人間。
大陸。
神殿。
深處。
一人走過之處,沿途神官盡皆跪下,叩拜。
走過的人是個皮膚晶瑩的嬌小少女,身高一米五,長發垂及足踝,發梢在那冰雕玉砌的足跟上輕撫而過。
少女並非真的少女,無論閱歷,年齡,都不是。
她叫夏小蘇。
她出生在一千多年前,如今是死亡教會的末日教皇。
死亡教會脫胎於狼蛇與死亡教會,與名字相反,這教會並不邪惡,而只是讓人去敬畏死亡,末日教皇也並不會帶來末日,而只是彰顯她力量的強大罷了。
同時,末日教皇只是一個名譽上的稱呼,「末日」二字是對她偉力的讚揚。
如今這個時代,真正的教皇另有其人,但即便是現在的教皇看到她亦需行禮。
沒人敢吐槽為何末日教皇只有一米五的身高。
而據說教會的紅衣主教曾經提議過,讓末日教皇穿上恨天高以示威嚴,但這提議經過圓桌的討論,被否決了。
所以,末日教皇依然身高一米五。
她走到最深處,看著那霧氣朦朧的小世界,一旁白髮的白衣主教垂首道:「祂們還未甦醒。」
「知道了。」
末日教皇只是來確認一下,因為最近她忽然有些心神不寧。
她又問:「最近大陸南岸的逃亡者們可曾安頓妥當了?」
白衣主教道:「凡人國度正在進行新城市建設,以供那些難民居住,葉風靈主教早領著神殿武者去維護治安,也許不多久就能夠返回述職了,屆時等建完,還需要您賜名予新城市。」
末日教皇道:「讓教皇定就可以了,不需問我。」
「您總是這麼仁慈,卻又不取名利。」白衣主教頓了頓道,「教皇大人在內廷準備了晚宴等您。」
「不用了。」
「教皇大人說有他有很重要的事要與您商談,似乎是有關南方逃亡者們的事。」
南方逃亡者?
末日教皇思索了下。
所謂的南方逃亡者,並不是從南方的陸地上來的,南方再無陸地,而是充滿迷霧的危險海洋,在如今這個殺劫之中,海洋上的噩夢遠超過陸地。
簡而言之,海洋不可度,有千丈波濤吞艦船,有詭譎噩夢噬人魂,有無序妖獸磨牙吮血、殺人如麻。
甚至她都不知道南岸往外的大海通向何處,是島?亦或還是大陸?
既然是有關「南方逃亡者」們的事,那麼她覺得還是有必要去聽一下的。
如今這教皇可是她的教子,是她親手點悟了的,小時候,這教皇可是最愛在她座下虔誠地聽她誦讀經文。
但也只是虔誠罷了。
自從八百年前兄長消失後,她就試圖培養一些後代,更試圖與那些後代打成一片,但是無論是誰終究都與她有著很大的距離,因為她是末日教皇,沒有人敢在她面前不戰戰兢兢,不小心謹慎。
末日教皇這才明白,或者說這才再一度的證實了自己的「家」,自己的溫暖,在兄長消失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不見了。
她不是妹妹了。
沒有人會把她當做妹妹了。
沒有人會在這冰冷的人世間與她擁有親情。
或許從前還有覬覦她相貌、權勢、力量的人,但現在卻都沒有了,因為她是這片大陸的無冕之王,是無數國家,無數宗門都必須尊敬的人。
「領我去吧。」
「是,請您隨我先來塵世殿,黑衣主教還需就異端之事向您述職,這會占用您半個時辰,之後,神殿裡曾經侍奉您的水仙主教會帶您去赴宴。」
死亡神殿所處雖是這一塊大陸的偏南方,但因為靈氣,天候未加改變,依然是千年前冰雪之國的樣子。
天光如還未暗淡的血河,靜靜灑在這古殿堂之上,但轉眼,便是被大片大片鐵鏽色蒼雲卷裹,吞噬。
大雪零落,沒有半點人間的溫度。
末日教皇正聽著黑衣主教述職。
而今任的教皇卻坐在神殿角落的秘密殿堂里。
此處,仿如與外隔絕。
燭火,不搖不晃,照明了浮繪的神話壁畫,與充滿歷史感的古壁石台。
這秘密殿堂里,還有著不少黑影。
其中有著「需要再過段時間才會返回述職的葉靈風主教」。
這位主教正與教皇並立而斬,手中一把陰冷的匕首正抵在教皇脖子上。
而台下皆是黑影。
其中一人哼笑一聲,往前走出,「靈風做的不錯。」
那主教露出迷人的微笑道了聲:「爺別取笑靈風了,還不是多虧了爺給的這把神奇匕首,要不是這匕首,教皇的命格可沒這麼容易被破壞了呢在我用匕首架在他脖子上前,可是早就經過了一場搏殺,用這匕首刺穿了他的業力,讓他開始變得倒霉,而如今又是讓他的法身無法運轉了。說到底,還是爺厲害呀。」
「哈哈哈。」
那人大笑起來,然後走上石台,站在教皇面前,露出一張英俊的臉龐,他唇角一勾,翹起一抹邪魅的微笑,「老東西,你們死亡神殿坐擁整個大陸,卻依然有那麼多人民不聊生,要不是靈風,我都不知道你們庫藏里還有那麼多的金銀寶物。」
教皇:「你是誰?」
那人冷冷道:「為什麼不把金銀寶物分了,去救濟別人?」
「循序漸進,箇中道理並非那麼簡單,有關難民,我們也已經協調了各地的凡人國度,去進行安置,也許有未曾顧及,但從未置之不理。」
「凡人?」
那人忍不住冷嘲起來,「果然是高高在上的教皇,那些人都成凡人了?叫的理所當然?你憑什麼看不起那些人?」
他忽然一撇教皇身側的葉靈風主教,葉靈風明白意思,頓時將那詭秘匕首的尖刃刺入了教皇的肩頭。
頓時間,教皇發出慘叫,卻被一隻手捂住了,而沒發出多少聲音。
這一刺傷的不止是他的肉身,更有他的法身,他的生命層次,他的命格。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匕首?
這種匕首,人間怎麼會有?
緊接著,這男子一巴掌狠狠甩了過去。
教皇只覺劇痛之下,整個人已從座椅上摔落下去,白髮蒼蒼,全身顫抖著。
嘭!!
那男子毫不留情,一腳直接踩在他臉上,俯瞰著他,邪魅的笑著。
教皇卻沒有驚惶,他輕嘆一聲道:「若我料的沒錯,各位應該是登陸南岸的海外逃亡者吧?
我們第一時間安排了人去幫助你們,為何要恩將仇報?」
「救??
恩將仇報?
什麼恩?
我們是隨著數萬難民一起逃來的。本來想著會有好日子過,但你們呢?
只給我們最普通的房屋,最普通的食物,自己卻住著宮殿,吃著美食,真當我們是乞丐嗎?」
教皇被這話懟的竟是啞然,他不知該說什麼好。
那男子道:「我們從另一個大陸而來,那大陸上有著欺壓我們的怪物,所以我們才經歷了九死一生逃離到此處,但卻沒想到還是被你們如此對待?」
教皇愕然道:「我們究竟如何對待你們了?」
那男子被問的愣了愣,冷冷道:「你們就該散盡財產,散盡一切,來幫助我們。
而不是只給我們最普通的房屋,最普通的食物,你這是瞧不起我們!
不,你根本誰都瞧不起,你還說凡人國度!
你覺得自己就不是凡人嗎?」
教皇嘆道:「你們又欲如何?」
男子正要再說話,石階下有聲音傳來。
「別囉嗦了,直接殺了,之後還要在晚宴上對付末日教皇。」
教皇一聽「末日教皇」的名字,忽然整個人憤怒了起來,蒼蒼白髮也抖動起來,嘶啞地喊出:「為什麼?
老師她什麼都沒做過,她一生救過的人,幫過的人,比你們吃過的米還多。你們有什麼資格」
嘭!!
又是一腳踩下。
「資格?
你們這種視普通人為凡人的人還有臉問我們?」
那男子看著教皇淚眼濕了白髮,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地直接踩爆了他的脖子。
很快,有人上前撕下了教皇的臉,開始做人皮面具。
其餘人開始談論。
「聽說末日教皇挺漂亮的,不如收入帳下?我們九兄弟可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到時候一起享用豈不好?」
「見到女人就想收入帳下,老八,你是舔狗嗎?」
「那只能把她訓練成母狗,這樣就不是舔狗了。」
「下面需要掌控這龐大的勢力,我們九人可都是穿越者里的佼佼者,從南方大陸那些怪物的恐怖包圍里衝突而出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一同為美好的未來而努力。」
提到怪物,幾人都沉默了下來。
太可怕了。
太強大了。
讓人根本提不起半點反抗的欲望。
還是這邊好。
忽然有人道:
「大哥,若我們掌控了神殿,真要散盡財產嗎?」
「當然,我們要去幫助普通人。但」黑暗裡,一個高大的身影沉吟了下,「但除了隨我們一起逃難來的那些村民,其他的算人嗎?
乖乖聽我們的話,我們認識的,就是人。
否則連人都不算,幫什麼?」
「大哥說的對,這世上是沒有凡人和權貴之分的。有的只是是人與不是人。我們認識的就是人,否則就都不是人。」
「不錯,男子漢大丈夫,就該腳踏骸骨山,一言定一國之生死。
那些膽敢破壞這世界美好的人,
必讓他所在國家一同受到懲罰,哪怕殺死十萬人、百萬人、千萬人,也要讓他們認識到錯誤。」
「大哥,這樣會不會不好?畢竟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
「有血有肉?
老七,記住,我們不是聖母。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那些對我們有敵意的早就不算是人了,他們必須死,他們的家族,他們的國家也必須跟著一起陪葬。
否則以後若是與我們為敵,該怎麼辦?」
「對啊,老七,你以為就你一個人有仁慈之心嗎?
你這麼說,這麼做,是不是覺得就自己聰明,別人都是傻子,所以你要和我們不一樣?」
「我們可是這個時代的主角,我們九人在一起,只要再經過一段時間,定然可以躺著不動也越來越強,再打爆那些怪物。
到時候,我們更可以打爆這個世界,讓山河破滅,世界破碎,宇宙也粉碎,讓所有人都在我們的力量下死亡。
但,我們是不會死的,我們要超脫這個宇宙。」
「晚宴快開始了,我們準備一下,只要折服了末日教皇,這片大陸就是我們的了。」
「可是,這一路我聽了不少聲音,都說末日教皇其實挺不錯的」
「挺不錯?
老七,你是不是聽說她漂亮,所以要做舔狗?
教皇我們都殺了,自然也要殺她。
她如果不死,今後有一天與我們敵對呢?
你若實在可憐她,那麼在她死前讓她承蒙雨露,體會到愛情的美好,這樣也能讓她死而無憾了。
想必她這種人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愛。
讓她死前明白一下,也算是最高的恩澤了。」
「這末日教皇於這大陸是神,據說更是神族信仰的凝聚形象,那麼今日,我們便要屠神!」
「屠神!」
「屠神!」
「屠神!」
說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所有人都靜謐了下來,眼神里閃爍著一種熾熱的光芒。
神靈高高在上,就該把她屠殺了,如此,才能還人間和平與朗朗乾坤啊。
九人只覺熱血沸騰。
「為了天下蒼生!」
「為了和平!」
「殺!」
「殺!」
「殺!」
這九名穿越者經歷過了重重困難,從諸多神子裡脫穎而出,手中都藏著許多別人想像不到的底牌,這樣的底牌,加上死亡神殿本身諸如主教葉靈風之類的諸多內應,加上對那位末日教皇力量的分析和了解,以及晚宴之殿剛好偏離了這死亡神殿的十二金人玄陣,足以。
至於為何會有內應。
金手指里蘊藏的神秘力量與人心本身的野心,可以交織出背叛,陰謀,與最黑暗的虛偽。
塵世之殿。
黑衣主教已經完成了述職。
水仙已來,隨同末日教皇前去參加晚宴。
夏小蘇心底平靜,她經過迴廊時,伸手向外,從浩淼的大雪海洋里拈出一朵六棱雪花,體會著那冰涼在融化。
她忽然想起千年之前,那古朝大商的皇宮裡,一個拎著飯盒的皇女,一個禁閉誦經的皇子。
兩人弱小無助,在那大勢傾軋、波雲詭譎的一子宮廷里苟且偷生。
雖然黑暗,但因為有著彼此,卻猶然溫暖,
那溫暖,刻骨銘心。
大雪年年只相似,轉眼千年,卻已物是人非。
哥哥
你還活著嗎?
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