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悠悠,時光在流去。
夏極沒想過坐在一個島上能一坐百年。
百年說慢,卻又快。
一覺醒來,發現百年前的事還歷歷在目,便忽地恍然自己原本的時間觀念真的不對了。
百年,也不過看了一百萬書本,也不過與妙妙成了婚,但生命層次不同依然無法結合,倒是小弟子龐易與楚詩云生下了一對龍鳳胎,那一對龍鳳胎在高品質火種以及幾位強者的幫助下,也在十數年前晉升了十一境巔峰。
晉升之後,夏極便是讓許鈴鈴帶著兩個「孩子」去往了禁地。
如今,禁地已成了永夜世界,照明以燈,氣溫則是靠著岩漿支撐起來。
吱嘎。
一隻手抓著木窗杆,撐起了油紙窗。
窗外驟雨方停,海風從遠而來,空氣無比清醒。
妙妙托著腮,看著遠處海面上空的大朵雨雲,一時間有些出神。
她抽了抽鼻子,全身只覺一些格外的嚴寒,而眼皮如鋼鐵般沉重,竟欲耷拉下來,但她依然固執地看著外面的天空。
忽然,她身子一扭,竟已經被橫抱起來。
妙妙感覺著那熟悉的溫暖,舒服地閉上眼,往懷抱里拱了拱,呢喃道:「今天這麼早就看完書了?」
「看完了。」
夏極微微低頭,湊到她額前,貼了貼,只覺有些燙,很顯然妙妙是發燒了。
他非常不能理解妙妙的軀體,一百多年了,妙妙的境界不僅無法進步,如今反倒是倒退到連真氣都沒有了。
可她依然活著,依然如同從前一般,和一百多年前自己遇到她幾乎沒多少區別。
他想盡了一切辦法去為妙妙調理身體,但卻絲毫用處都沒有。
妙妙除了青春永葆,不會老死,就如一個凡人,會生病感冒,軀體很脆弱。
有時候夏極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把妙妙給弄的灰飛煙滅。
此時,妙妙如同一隻沒力氣的貓,連拱動的力量都慢慢地失去了。
「夏極,我好睏。」
「你睡吧,不會有誰打擾到你。」
「嗯我我是不是成你的累贅啦?」
「你陪了我一百多年,還說這些做什麼?」
「可是可是我沒辦法給你留下子嗣。」
「那是我的問題。」
夏極溫柔地撫摸著妙妙的頭髮,他越發強大,妙妙卻越發弱小,但奇異的是,他只覺得自己和妙妙之間的聯繫如被冥冥之中地拉地更近了,完全地貼合在了一起。
懷裡,女人身體慢慢軟了,揪著他衣衫的小手慢慢鬆了。
夏極把她放到床上,小心地為她蓋上毛毯,屈指一彈,火光流動之間,壁爐的火焰又騰騰而起,照明了屋內一切的東西。
溫暖隔絕了嚴寒。
夏極一步踏出,已在屋外。
海上天氣多變,明明是深冬,卻還有驟雨。
此時,那遠處的雨雲飄來,竟又是要降雨此處。
夏極隨意散步在島嶼上。
上方的天又失去了蔚藍,變成了鐵灰色。
雨水啪嗒啪嗒地落了幾滴,緊接著便是狂風暴雨。
夏極坐在一塊岩石上,敲了敲石頭。
那狂風便停了,暴雨便凝固了。
整個島心成了一個被雨膜罩住的世界。
暴雨下了一炷香時間,雨雲又飄走了。
夏極仰頭看著,他右手微微一抬,神通之力那覆籠數十里地、下了一炷香時間的所有雨水便開始向著中央匯聚。
在他手中化作了一把緻密的刀,飛刀。
水已經固態。
超高的壓力,讓水宛如變成了另一種物質。
夏極凝視了一會兒,相隨心生,鍍染在飛刀之上,形成了一種灰撲撲的光澤,故而無相。
他隨手把飛刀扔出,飛刀出現在了數百里外。
夏極看也不看,抬手又是一指。
那明明應該產生蘑菇雲般爆炸的飛刀卻緩緩地、溫柔地散開了,化作了厚積的雨水落在海面,掀起了軒然大波。
他抬手一揮,那本欲咆哮的波濤也平復了。
「斬神飛刀乃我百餘年所創,如今自已早就超脫了原本的意義,以百萬之法為基,這法門倒是成就到了神通的層次了,斬神兩字太過浮華,今後便叫飛刀就是了。」
夏極喃喃自語著。
「原來路都是需要自己走到,前人引路,不過是引到十境罷了,一切記載,至法相而止,意象窮極,亦再無過法相者。
這其實很好理解,形成法身,人便是擁有了新的生命層次,而每種法身自是不同,三六九等,無數法身之屬,仿是窮極了這浩淼宇宙里的一切存在。
玄功教人,但無法教授法身,故而傳承至此截止了。
之後的路,都需要自己去走,否則都不過是原始地運用著力量罷了。
境界到了,但卻不會最大的動用境界的力量。」
這道理很簡單。
若把法身之前比作螞蟻。
法身之後,變成了人。
人的力量比之螞蟻自然大了許多,舉手可摁死螞蟻,抬足可踩翻螞蟻窩。
這力量,比之螞蟻不可謂不大了。
而動用境界的力量,可以比擬為發揮了人的潛力。
於是,人造出了熱武器。
那麼拿著熱武器的人和赤手空拳的人,即便體質相同,戰力也不在一個層面。
或許,熱武器還不夠。
人造出了高達,造出了反物質湮滅炮,造出了人造世界。
那麼,同樣是人,裝載著這些裝備的人和赤手空拳的人,可還是一個層面?
至於法相可以比擬為石頭。
螞蟻丟出石頭與人丟出石頭,力量自然不同,但這不是石頭的進步,而依然是力量最粗獷最原始的使用。
這個世界,你可以提升境界,但即便提升到了境界的巔峰,卻再沒有教導如何使用境界力量的手冊了。
甚至許多人都根本不會意識到這一點。
同為十一境巔峰,自然實力也會天差地別,因為某種程度上,巔峰才剛剛起步。
夏極在沙灘上漫步。
他走到了海面,又踩踏著風往天穹而去。
待到一處海嘯正洶湧的地方,他才停下。
左手一點,右手一點,仿如兩極,一百三十六萬法相狂涌而出,凝出的一百三十六象在他指尖變得玄異無比,彼此流通,周轉不息。
夏極降落到海面,看著遠處海嘯撲來,淡淡吐出兩字:「陰陽。」
天地之間頓時形成了一道黑白的磨盤。
海嘯撲入磨盤,化作了平靜無比的水流,落歸大海。
夏極隨手一彈,那黑白磨盤竟然橫亘萬丈,雖是稀薄了不少,但消去海嘯,卻是完全足夠了。
沒多久,海嘯便消失了。
夏極隨手一收,這黑白磨盤便是消失了。
「陰陽,乃是我以萬法融一象的手段,最初還很粗糙,但我每時每刻使用,如今用了一百四十年,卻竟也成了這等隨我一同成長的力量。
左手為陰右手陽,陰陽磨轉滅萬法。」
夏極隨意搖搖頭,並沒有半點的滿足。
過往的許多力量雖然強大,在法相層面可謂是神奇無比,但如今在他眼底卻也都稀鬆平常了。
他無法知道老祖們的實力如何,但這百年,老祖們顯然都「消失」了。
「黑皇帝」的存在,對老祖們而言是一件重要的事。
但老祖們也許有一萬件重要的事要處理,自然不會把目光只盯著他。
何況,那等人物心底也許都各存了驕傲。
你能成長,我便不會進步麼?
你有大機緣大運勢,有逆天而獲得的東西,卻不知我也有,而且或許比你更多,你有底牌,卻不知我在袖中藏了數十個可以隨時替換手中牌的王炸。
你有了一點特殊的奇遇,便以為是驚天動地了不得,卻不知道這等奇遇我也有,就如一個在沙子裡發現了黃金的孩子,拿去對著週遊了世界的富豪炫耀。
你感慨世界不公,但卻不知道我也是從這不公里走出來的,你感慨努力沒有回報,卻不知道我熬了萬年,努力了萬年。
你在唉聲嘆氣時,已經敗北,敗者食塵,失去一切。
每一個認為活了萬年的人,只會老年痴呆的人,都是在做夢。
夏極去過人間幾次,除了能和蘇甜聯繫上,根本不可能得到半點有關老祖的信息,甚至連世家的入口都更換了。
世家如同從人間蒸發了。
但實則卻是更深沉地蟄伏在了歷史的陰影與暗流中。
火劫每一年都在擴散。
如今整個大河以北都已是火劫劫地。
漫天飛舞的火妖,漫地爬行的火獸,奇形怪狀。
冰雪羅剎之國更是與中土徹底地分割了。
如果要去往冰雪羅剎之國,只有橫穿火劫劫地的深處了。
這一次大劫,該出的噩兆幾乎都已經出全了。
一共四個。
神出鬼沒的黑皇帝。
虛幻之焰的蜃君。
率領著無數火妖,的統兵者——火王。
假扮成人,常以妖女模樣出沒,然後將土地徹底轉換為劫地,令人心惶惶的偽裝者——勾熠夫人。
這是四大噩兆的劫難。
王朝對於世界的流傳限制,時間的更迭,讓所有人的注意力徹底轉移到了對抗火劫上去。
其中自是發生了許多悲歡離合,可歌可泣的故事。
深冬過了,氣候暖了些。
夏極穿過了地府中轉站,去往人間採買些物資,然後存放在儲物空間再帶回去,同時帶點兒妙妙喜歡吃的特產。
春風吹著江南,綠柳如煙,街頭有著行走的情侶,但更多的則是一種緊張與肅殺的氣氛。
他上了一艘渡船,給了三兩銀子。
但老闆卻有些無語,說是已經漲價到四兩了。
夏極道:「上次還是三兩。」
渡船老闆道:「客官的上次是五年前了吧?」
夏極笑笑,又丟出一兩。
渡船過河。
船艙中並不擠,最靠船首的是一對在看風景的情侶,中間幾個是有著年輕面容的武者,這些武者旁若無人地對話著。
夏極坐在船尾,默默感受著此時的人間。
「我跟你說,我叔叔可是突破了十一境的,這一次去北方,他會照應我們的。」
「金兄,還請給我們說道說道,一直聽聞火劫恐怖,火妖恐怖,到底有多恐怖?」
諸多年輕武者下意識地向一人圍了過去。
那人一揮摺扇,笑道:「諸位在江南都是一等一的豪俠,但等去臨江府通過了測試,取了過江令,去往了江北,那可就是直接與劫地隔河相望的地方了。
說白了,越是往北,咱們的實力,越是不值一提。」
「金兄,這說的也太過了吧?便是不值一提,也不可能滿大街都是吧?」
「孫兄,你錯了,還真是滿大街都是。編號城裡三萬六千的編號,便是排行最末的也是十一境裡的極強者。
不說編號城,便是大周在錄的十一境武者勢力,已足有二十八萬個。
每一個勢力又有著許多人
你想想看,我們這點兒實力算什麼?」
眾人沉默了。
「金兄,那這火劫里最強的是什麼呀?」
「當然是噩兆。」
「噩兆?」
「黑皇帝,蜃君,勾熠夫人,火王。」那被包在中央的年輕武者掰著手指一一數著,「這其中最強的當屬火王。
傳聞,它身高九丈,麾下火妖竟能如我們人類最精銳的士兵一樣,紀律嚴明,凡是衝殺之處,寸土不生,我叔叔說,但凡火王出現,便是一片焦土,就算是我人族的大將率領了血脈士兵,甚至統帥了十一境士兵,都不敢與之交鋒。」
其他人早已聽呆了。
那金姓武者繼續洋洋得意道:「最神秘的當屬勾熠夫人,這勾熠夫人平日裡竟化作人類的模樣,在我人類城鎮出沒,據說那樣貌可是撩人的很。
而這勾熠夫人與尋常人也沒有半點不同,但最可怕的是,只要勾熠夫人在一處城鎮生活了超過半個月時間,那座城鎮的地下就會冒出火山口。
火山噴發,便是帶來了火妖。
如今大河北岸全是劫地,而大河南岸許多明明與北地不接壤的地方,竟也有許多劫地,這都是勾熠夫人做的好事。」
「不會吧」
「我叔叔說了,大周已經了解了勾熠夫人的部分習性。她固然恐怖而神秘,只要被人道破身份,竟卻不會廝殺,而是自己默默地返回北方,一個月內不會再出現。」
夏極坐在船尾,默默聽著,也只覺得有趣,他摸了摸懷裡的銀子,心算著要採買的物資。
渡船,才到湖心。
春風吹開帘子,吹拂過黑皇帝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