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葉孤是個刺客,他正在為新婚的對戰助興準備著。
他是吳家小公子養的一條狗。
狗制和之前蘇家一樣。
「項圈」的存在,可以讓主人心念一動,奴隸即死;也可以讓奴隸但凡生出一絲噬主之心,即被察覺。
所以,卑微地如同狗一樣的活著,還是醜陋且毫無價值的死去,不算是個問題。
白葉孤是幸運的。
因為,他是兩個奴隸所生養出來的,除了執行任務,從未看過外面世界美好的一面。
白葉孤也是不幸的。
因為,他從未真正看過外面的世界,而且他還有個妹妹。
他的妹妹叫白小葉。
小葉子去年剛剛成年,因為很漂亮可愛,所以被吳家小公子拉去做了一回母狗,招待其他吳家人。
白葉孤永遠忘不了小葉子被帶走時,眾人的漠然,那就好像是「葡萄熟了,自然需要被採摘下來用以招待」。
小葉子很善良,走路都會避開螞蟻。
有時候看到螞蟻在搬挪小蟲子,要取回去做口糧,她還會丟出熟米粒給螞蟻,然後埋了小蟲子。
她喜歡吃肉,但後來看到小動物被屠宰時的悽慘樣子,便不再吃了。
什麼是善?
什麼是惡?
白葉孤不敢去知道,不敢去想。
他為吳家執行著各種黑暗的任務,因為算是一條很兇猛的狗,並且曾被家族一位鬼王評點為「咬人的狗不吭聲」,所以還算能活下去。
他把自己當做了一個殺人傀儡。
此時,遠處熱鬧的婚禮現場與他毫無關係。
他在埋骨深坑的地下房間裡磨著刀,稍後,他會以平生所能為新婚熱鬧添加一絲喜慶的氣氛。
婚禮開始了。
與人間的傳統風俗還是有所區別的。
吳家的婚禮存在著崇尚「死亡」的奇怪傳統。
所以,如同角斗場般的埋骨深坑就承擔了這樣的作用。
賓客們坐在了深坑上方的椅子上,長桌環繞出數千米,高高在上,而侍女們則會端來各種美味的菜式。
這就是午宴。
而並不漫長的下午時光將會在這裡度過。
新娘子並沒有來,因為她只有晚宴才可以出現,而新郎吳一植需要在行禮完成後,打開一扇紅色的門,門後站著籠著大紅頭蓋的新娘子。
吳一植拉住她的手,她也願意被拉出,那麼就算是完成了婚禮里「山盟海誓」的一步,這大概就是如同正常婚禮裡面那些主持儀式的人高喊著「你可願意與你身邊的這位白頭偕老,不離不棄」
至於不願意被從門後拉出來,則如同新婚上,新娘高喊著「我不願意」一般稀罕,也算是鬧了大笑話,這種事通常不會發生。
而這奇怪的儀式,亦是來源於吳家的傳統。
吳家精英可依靠絕地令,前往絕地令上所記載的絕地,在其中他若是與一位普通的絕地奇行種達成了契約,就可以把那位奇行種帶出來,從而會擁有一些奇怪的力量。
「把新娘從門後拉出來達成山盟海誓」與「把奇行種從絕地拉出來達成契約」,在某種程度上是相似的。
而如果想從絕地裡帶出強大且恐怖的存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動用詭海古卷。
簡而言之,詭海古卷能拉出的東西往往比現實世界裡最高的境界還強了一些,加上很是特殊的「物種」,以及帶著一身絕地詭譎氣息的緣故,這些東西每一個都是災禍。
而如果足夠的幸運,也許還能拉出那些「睡得迷迷糊糊」的怪物
這就是個大驚喜了。
吳家的護族大陣很多,而拉出這種東西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項。
簡而言之,你若是不去提前制止「大陣開啟處的守護者」,無論什麼入侵者,都會死
任何有著古代傳承的大勢力,即便再怎麼孱弱,別人也無法攻破這個勢力。
因為,這些勢力的主場存在著各色各樣的、不講道理的大陣。
哪怕你比這個勢力的最強者強上一千倍,一萬倍,甚至更多你也會折損在入侵之中。
因為,這些勢力的大陣根本就不是為你準備的,而是為數千年前的神魔準備的。
能殺二十二境之中作為翹楚的神魔。
自然也能屠殺任何人。
「主場無敵」,在最終殺劫到來之前,都是鐵律。
所以吳家人並不擔心,何況家主已被告知,此處有著兩名老祖坐鎮,那就更加心安了。
家主隱約知道蘇家的老祖是那一名嫵媚到完全就是紅顏禍水的女子,所以他給蘇妲己安排了單獨坐著的地方,並擋住一切可能會去搭訕的人。
開玩笑,吳家和蘇家本就有恩怨,他會讓不長眼的人去惹蘇家老祖?
至於另一位老祖,吳家小老頭並不知道是誰,所以他只能對誰都客客氣氣。
「進入絕閣需出示高級家族令。」
「嗯」白金色袍子的「手手」高高舉起,捧著一塊令牌遞了過去。
吳家精英守衛看了一眼這怎麼看都奇怪的白袍面具身影反倒是點了點頭。
不錯,明顯不是人。
很好,看來是我吳家深藏的高手,准沒錯了。
高級家族令是吳姬的,有著進入絕閣的權限。
而這種家族令是與家族中的要人綁定的,換句話說,一人一塊家族令,而這人只消發現家族令丟失了,就可以讓家族令直接毀滅。
這人只要身隕了,家族令也會直接被摧毀。
所以,不存在什麼「有人殺了家族要人,取了他的家族令,然後來騙人」的情況。
夏極本想著還需要稍稍費些口舌,沒想到竟是這麼輕鬆的過關了。
一人一鳥走入了絕閣區域。
琉璃因為太緊張了,走路姿勢都不正常了,鳳凰尾巴以一種「趴開-收縮-趴開」的節奏,帶著它「布林布林」地跳動著前行。
這等怪異的姿態,無論在哪兒都是極度可疑的,但在吳家,偏偏這極度不可疑。
夏極走到了絕閣區域的一處制高點,看著遠處被埋骨河包裹的「小島」,靜靜觀察著。
那「小島」上的一間幽宅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了。
擊敗了幽宅的守衛,就可以讓「家族大陣無法觸發」,也可以讓帝令去到正確的地方,從而開始分裂吳家三分之一的大計。
他需要這一個小世界,否則就如同沒穿鎧甲一樣,處於時刻可能被人找到,被人攻擊的狀態。
他在覺醒了「金手指」後,前前後後已經活了四十年左右了,又曾以夫子的身份,站在一世聖人的角度看過問題。
所以,他在不知不覺間已然明白,他渴求的東西並不是殺了九個老祖。
而是一個「每個人都擁有選擇權,努力就該有收穫,善惡就該有賞罰,人人可為自己的王,人人皆有著思想且能和諧的相處」的世界,這是他的心。
但他亦不是為了這樣一個世界而努力,而是為了成全自己的心。
這是道心。
是一切的源頭。
是自己。
唯有自私,才是無私,而所謂的無私,只是道德與名聲的綁架而已。
是的,你做了九十九件好事,一件壞事就可以讓你名聲破裂,無論走到哪裡都備受指責。
而你做了九十九件壞事,一件好事就可以讓你名聲大震,走上靚麗與光鮮的道路。
這就是綁架。
亦是惡。
其次,是規則。
憑什麼這世道一定要把「只有九個人活下去」作為規則?
若是沒有這種規則,那麼,根本不會存在殺劫。
誰不想活下去?
那麼,誰又能指責誰做錯了?
老祖們也許有些惡趣味,但祂們錯了嗎?
錯的不是祂們,而是生來就高高在上的世家。
但沒有了世家,這個世界就會好起來了嗎?
皇帝輪流做,暴君年年有,畫餅為人去充飢,始終不過私飽中囊。
觀念塑造了所有的惡,即便沒有老祖,但推翻了世家,不過是為其他世家的上位製造了條件,但這並非是說什麼都不用去做,不是說非得迂腐,非得被某種東西所綁架著必須去做什麼事。
所以
夏極該殺的老祖還是會殺。
該滅的世家還是一點都不會拉下。
但他,已不是站在局中去看這一切,而是以一種更超然的態度去審視了。
唯有超然,方得不為局中子,方得那近乎是無情的淡然。
吳家,午間婚宴已經開始了。
美味珍饈,極品佳釀擺滿了數千米圓形長桌。
賓客高坐,俯瞰而下,一邊喝著美酒,吃著美食,一邊觀賞。
而有些相熟的人也會湊到一起去,高談闊論。
這種婚宴,充滿了奇異的特色,貫穿著獨特的家族文化。
此時,那如同角斗場般的埋骨深坑中,比試已經拉開了序幕。
先是比試
是五大世家弟子的比試切磋。
蘇疏對著對面的少年抱了抱拳:「師弟,請了。」
那少年明顯是神家人,身形魁梧,覆蓋著鮮血色的重甲,手爪一柄烏黑森然的丈八長矛。
「師姐,請了。」
兩人說著話,便是拉開了陣勢。
火劫降世已過了近乎四十年,而因為《萬法卷》和世家傳承的緣故,世家的精英弟子大多都已經突破了十一境,但卻還走在突破至巔峰的路上。
蘇疏身形忽然變化,化作了一條手抓長刀的金龍。
因為還無法未曾開啟法脈的緣故,蘇疏擁有的只是金龍的強大力量,以及對於五行之金的某種親和。
刷!
長刀頓時鍍染了一層金芒,暴漲了數丈,透露著極度鋒利、無堅不摧地氣勢。
緊接著,蘇疏金龍的龍尾一拍空氣,骸骨翻滾,灰色骨塵破開了平靜的氣流,隨著金龍矯健強大的軀體往前的區域覆壓而去。
蘇疏金龍的身影也一下子飛騰出了十多丈距離,巨影投落之間,手中那數丈的金芒長刀被攥死在可怕龍爪里,帶起一連串呼嘯的爆炸聲,往神家少年斬落了過去。
這一刀帶上了五行之金,又有著金龍本身的強力,屬於很強的十一境力量了。
那神家少年垂首冷冷盯著對面,而就在蘇疏那金龍身影變化時,他周身筋骨血肉也瘋狂蠕動,那被厚重鎧甲束縛住的魁梧軀體再此變大。
他肌膚呈現出鮮艷刺目的紅色。
這些紅色又從毛孔里鑽了出來。
覆蓋於軀體之上,讓他面容都失去了,而變成了一個宛如血液堆積的怪物,原本的厚重鎧甲反倒是被這血液包裹了進去,顯得怪異而強大。
怪物高五丈有餘,原本極長的丈八黑矛頓時變成了短矛。
蘇家法身為龍身。
神家則是血身。
此時,神家少年的血液怪物法身向著金龍迎去。
刷!!
一刀金芒,從上而下,直接把那血液怪物斬成了兩半。
但被斬成了兩半的血液怪物卻好似根本沒受傷,丈八黑矛繞了個弧度,帶著同為十一境的力量,從側邊刺向金龍。
蘇疏顯然對神家有認識,剛剛一刀她並未盡全力,所以此時一個收刀,便是轉挪角度,格擋住了對方的刺擊。
龍與血,
刀與矛,
狂風驟雨般地攻伐了起來。
這一幕若是放在火劫降臨之前,當是驚動人間的絕世之戰,但此時,卻只是兩個世家精英弟子的對決。
高台上。
姬玄無語地看著這激烈的對決。
他隱約知道法身也是分著三六九等的
而無論是這龍法身,還是那血法身,都是高級法身,天生就比別人強了。
他身側還坐著同來的第二代蘇家帝師,以及其他的一些入世的世家之人,眾人都靜靜看著這激烈的打鬥。
姬玄卻不僅在看,還在做著其他事。
對於突破到十一境巔峰,他早就放棄希望了。
今天的大周開國天子,也是一個威風凜凜的「真眼」呢,在幫那位主人默默地觀察著四周,並且及時匯報著動態。
「嗯,不錯,現在比試剛剛開始,是蘇家弟子在對神家弟子。」
「嗯,這裡人很多,我看了看,吳家的家主,四位鬼王,很多高級成員應該都來了。」
夏極接收著信息,了解著實時的場景進度。
他已經走到了距離幽宅最近的一處地點,和琉璃一起,隔著埋骨之河靜靜眺望著遠處那籠罩在詭譎里的小屋。
成敗,就在此一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