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生刀》和《銀龍法典》已經寫好了。」
「你還有多久可活?」
「一個月不到。」
「這一個月,就住宮裡吧,死了我給你厚葬。」
「多謝殿下」,風牛馬嘆了口氣,「人世真如大夢一場」
「下次來,我給你帶幾壇美酒」,夏極坐在他身側,「可有未了心愿?」
風牛馬道:「殿下能如實告知這等隱秘,已是感激不盡了,換了他人,說不定早就把風某滅口了吧?」
此時,兩人已經不是坐在密室里,而是在庭院喝茶,只不過風牛馬全身力量被封,只是如同一個尋常的將死之人在度過餘生。
這一個月的時間,兩人生活在一宮之中,分兩個房間居住,平日閒聊極多,家長里短,吹牛打屁都沒少,兩人也曾飲酒同醉,也曾同聊女人。
神武王完全不似個年輕人,無論是佛理,功法,見識,都在他之上。
風牛馬看著這年輕人,心底佩服萬分,從始至終一直是被他在被點撥著,如果不是壽元將盡,風牛馬恨不得跪下來喊一聲「老師」了。
而在這日常之中,夏極幾乎把這位北地刀王的一切生活細節、回憶里的往事、各種生活軌跡、曾經遇到過什麼人、他心底有過什麼推測、生命中有哪些重大改變等等事情全部掌握了。
風牛馬隱約知道這神武王要做什麼,但他也是無語,神武王名聲響亮,在北方誰不知道,就算在南地,應該也有不少人清楚吧?
他能假扮成誰?
如果帶著人皮面具,也很容易被識破吧?
畢竟他的身形,他的氣質,哪怕穿著破爛的乞丐衣服,都無法遮掩他的光芒。
但神武王沒說,風牛馬也沒問。
風牛馬明明快死了,卻反而開始詢問神武王一些武學之道。
夏極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又是一日清晨。
飛鳥在枝頭長鳴。
風牛馬穿得整整齊齊,坐在屋檐下,看著天光斜落。
北地刀王周身此時散發著一種浪子般的氣勢,頭髮花白靜靜垂落,鬍渣有些濃郁,但一雙眸子卻顯得難得的平靜。
只不過,他的身體已經腐朽,精氣已不再旺盛蓬勃,他的舊傷已經無可阻擋,生命已經快到終點了。
夏極坐到他身邊。
風牛馬把藏著自己身世之謎的龍玉,以及兩把刀緩緩推出,「一刀春水,一刀黑雲,春水救人,黑雲斬人,託付於君了。」
夏極把龍玉收入懷中,又抓過雙刀,一黑一白,在手中舞動了兩下,旋即春水隨意出鞘,刀鋒撕裂過長空,可怕氣息頓時逸散而出,只見一到銀色巨龍法相從刀尖斬出,咆哮著,在院落里縈繞了一圈,威壓之下,周邊一片寂靜,萬物如感知到了這來自金字塔頂的力量,而紛紛安靜了下來。
風牛馬瞠目結舌,「你一個月不到就把銀龍法典修煉到最高層了?!」
夏極左手拔出黑雲,刀在他手中只是一閃而過,然而,卻給人一種「所到之處,萬物皆以斬碎」的感覺。
他再回手一刀,
那已經不是刀了,
而是一道光,
是死亡本身,充滿了殺伐之氣,以至於剛剛這安靜下來的庭院,瞬間沸騰了,無數泥土裡的蠕動的蟲蟻都紛紛往外太初,而樹梢上精緻不動的飛鳥振翅飛開,一切都在飛快逃離,因為生靈皆有「向生避死」之心。
這一刀是死亡,所以它們只能逃。
「無生刀,你也大成了?不你不僅僅大成了,你還超越了你」
風牛馬臉上閃過驚訝,震撼,最終緩緩平復了,他今天本想著以一個「託付者」的姿態死去,但此時,他已經改變了想法。
他努力地爬起,雙膝跪在屋檐之下,以此生最誠摯的聲音道:「請為我演道。」
夏極點頭。
然後他起身,緩緩道:「無生刀雖強大,銀龍法典雖厲害,但終究是別人所傳,是灌頂所得,這樣不好。」
風牛馬揚聲道:「請。」
話音剛落。
夏極已經出刀了,黑刀在他手中一閃而過,
這一刀平平無奇,甚至連法相都沒有顯出,
只是刀划過的地方,一切光明消失了,一切物體都向著那把刀而去,甚至連風牛馬都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引力,帶著他身體向那把刀撲去。
刀停時,地面的塵土、石屑竟然已經浮空了半尺,而那股引力也已逝去,庭院裡傳來諸多的「啪嗒」聲。
風牛馬張大眼,眼死死看著這一幕,他要把這一刀死死刻入靈魂深處,帶到幽冥地府之中去,雖然他還未曾明白這一刀究竟是怎麼回事。
「刀如果快到極致,那刀本身的力量就會極大,如果你能用光速揮舞出一刀,那麼這一刀上藏著的力量就會無窮大,這一刀本身也會無限重,以至於萬物受到吸引都會向這一刀而來,而此時,銀龍法相的作用就是鎖住整把刀的形體,而使刀不至於在這一擊之下就粉碎。」
風牛馬:???
為什麼速度快了,刀會變重?
為什麼刀變重了,萬物會受到吸引?
夏極發現似乎自己若要解釋這句話,就不得不先說萬有引力定律和相對論,而要說萬有引力,就不得不先告訴他一個蘋果從樹上落下的故事。
於是,他言簡意賅道:「萬物皆有道,山高便是山之道,水深便是河之道。」
風牛馬領悟了:「殿下是說,刀之道,就是快嗎?」
夏極想說「不是,因為質量和能量是一體兩性,所以增加能量就是增加質量,而能量和速度成正比,所以刀只要足夠快,質量就會足夠大,然後再來說說萬有引力」
但他並沒有說,只是點了點頭,輕吐出八個字:「大道至簡,返璞歸真。」
風牛馬露出欣喜之色。
「朝聞道,夕可死,多謝。」
他匍匐在地,雙目緩緩閉上,生命也在這一刻走到了盡頭。
他選擇了以「求道者」的姿態死去,求仁得仁。
夏極往前踏出一步,身形變化,肌肉骨骼一切重組,再現時卻是一個充滿了浪子氣息的少年模樣,他把黑白雙刀插入腰間,走了幾步,誰能識他是夏極?
然而
一聲清脆地「咔擦」聲傳來,
黑刀碎了。
這把刀雖是名刀,但還是凡刀,所以無法承受他剛剛以十一境的氣血力量揮舞出的斬擊,即便有真氣護住也不行。
「幸好還有一把。」
夏極丟開黑刀,然後把白刀春雨放入了暗金蟒袍中。
風牛馬被厚葬了。
夏極算算時間,明天就是和地府其餘六人越好見面的日子了。
此時,一個島嶼正是迎來了暮色,光芒漸漸黯淡了,而整座島嶼以及中央那座莊園都變得陰沉起來。
「大小姐,老爺讓我來叫你。」
「讓爹等等,我有事。」
丘雪兒正坐在奢華的屋舍里,屋舍里一切布置都古色古香,女子走到銅鏡前,拿起艷麗唇紅貼了貼嘴巴,又拿著線筆開始緩緩畫眉。
良久,她才對著鏡子露出了微笑。
「明天就是見新閻羅的時候了,也不知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她喃喃自語著,忽然之間銅鏡里閃過一道詭影。
「誰?」
丘雪兒並未驟然轉身,而是全身驟地氣勁蓬髮,繃緊如十石強弓,周身軀體似是弓弦上的箭矢,隨時待發。
然而,沒有動靜。
她細細感應四周,屋內絕對沒有其他存在。
就在她要放鬆時,又見到一道詭異的怪影從牆上爬過,一閃而逝,不知去了哪兒。
「誰!!」
丘雪兒心臟狂跳起來,她不再做任何猶豫,直接從懷裡掏出了轉輪王面具。
只要戴上這面具,自己就會擁有面具里獨特的力量,到時候實力直接臻至傳奇,無論是什麼樣的敵人,都不用再擔心了。
她為防節外生枝,說戴就戴。
啪。
古樸而布滿神秘紋理的面具扣在了她臉上,強大的力量回歸了她體內,然而下一刻,這女子全身一僵,她忽地發出嗚嗚的聲音,然後發了瘋一般地去扯轉輪王面具,
但面具如好似焊在了她臉上,紋絲不動,任由她撕扯,反倒是越來越緊了,直到女子扯得臉皮都流血了,卻還是紋絲不動。
小片刻之後,丘雪兒停止了掙扎,她雙手垂著,
靜靜站立了片刻,然後重新安靜地坐回了銅鏡前,一雙閉著的眸子驟然睜開,變得邪惡悚然,還帶著幾分欣喜和譏誚。
嗖嗖嗖~~
春雨被夜風吹斜,落在這幽黑的大地上,微弱無比的光芒照出地面一個個深淺不一的水塘。
噠噠噠
一腳又一腳,踏過這些水塘,濺起泥水,也驚散鳥雀。
十多名黑衣人正手握長刀,在黑暗裡如同敏捷的凶獸,在追趕著迷路的旅人。
「呼呼呼」
陸宏岩快速奔跑著,也大口大口喘著氣,
他心臟快的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他雙眼依然平靜。
他的內力已經快要耗盡了。
「可惡,不就是仗勢欺人嗎?我本不想的,是你們逼我。」
陸宏岩忽地停下腳步,不再跑了。
那十多名黑衣人瞬間裹了上來,將他圍住,「小子,自己惹的事心底明白一下,到了陰曹地府別做個糊塗鬼。」
陸宏岩怒聲道:「我惹了什麼事?」
「趙家四小姐是你能碰的嗎?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既然你不知好歹,今天我們就送你一程。」
陸宏岩喃喃了一聲「要送我去地府嗎?」,然後忽的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著他一邊從懷裡摸出一張神秘古樸的面具,然後按在了臉上,這是泰山王的面具。
「不用送,我讓你們見一下什麼是地府。」
黑衣人看著那面具,心中忽然升起不祥預感,「殺了他!」
鏘鏘鏘!
伴隨著一聲聲刀響,諸多寒光向著陸宏岩斬去。
然而那少年並沒有格擋、躲閃或者反擊,他忽地發出悽慘無比地哀嚎,前一刻他還在笑,這一刻卻已經在哀嚎,叫聲讓人毛骨悚然。
噹噹當!!
眾多蘊藏著內力的刀光也已經站在了少年身上,但卻是如劈金石,發出刺耳的鳴聲。
「殺了他,殺了他!!」
黑衣人有些傻了。
一刀接著一道往這忽然變得詭異的少年砍去。
然而,少年根本紋絲不動,驟地,他面具里閉著的雙目睜開了,邪惡無比,「嘿」。
這樣的事情同時發生在了六處,無聲無息。
次日。
夏極回到了華清湖便的宅子裡。
一月期限已到,
他需要通過「中轉站」去往地府,見一見其他六位成員,以看看能否形成自己的情報組織。
地府是一個夾層空間,而進入地府的原理
夏極用前世的方法去理解,發現清晰易懂:
「中轉站」就是「登陸帳號」,只不過這個帳號不是用戶名密碼,而是固定地點、戴著地府面具;
「地府」就是「進入房間」,只不過這個房間並不是虛擬的,而是真實存在的。
進入地府之後,
一個陰沉色調的廣場,出現在面前。
廣場上已經站了一道黑影在靜靜等待。
夏極看去,卻見是轉輪王。
那黑影周身散發著淡淡威壓,隱約之間有一抹詭譎,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邪惡,身形在黑暗裡如是要與這地府的環境融為一體。
看到來人,戴著轉輪王面具人道了聲:「見過閻羅。」
夏極應了聲,然後問:「其他人呢?」
「請閻羅隨我來,我地府藏著大秘密,需要我們一起開啟,他們都在等你。」
夏極默然不語。
「我們等你很久了。」
轉輪王說完,就往前走去。
夏極目光撇了撇,只見轉輪王的面具邊緣竟有血,很淡,但在他眼裡卻清晰無比。
「你的臉怎麼了?」
「我受了點傷,沒事。」轉輪王嘶啞道,「走吧,就差你一個了。」
夏極隨著他往前走去,只看到遠處地府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道黑色的瀑布,瀑布垂天而下,上不見頂,橫跨了何止百丈千丈,洶湧洪流穿過地府的地面,竟又向著更深處而出,從始至終,這明明該如汪洋怒濤拍擊懸崖發出轟隆的瀑布,卻是寂靜無聲,就好像看電影被調了靜音。
再走近了一點,即便是夏極神色也稍稍動了下,因為這瀑布不是由水構成的,而是一具具屍體,無數的屍體,不僅是人屍還有各種動物植物,混雜在一起,令人震撼之餘,還會寒毛倒豎,滿心的悚然。
再往前一點,他甚至能看到一個個翻著眼白,張大嘴巴似乎要發出悽厲哀嚎聲音的人臉,這些人臉才出現,就被更多的屍流淹沒,而無數的臉,肢體,在這極快的流速,極靜的環境裡,充滿恐怖氣氛。
「這是什麼?」
轉輪王道:「是我們的機會,快閻羅,就差你了。」
他聲音變得急促。
其他五道背影始終背對著他,只不過夏極隱約聽到了咽口水的咕嚕聲。
「閻羅,快過來,快,快呀。」
迫不及待的催促聲里,夏極緩了緩腳步,他抬頭看去,只見另外五人面具與皮膚貼合之處,竟都是皮開肉綻的血跡,好像順著那皮一扯,整張臉都能被撕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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