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舒晚錘了兩下暈乎乎的頭,掀開被子,抬腿下了床。
打開門,強烈的陽光泄了進來,刺的她太陽穴發痛,眼前一黑,條件反射地眯眼低頭擋了擋,緩了半天才將就著適應,睜開了眼睛。
踏上院子的地磚,她抻了個懶腰,「陽光正好,是個好日子。」
是送老朋友離開,做個了結的日子了。
她緩緩偏眸,寬闊的衣袖下,是一塊白玉令牌,上面刻著的兩個大字尤為顯然,凌淵。
昨晚趁他不注意,偷來的。
葉舒晚誰也沒說,逕自揚長而去,邁入了太子府人人敬而遠之,心生畏懼的烏牢。
若說凌宮中最可怕的地方是冷宮,那麼這烏牢便是太子府的冷宮。
推開大門,撲面而來的荒涼感無所遁形,破敗卻又格外牢固的牆壁,牆皮脫落,散發著絕望,枯敗的桂花樹,光禿禿的枝頭,沒有一點兒人生活過的氣息。
聽人說,太子府中有一塊秘地,幾年前,曾桂花繚繞,各種草樹繁花,到處都是喜悅的氣息。
後來不知為何,樹木枯敗,花草凋零仿佛中了什麼魔咒,一夜間竟淪落為禁地,人提起時,只會遺憾地搖搖頭,之後說一句晦氣。
這裡是不允許任何人踏足的,違者格殺勿論。
幾天前,她經過這裡,門內隱隱傳出幾聲嗚咽,不似人聲又似人聲,勾得她回去後連續做了好幾天的噩夢。
昨天,她試著和凌淵提了嘴,他面無波瀾,說她是想多了,還說什麼天天殫思竭慮容易禿頭。
她頭髮多著呢!
從他嘴裡是掏不出什麼有用的話了,所以她自作主張偷了她的令牌。
她最近在府里的待遇傳遍了大江南北,府內的侍衛僕從對她的態度恭恭敬敬,現在她手裡又有凌淵的令牌,一定會暢通無阻。
只要她偷偷進去瞧兩圈,再偷偷給他放回去,就沒什麼大事,她盤算著,小心翼翼地推開門。
厚重的木門長久失修,雨水腐蝕,稍一用力,爆炸般的吱嘎吱嘎聲響充斥她的耳鼓,她眼皮一跳,心臟驟緊。
「什麼人!」明明方才沒有人,突然就不知從哪兒鑽出來一大堆,手持長劍。
緊接著就是一道道鋒利的劍刃抽出劍鞘的刺耳聲響。
葉舒晚暗道不妙,眼神飄忽,舉起雙手,緩緩轉身。
「哈哈,各位護衛大人,是我啊。」她雙手舉過頭頂,投降姿態,縮著脖子擠笑出聲。
「葉小姐!」
長劍下一瞬便要落上她的脖子,待看見女人的長相,護衛倒吸一口涼氣,慌忙錯開劍身,偏向另一側。
幾道長劍碰撞,劍身相劃,磨出一道長長長的鑽聲,隱有火星的痕跡飄過。
葉舒晚嚇得愣著原地,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場面,伸手半遮。
「屬下等不知是小姐,還請小姐見諒!」護衛齊齊俯身抱拳,滿臉歉疚。
葉舒晚愣了會兒,漸漸反應過來,旋即僵僵擺了擺手,「無妨無妨,我沒事。」
話說完,眼前這幫人還沒有要恢復原樣的陣勢。
她嘆了口氣,知道他們這般是為何,只得繼續道,「這是你們該盡的職責,殿下會高興的。」
此話一出,眾人才算是鬆了口氣。
「小姐來這種地方做什麼,是迷路了嗎?」護衛問道。
葉舒晚道,「我就是好奇,看看。」
之後恍然想起,從袖子裡掏出了令牌,兩個大字面向他們,「看,我得到殿下的允許了,你們先退下吧,我自己隨處逛逛,很快就回去。」她趕人。
護衛相看兩眼,空氣靜悄悄的,有人率先出聲,「既然小姐得到了殿下的許可,那屬下等就先退下了,有事的話小姐喊一聲就會有人出現。」
烏泱泱的一堆人退去,葉舒晚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令牌就是好用。」手腕一轉,重新塞回了袖口。
踏進這片荒蕪之地,心底由內而外的滲出一股淒涼。
她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泥土腐蝕的氣味鑽入鼻腔,幾年前的光影若隱若現,與此時的人去樓空相比,已是昨日黃花,時過境遷。
沿著破碎的磚路一路往裡,通往一間木製的小屋,繁華的太子府竟會有這樣一處突兀的地方,還了保留下來,實在不得不讓人多心。
葉舒晚陷入思索,或許,這與凌淵的過去有關,不然為何不大肆修整,翻新成殿,獨獨留下就算了,還列為禁地。
黑漆漆的烏鴉成群飛過枯死的樹木,停落枝頭歇腳,偶爾發出嘶啞的低鳴,叫的人心慌慌。
適時,「嗚嗚……」若隱若現的聲響再次出現,與她那日經過時所聽如出一轍。
葉舒晚心底發毛,控制不住地好奇心催促著腳下的步子前走。
木屋封的死死的,窗戶和門橫豎打了很多木板,窗戶邊緣開鑿了一個小洞。
一步,兩步,三步……
枯葉的清脆應步滋滋作響,在寂靜的院落分外的響亮。
她的視角下,洞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觸手可及,她探了探頭,眯起一隻眼睛,就要貼上洞口……
「在看什麼?好看嗎?」幽涼的嗓音在此種詭異的環境下陡然增大了那抹陰森,正如茂密的森林,夜色正濃時,有人從後拍了拍你的肩膀。
「啊!」葉舒晚瞬間汗毛立起,誇張點兒的話頭髮也能跟著豎起。
「吧嗒!」玉製作的令牌從袖中滑落,掉到了地上。
空氣墜入一片死寂,風口處,是風的嚎叫。
「殿、殿下。」她直愣愣地看著他,指間攥死衣角,那是僅存的安全感。
男人應聲,先是掃了眼落地的令牌,地磚蒙了厚厚的灰層,沾染了令牌的玉體。
葉舒晚摸不清他此刻的想法,但能感覺出他渾身散發的戾氣,越是平靜,迎來的暴雨就會越大。
他轉眸凝著她的眼睛,緩緩勾唇,指腹碾磨過她的下顎,「和孤說說,都看見了什麼?」語氣平平,聽不出一點兒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