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獵後

  它的瞳孔閃爍著深紅的光,滿是瘢痕的甲殼上刻著一道一道蛻皮後生出的長節,它腿部的剛毛正如同針刺一般乍豎,水面被它那龐大不可見的後半身攪得渾濁不清,它的口器流出黏濁的涎液,憤怒而貪婪地望向腳下的獵人們。

  「看來我們不是很走運了,它好像把巢正好駐在了這裡。」梅心看到那龐然大物的身後,水塘的盡頭,一片凹陷進去的石壁上,掛滿了已經孵化完只剩下碎殼的卵。

  而現在,蟲母已經開始了它的移動,它踏過水麵,龐大的身形如同一座巨塔一般逼近眾人。

  「不行...」安帕吉再也無法冷靜下來,他向後退了一步,「我們部族的年輕人不能死在這!」

  「你們可以跑,說實話,這玩意我自己也沒有把握。」梅心站在前頭,淡淡地回應著。

  「別犯傻了,快和我們一起走!現在還來得及!」安帕吉大喊著,上前想要抓住梅心的胳膊,可他上前邁出步子的那一刻,梅心就轉過了身子,一拳打在了安帕吉的腹部。

  安帕吉猝不及防地蜷縮下去,梅心拿出了懷裡的震爆彈,朝著那隻蟲母丟了過去。意圖進攻的蟲母在一瞬間被致盲,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喂,不管你們聽不聽得懂,趕緊,把你們的族長帶走。我時間不多,後面要是出了什麼事就不負責了。」

  獵人們看到痛苦地俯在地上的安帕吉,趕忙上前攙扶,梅心的話似乎有了作用,這些害怕的新兵看著身下的族長,一時間還拿不定主意。

  「梅...」安帕吉捂著肚子,還想說些什麼。

  梅心不願意再給他們機會了,「礙事的玩意,趕緊滾!」她大吼一聲,將手中的刀頭猛刺眼前的水面,巨大的水花一下子嚇呆了眾人。

  「滾!」

  那些獵人們再不敢猶豫,即便再語言不通,現在也都明白了,他們趕忙攙扶起身下的安帕吉,朝著水面另一端走去。

  梅心轉過身,那凶母已從致盲中恢復了過來,梅心擋在了它身前數十米遠,它的獵物們正在逃竄,它的本能告訴它,不殺死這個東西,自己的食物就會變少。

  「總算走了,讓我想想,要是把你的頭帶回去,駱老頭會怎麼想,估計心臟病都嚇出來了吧...抱歉了,我還挺想看這一幕的,只能麻煩你死一死了。」梅心對著眼前的巨怪說著,而那蟲母回應以一句咆哮。

  「哈。」梅心乾笑一聲,隨即快速踏過水麵,手中長刀再次劃分兩段,刀頭帶著鎖鏈如迅影般拋出。只一瞬間,梅心便閃爍到了那蟲母的身側,腳步濺起的浪花中,那帶著狂熱笑容的臉正快速逼近,鎖鏈成功纏上了蟲母舉過頭頂的一隻鐮爪,並藉由這股力量飛躍到了上空。

  蟲母對於梅心這樣的進攻方式措手不及,它的六眼轉向自己的頭頂,可那微小的已經移動到了它背部的死角,伴隨著「鏗鏘」一聲,梅心發起了自己的進攻。

  那柄刀狠狠地撞擊在了蟲母的背甲上,可那一擊卻令梅心皺緊了眉頭,她的手臂顫抖著,麻痹感幾乎席捲了整條手臂。

  「怎麼這麼硬,嘖。只扎進殼裡,就讓我的手都快動不了了,這是什麼玩意。」梅心咒罵著,而蟲母顯然也感知到了背部的威脅,它迅速地抖動了一下,隨即朝著水面翻身過去。

  天地正在傾倒,梅心意識到這隻怪物正打算把自己抖落在水裡,她拔出刀向後跳去,再次落回水面,那蟲母正好翻了個身,捲起了一大波巨浪,波濤如同高牆般拍來。梅心立馬將鐮刀刺入沙土中,穩定身形,可不及自己回穩,那蟲母的鐮足便貼著水面橫掃而來。

  「糟了!」梅心趕忙拿出另一端刀去擋,可磅礴的巨力還是將梅心隻身掀飛,殘暴的一擊讓其武器也脫手飛了出去,梅心撞擊在水面上,「哇」地吐出一大攤血。

  「咳咳...」梅心掙扎著起身,卻只能做到靠在身後的石塊上。她的左半臉滿是鮮血,眼睛也無法完全睜開,鼻腔似乎被血液堵住了,每次呼吸都伴隨著劇烈的疼痛。

  「好賴皮...咳咳...一點也不有趣了。」梅心的意識開始漸漸消逝,「左手動不了了,斷了嗎?好痛。肋骨也斷了不知道幾根,肺...不明白,似乎是積血了。駱老頭肯定要罵我了吧,煩啊,還沒找到那些傢伙,真的只有幻獸能和這種生物抗衡嗎...」

  梅心唯一能用的手向著身旁摸索,夠到了那掉落在地的刀柄,她用盡全身力氣將其拿起,看著缺了口的刀刃,閉上了眼睛。

  那蟲母靠近著梅心,它謹慎而飢餓,它決定先殺死這個阻礙它前進的不自量力的獵物,那巨大的陰影逼迫到梅心的身前,它的口器已經打開,它的頭顱正對著梅心的身軀,它看著眼前奄奄一息的獵物,確認了對方已經只是待宰羔羊。

  「你的頭,湊那麼近,可不好。」

  梅心再次睜開了眼,手中的刀狠狠地刺向蟲母眼睛中間的位置,刀刃成功破開了對方的甲殼,悽厲的慘叫聲頓時響起,蟲母快速地往後退去,胡亂地揮舞著肢體,痛苦地抽搐著。

  「沒力氣了,還是太淺...至少,你也會流血,哈...哈...」梅心乾笑一聲,準備徹底閉上眼,可眼前的一幕讓她又多停留了片刻。

  那蟲母的面部在受傷後正病態地被扭曲,它痛苦地扭動著身子,仿佛傷害並非來源於那柄刀,而是更深的某個地方,它那肥碩的軀體與幾乎快要撐裂的甲殼正在加速膨脹,什麼東西似乎要炸裂開來。

  「血?紫色的,血?」梅心呆呆地看著蟲母的額頭,邪惡的液體順著刀身流下,並伴隨著它的扭動而飛濺,落在了梅心的鼻子上。

  那蟲母的身軀在頃刻間碎裂,被破壞的甲殼處,突生了一叢又一叢尖銳的紫色晶體,那未知的礦物發著螢光,而它的頭部也幾乎被完全破壞,相同的結晶順著傷口的裂紋生長出來,刀柄再一次落在了地上,梅心看到了那刀身上殘留著的晶體殘片。

  她伸出手取下一塊,放在了眼前,那十餘年前的回憶猶如潮水一般湧來。

  ...

  「老大,這批貨可值錢了,且不說上面的人,紅狐幫那些人都可能已經盯上了,這筆買賣我們得趕緊出手啊!」

  「這個物質,湊近了就有一種噁心感。據說軍方開採的時候都是以克做單位的,而我們拿到了整整一箱。一旦這玩意聚集起來,危害不知有多大,不行,這買賣做不不得,它是禍,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可是...」

  「這些貨是哪裡搞來的?」

  「一處礦場...那裡最近被襲擊,死了老些人,我和弟兄們去撿破爛的時候找到的,一個官,死前都不肯撒手,臉都發紫了。」

  「趕緊處理掉,這東西可不能留!」

  ...

  「喂,真的要把這些東西丟掉嗎?」

  「怎麼可能,你知道這玩意多貴嗎,我可打聽過了,集團軍那邊,有私人收,價格這個數。比所有礦石都貴啊!」

  「我去,那不是發了,十輩子都花不完!可是...頭兒要是知道了...我們可是要掉腦袋的。」

  「這批貨怎麼也得搞到手,媽了巴子,白白丟了,送錢啊!哎,我有個法子,我們先把它送到夫人那,當做處理完了,然後再向紅狐幫通風報信,夫人那一側位置守衛可不多,要是給紅狐幫劫了去,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到時候千歲狐還會賞賜我們。」

  「你...你居然投敵!」

  「哼,你懂什麼,我這是兩面下注。你以為最近紅狐幫和黑沙幫衝突怎麼來的,我早就把風放出去了,哪邊給的價碼高,我就跟哪邊,這是生存之道。」

  「所以,他們的目標,只是這個箱子?」

  「不然呢,你要不要跟我干?先說好,你的選擇可關係到你現在能活還是死...誰在那!」

  ...

  「母親,這箱子是什麼?」

  「不知道,一個手下送來的,說是父親讓我們看管。」

  「我想打開看看...哇,好亮,是寶石嗎?」

  「哎,別亂摸,咳咳——這個東西,讓我好暈。」

  「母親?你怎麼了?壞石頭!丟了你!」

  ...

  「千歲狐當家,正面部隊已經被引開了,梅夫人這裡沒有設防,東西就在裡面。」

  「幹得好,這老傢伙藏得真深啊,哼哼,不過我的終究是我的...那是什麼人?」

  「嗯?地溝邊,她在扔什麼,是梅小姐!」

  「區區一個丫頭,等等,她在丟什麼,我的紫晶!」

  「快攔住她!」

  「你們是誰,別過來!」

  「砰——嘩啦——」

  ...

  梅心想了起來,那天自己隨著排污溝連著那些玩意不知漂了多久,直到自己再次從千歲狐身邊醒來,一切似乎那麼清晰,這些物質她早已見過,也早已接觸過,而此刻,她的體內正劇烈地反應著,有什麼東西正在變化,強烈的刺激在激盪,她似乎明白了一切。

  十多年未曾獲取的能量在此刻被激活,梅心看到了眼前怪物的起源,也明白了自己的起源。

  「我還真走運,至少,沒變得和你一樣,長滿石頭。」

  那原本重傷的身體竟然再次站了起來,她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癒合,她的瞳孔泛出紫色的光芒,血液再度流淌,折斷的骨頭癒合出新生的紋路。

  「第二輪,來吧。」

  ...

  「阿多,貢來多!」安帕吉掙扎著,此刻,他已被那些獵人抬出了數百米遠,而獵人們聽完安帕吉的抗爭,也停下了腳步。

  安帕吉斥責著眾人,言語的意思是要再次將梅心救回來。

  獵人們躊躇著,可安帕吉卻說,沒有梅心,我們連溫飽都無法解決,也會死在沙漠裡 與其這樣屈辱地死,不如帶回我們的恩人。

  有一名獵人向前邁出了腳步,他響應了安帕吉,看向了那個漆黑的水塘。

  又一名獵人站了出來。

  年輕的族人點燃了自己內心的鬥志,更多的人紛紛加入,他們的腳步折返回那個方向,火把再度被點燃,他們衝進了黑暗中。

  水塘再度被腳步聲踏響,一群人吶喊怒號著,朝著蟲母先前所在衝去,他們不懼生死的勇氣確實令人動容,可如今,這裡只剩一片寂靜。

  人們停了下來,為首的安帕吉顫抖著,並非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眼前的場面。

  蟲母的半身被劃開了一道深長的口子,滿地的紫晶碎屑正在崩解,它伏倒在地,流出的鮮血由紫變紅,它的六眼沒了神色,已然死去,而那龐然大物的頭頂,坐著一個滿是鮮血的女子,她將自己的刀插在那團血肉中,呆滯地看著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