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漫過他的軀體。那破碎的面罩逐漸被浸沒,經由裂口的縫隙灌入他的鼻腔。
窒息。
陸遠猛地睜開眼,他看見深藍色的水幕,他伸出雙手向前掙扎,隨後打起一個巨大的水花。陸遠翻騰起身子,猛力爬向可以停靠的地方,模糊黑暗的視野中,他觸摸到了粗糙的石塊,伴隨著劇烈的咳嗽,那堵在鼻腔中的水伴隨著疼痛排了出來。
陸遠喘息著,脫力地依靠在石塊邊上坐了下來。
「水...」
陸遠的意識慢慢清醒,他此刻正坐在及腰的一片水池裡,他的頭頂是一片漆黑的石壁,眼前僅有的光源來自身上閃著警報燈維生背包。
「監測器...」
陸遠抬起手臂看向自己的手腕,很遺憾,他手中的那塊腕錶已經在跌落中損壞了,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也無法被其他人所定位到。
「該死...」
陸遠掙扎著爬起身,試圖摸清楚這裡的構造,可周圍的一切實在太暗,摘下了已經損壞的頭盔,摸索著石壁往前方走去。
*水波聲*
陸遠驚覺到那水被推動的聲音似乎並不單來自自己,在自己右手邊的方向,不遠處還有什麼製造著動靜。陸遠屏息凝神,試圖將自己的發出的聲音控制到最小,但無法站穩的身體終究還是讓水面漾起了波紋。
「什麼東西!」
可那個方向卻傳出了人的聲音,一束探照燈光直直地射向陸遠,強光令陸遠閉起了眼睛。
「人類,你也是掉下來的?」
那個聲音走下水,緩緩朝著陸遠靠近,陸遠逐漸適應強光的雙眼慢慢看清了來人,那是一個與他穿著同樣制服的軍人。
「那隻飛怪,把我們都打下來了。」那個聲音說道。
眼前的光驟然減弱,只見對方伸出了一隻手,陸遠試探著回應過去,一股大力傳及了陸遠的身體,那名士兵就這樣帶著陸遠涉水走向他來的方向。
「我以為就剩那麼幾個了,沒想到還有活著的隊友。我們下落的地點都大差不差,這個地方狹小得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
陸遠一言不發地跟著眼前的士兵,只見眼前的水路開始變淺,他們倆邁上了一片石岸,過了一個拐角,便找到了一處光源。
那是另一個探照燈。
兩名與陸遠相同打扮的人坐在一片狹小的洞穴內,濕漉著頭髮互相說著話。
那名隊友用手指向眼前的二人,隨後介紹道:「這大概是掉到下面的僅剩的人了,我們嘗試過尋找其他生還者,但是估計你就是最後一個了。」
坐在地上的兩人把目光投向歸來的隊友,似乎對陸遠的到來並沒有什麼驚喜。
陸遠席地而坐,燈光之下,他得以看清三人的面孔。
那坐在左邊的一人身形圓潤,個子不高,梳著一頭短髮,身上的裝甲已經被脫了下來,此刻正光著腳晾曬著自己已經濕透的靴子,他的一對小眼睛正謹慎地打量著陸遠。
「他叫馬小,右邊的是...」帶著陸遠來到此處的隊友的話卻在此刻被打斷。
「我叫曹志,武陶直屬部隊第二小隊副隊長。你們,應該都是武陶的親部吧?」
說話那人長著滿臉的絡腮鬍,方頭寬眼,一身的腱子肉,有力的手指正盤著兩塊不大不小的石頭。
「啊,是的,長官。」陸遠回復道,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眼前的人給他一種無法忤逆的霸道感。
而陸遠身邊的那位卻顯得有些無奈,他長著一頭高個子,卻生得粗眉小嘴,說話時聲音又細又軟,聽得陸遠相當不適應。
「我叫安石升,如那位長官所言,也是武陶的部下。」
陸遠脫下了自己的盔甲,將滿身的水珠抖落,坐在曹志身旁的馬小卻於此刻舉起了手中的腕錶。
「你們的監測器還能用嗎?」
三人同步地搖了搖頭,曹志更是補充了一句:「科研部門在做這玩意的時候根本沒考慮到防水性能,誰能料到這種地方會有地下水?」
「幸好幸好。」馬小臉上的肉抖動著,「我的還沒摔壞。監測器顯示我們的位置在地下七百六十四米,定位系統也能使用,我們呆在這,等待救援就好了吧!」
「真的嗎...我還以為我們掉的很下面呢,這樣看來得救的希望還是很大啊!」安石升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長鬆了一口氣。
「最好是吧。」曹志低下頭,繼續把玩著手裡的石塊。
四個人就這樣窩在了那個狹小的洞穴里,陸遠從他們各自保持的微妙距離看出他們彼此之間是完全陌生的,這樣的一個小團體因為陸遠的加入反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直到不知過去多久,洞穴外蒙上了一層水霧,馬小才再次開口道:「外面怎麼回事,光線怎麼打不出去?」
最靠近洞穴外的陸遠轉過身子,視野中的那片水塘在探照燈的光線中慢慢變得模糊,一層又一層的霧氣有如雲朵般疊了上來。
「大霧區...起霧了。」陸遠的心仿佛漏了一拍。
坐在石頭上的曹志聽罷,猛地站起身便往外沖了出去,卻發現大霧已經開始迅速蔓延朝著洞穴內滲透進來,濃郁的水汽幾乎能立刻打濕人的衣裳。
「該死!」曹志大罵了一聲,從霧中鑽了回來,他那濃密的毛髮立刻被鋪上了一層水珠,「起霧了,部隊肯定早就走了!我們沒救了!」
馬小聽聞曹志這番話,幾乎立刻癱軟在了地上。
「怎麼會...」
石安升站起了身,對著兩邊極力安慰道:「部隊肯定要撤到地面為先再回來救援,誰也不知道大霧什麼時候會來。上面肯定要考慮大多數,這個霧是周期性的,等下一次散了,部隊肯定就會來的!」
陸遠看著石安升焦急的神態,只覺得心裡沒底,陸遠站起了身,默默走到了牆角邊上,借著霧氣偷偷觀察起眼前的眾人。
四人再次安靜下來,這是這次,沉默中多添了一份焦灼。
陸遠將自己所見所思默默記在了心裡。
「石安升,普通士兵,墜落下來後主動去尋找生者的那一位,發現並救援了我。帶下地洞的物品是一盞手提探照燈,還有一個裝著一些雜物的背包。」
「馬小,按照他的性格,應該不會主動尋找生者,所以他應該是被石安升救援後送到了這裡。有一台固定式的大功率探照燈,以及唯一可用的監測器。」
「曹志,軍官。看上去很麻煩的一個人...背著一個大號背包,作為軍官,他應該帶著最多的東西。沒有照明物件...腰間有一把配槍,背包里漏出的角...是金屬罐頭?」
陸遠看了看自己,除了背後的一把離子步槍外,便一無所有。
「在這地洞裡,我們都會對時間失去概念,如果下一次霧散後我們得不到救援,按照我們之間脆弱的關係紐帶,估計很快就會起衝突吧...」
陸遠摸了摸背後槍的能量倉,尚有反饋的觸感顯示它的彈艙餘量仍然充足。
「人們不可信任,保護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陸遠的思考在一陣呵斥中被打斷,只見面前的曹志不知何時從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了一個鐵盒子,以及一塊固態酒精,他漫不經心地丟在了陸遠的面前,眼皮抬了抬。
「你,去池子裡舀一碗水來,燒壺水。」
「我?」陸遠指了指自己。
「不然呢?」曹志顯得有些不滿,「現在仍然是戰時狀態,我當是你們的長官,你要做的就是服從我的命令。」
陸遠無言,默默地拿起了面前的鐵盒子,轉身走進了霧裡。
陸遠明白,這是曹志的一次試探,誰也不知道會在這個洞穴里困住多久,如果他無法建立起自己的威信,那麼此地很快就會陷入混亂。
「長官,長官,為什麼拿我開刀呢?」陸遠摸索進大霧裡,蹲在池塘邊裝滿了一盒子水,抬起頭時卻被自己的槍口頂了一下。
「槍?難道是因為這個?」
陸遠驚覺,回頭看向並不存在視野里的洞口,突然心裡咯噔一下。
「曹志作為一個小隊長,應該在軍區里呆的時間很長,他一眼就看出我們的資歷不深。作為常年跟著武陶的士兵,他清楚對方的秉性,恐怕在他眼裡,武陶十有八九已經放棄了他們,他難不成...」
陸遠搖了搖頭。
「不,誰也無法篤定,曹志只是長得凶了些,為了維持部隊的紀律才如此吧。我們的位置離大霧區不遠,救援部隊沒有理由不來。」
而當陸遠捧著水回到洞窟內時,坐在洞口邊上的石安升已經用固態酒精升起了火,曹志從背包里拿出了四個罐頭,叫馬小一一分給在場的眾人,這一舉動打消了陸遠的疑慮。
「陸遠啊陸遠,你真是和琰學壞了,怎麼會變得這麼多疑呢?」
陸遠安然地坐下,隨後端起水放在了燃燒著的酒精上方,「長官,我先燒水了。」
曹志並沒有理會陸遠,而是自顧自地拿著一柄軍刀撬著罐頭。
「你知道現在是幾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