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的騎陣已經徹底崩潰,那些曾經不可一世,耀武揚威的漢軍騎士此時在黃巾軍騎兵的追逐下狼狽逃竄。
程普和黃蓋帶領的漢騎離潰兵還有兩里的位置時,黃巾軍的中軍也響起了鉦聲。
聽到了中軍退兵號令的黃巾軍騎兵如同海水落潮一般緩緩退去。
孫堅生死不明,程普和黃蓋兩人此時心急如焚,但他們還殘存著一些理智。
遠方黃巾軍的步卒已經上前列陣接應他們的騎兵,弩手也已經排好了陣列,沖陣無疑於以卵擊石。
大隊的漢軍潰兵向著葵城涌去。
程普和黃蓋兩人沙場宿將,雖然擔憂孫堅的安全,但他們還是指揮麾下的騎兵將潰敗的漢軍騎兵驅趕著向兩側分離,防止黃巾軍可能的趁勢掩殺。
「主公!」
黃蓋終於在一眾潰兵之中終於看到了花鬢馬的身影,連忙驅策著戰馬迎了上去。
孫堅此時渾身盔甲幾乎已經被鮮血給侵透了,座下的花鬢馬身上也是傷痕累累,所幸有馬鎧罩住了要害的部位。
但它也已經到了極限,鮮血從花鬢馬的身軀上不斷的流出,花鬢馬低垂著頭顱,不住喘著粗氣,終於無力的倒伏在了地上。
孫堅從馬背上走下,他撫摸著這位多年的同伴,眼前浮現出了霧氣。
……
「『蛾賊』軍中竟然有具裝重騎……」
朱儁背負著雙手站在葵城的城頭,神情肅穆。
半響後朱儁轉過身去,對著一旁的孫堅說道:「此戰非你之罪,是我輕敵了,這支『蛾賊』當真如張懿所說非比尋常。」
孫堅上前一步說道:「將軍……」
朱儁擺了擺手道:「不必多言,都回營休息吧,明日會是一場苦戰。」
「諾。」
孫堅臉色變幻,終究是沒有再開口,隨著眾將退下了城牆。
「傷亡如何,清點出來了嗎?」朱儁偏頭看向一旁的文吏。
文吏展開了手中的竹簡說道:「此番出陣共計2152騎,回陣只有1227騎,傷320人,尚能作戰者只有856人,我軍尚存能出陣騎兵共計1246騎。」
朱儁臉色陰沉,黃巾軍暗藏具裝甲騎,他是萬萬沒有想到,吃了一個暗虧。
此戰之後,漢軍騎兵的優勢蕩然無存,雖然黃巾軍騎兵此戰也有傷亡,但那百餘騎具裝重騎,可以將那最後一點優勢也無限縮小。
而且最重要的是,初戰戰敗對軍隊士氣的打擊不可謂不大,此消彼長之下,戰局對漢軍又不利了幾分。
而且據孫堅和逃回來的漢軍騎士所言,此番帶黃巾軍騎兵出戰的三名黃巾軍將領皆是悍將,比昔日黃巾之亂之時那些黃巾軍的將校悍勇數倍,尤其是統領那具裝重騎的將領。
天已經漸漸的黯淡了下來,遠方曠野上奔馳的黃巾軍騎兵就如同一根刺一般扎在朱儁的心頭。
朱儁從城牆的垛口望向漢軍大營。
今日起兵之時那高昂的士氣已經消失不見,戰敗的陰霾此刻籠罩在漢軍的頭頂。
漢軍大營中一片死寂。
……
與沉默的漢軍軍營不同,此時黃巾軍軍中士氣無比的高漲。
「萬勝!!」
徐晃,龔都,周倉三人領兵回營,耳旁響徹的儘是黃巾軍士們歡呼的喊聲。
徐晃踏上高台向許安行了一禮,笑著說道:「幸不辱命。」
許安快步上前,扶住了徐晃大笑著說道:「公明可知今日漢軍騎將是誰?」
徐晃一臉疑惑,只記得那將旗上寫的一個「孫」字。
「他就是孫堅!」龔都一旁興奮的錘了一下徐晃的肩膀大聲說道,「公明今日可算是為我等出了一口惡氣!」
此戰可謂是許安籌謀已久,用漢軍的輕敵促使其出動出擊,然後正面交鋒,暗藏具裝甲騎在騎陣之內。
黃巾軍戰勝無法擴大勝果,戰敗則是如不周山傾倒一般一發不可收拾,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騎兵的劣勢,許安訓練這支重騎兵就是為了抵消漢軍和黃巾軍騎兵的優勢。
「大戰將起,我軍勝算又增一成!」
許安攥緊拳頭,狠狠的錘擊了一下欄杆,遙遙望向南方的葵城,他知道朱儁此時就在葵城之中。
朱儁歷史上與皇甫嵩,盧植二人合稱漢末三將,如今更是攜剿滅黃巾之亂的聲望升任錢塘候,威名滿天下。
高台之上眾人皆是喜笑顏開,唯獨閻忠卻是憂心忡忡,他看著許安等人興奮的神情,不由得嘆了口氣。
他其實完全不贊同許安此番南下,在河內與朱儁在葵城正面對戰。
南下河內在閻忠看來根本沒半點好處可言,若是戰敗,許安一朝威信掃地,精銳喪盡,逃回山中後只怕是數年之內都無力再出山征伐之力。
而就算是許安戰勝了朱儁,也只會成為漢廷的眼中釘,肉中刺,引得漢軍更為強力的反彈。
戰勝之後想要劫掠河內也非易事,現在有了河內的世家相助,各個城池比之前堅固不少,守卒也多了不少。
黃巾軍沒有攜帶攻城的器械,可以預見的是攻城的損失比劫掠的物資要遠遠超出。
「恩之,是因為我沒有聽你的方略所以唉聲嘆氣?」
許安也發現了閻忠嘆氣,微一思索,開口問道。
閻忠眉頭微皺,還是斟酌的說道:「我還是認為主公當先取上黨以為基業,如今主公羽翼未豐還是需暫避漢軍的鋒芒,與河內漢軍交戰只不過徒添損耗,毫無益處。」
徐晃等人聽到閻忠的言語,也都盡皆看向了許安,他們雖然沒有提出反對的意見,但對許安選擇南下心中也確實有些疑問。
南下前許安和閻忠兩人就曾有過爭論。
當日太行山內軍議,閻忠獻策言說應當扼守太行八陘東側和南側的關卡,西取上黨郡。
上黨郡地勢高險,自古為戰略要地之地,境內又有長治盆地、晉城盆地兩塊盆地,可以發展民生,囤積糧草。
狄子奇《國策地名考》曰「地極高,與天為黨,故曰上黨」,其意即此。
東為太行,南為王屋,西臨太岳,只要占據山間關卡,以極少的兵力守住要道,就可以徐徐圖之,以為基業,進取晉陽,圖謀并州之地。
許安雖然認可了閻忠大體的方略,但是卻執意要先擊敗河內郡的朱儁再北上攻取上黨郡。
「就眼前看來,確實是沒有什麼好處,就算擊敗了朱儁得到了補給也是入不敷出,反而削弱了實力。」
許安掃視著高台上的眾人,看著他們不解的目光開口道:「如果我告訴你們,中平六年之時,青徐兗三州之地黃巾會再次揭竿而起,你們會相信嗎?」
閻忠瞳孔微微放大,驚詫的看向許安,眾人也是心頭一驚。
許安渡步上前繼續說道:「我還可以告訴你們,明年剛剛晉升為太尉的張溫就會因為無力剿滅涼州的叛亂被罷免」
「中山相張純自薦為將,但被張溫拒絕,反而選用公孫瓚為將,結果張純發起叛亂,侵略幽、冀兩州。」
「這……」
閻忠面色驚懼的看著許安,周倉甚至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半步。
許安轉頭看向龔都,喝問道:「知道為何我敢斷言將來之事?」
龔都心中一凜,他猛然想起下曲陽逃亡的那個夜晚,許安在眾人迷惑之間要眾人前去太行山。
又想起了一路連戰連捷,到今日擁兵數萬,盤踞太行。
許安看向身前的閻忠說道:「我還知道恩之你為何遁入太行山,你曾經在皇甫嵩麾下任職。」
閻忠聞言不由的大驚失色,猛然抬頭看向許安。
「平定黃巾之亂後,你勸皇甫義真挾平定黃巾之亂的威勢,起兵反叛。」
閻忠身軀一震,連退了幾步,跌倒在了地上。
「這,這……」
閻忠滿臉的難以置信,他確定當日勸說皇甫嵩反叛之時,帳中只有皇甫嵩和梁衍三人,斷無外人,怎麼可能被許安知曉。
徐晃、龔都等人見閻忠如今作態,心中知道許安的所言定然不虛,再看向許安時都是難掩臉上的震驚之色。
難道許安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許安轉過身去,望向遠方漸漸落下的夕陽。
天邊殘陽如血,晚霞更似大火焚燒一般。
「我雖然統一了太行山,但不過聞名八百里,就算取了上黨郡,也不過是在并州揚名,出了并州的地界誰又知道我許安的名字?」
「屆時百萬黃巾復起,各自為戰結果只能是被漢軍各個擊破,所以我要葵城擊敗了朱儁!」
「只有擊敗了朱儁揚名天下,才能在之後黃巾復起之時,吸引天下黃巾的目光,讓他們明白該追隨於誰!」
許安慢慢轉過身來面對著身後的眾人,銳利的鷹目掃視著眼前的眾人,背後是漸漸暗淡的天空,還有如血般的殘陽。
閻忠怔怔的望著許安,他此前從來不相信什麼仙神鬼道之說,甚至對其嗤之以鼻,選擇歸附許安,也只是看重許安的潛力。
但如今許安的話卻徹底顛覆了他的觀念。
難道這個世界上真有仙神?難道這世上真有黃天?
許安看著眾人震驚的神情,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知道東漢末這段歷史的走向,他一直以來都隱藏在心中。
但他這段時間卻發現,自己其實根本沒有必要隱瞞,他現在是太平道的大賢良師,是近十萬黃巾軍的領袖。
他麾下的這些將校,徐晃,閻忠,龔都等人知道他真能未卜先知,料敵機先,只會更為的信服他,而太平道的教眾也只會更為狂熱。
而且許安有《太平經》在身,一切的事務都可以推給《太平經》,因為這個世界只有四個人看過《太平經》一書,張角,張寶,張梁,還有他許安。
黃巾軍的營寨中,無數軍士的歡呼聲也逐漸整齊,最終匯聚成了一句同樣的話。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