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鬥茶

  趙德昭哼了一聲,「您就當我小心眼吧,我就不想讓他來管!還有那姓姚的,他身為御史行賄,知法犯法,不該罰嗎?要是等著看戲,有他什麼事?我可不干!」

  這撒嬌的語氣,讓呂蒙正都覺得好笑,不想殿下還有這蠻橫的一面。

  「好吧,」薛居正將冊子放在手邊,語重心長道:「我能保證的是,這事提上去,魏瑞光必會從人選中剔除,不過能不能輪到王祐......」

  薛居正搖了搖頭,他不敢打包票。

  「學生明白,也不一定是王祐,只要能大公無私去推行便可!」

  薛居正不明白趙德昭為何看重王祐,想將此事交到他手中,官家不想用的人,他要是用了,難道不怕官家就此對他有意見,厭棄了他嗎?

  他如今不比從前,行差踏錯一步,想要做回原來的閒散皇子,就算他自己願意,別人也不願意了。

  已經上了這個船,就要面對接下來所有的風浪,失敗,不是下船,是被風浪所吞噬,船毀人亡!

  「唉,」薛居正輕嘆一聲,「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莫操之過急!」

  趙德昭明白薛居正的意思,這月余時間,他出的風頭夠多了,又是進了禁軍,還贏了禁軍比試,又是承建東西作坊,負責生產火器,現下又提出了這契稅的方案來。

  樁樁件件,單獨拎出來都博人眼球得很,別說放在一起了。

  自己是春風得意,可有些人怕是心中難安,若是衝動之下做出點什麼事來......

  薛居正的提醒是好意,趙德昭想起書桌上放著的另一份東西,決定還是晚些再呈上去,朝廷人力有限,一下子也確實接受不了。

  談妥了事,趙德昭一身輕鬆得告辭離去,「呂兄,走,咱們找個地方說說話?」

  薛居正作為朝廷參知政事,等同副相,他的宅子定然占據了京師上佳的地理位置,出了門沒幾步就是人來人往的舊曹門街了。

  趙德昭和呂蒙正在街上找了間茶鋪,茶鋪名為北山子茶坊,坐下後就見旁邊有人在鬥茶。

  這家茶鋪能開在御街上,自然有一套吸引客人的拿手好戲,鬥茶就是其中之一。

  中華茶文化的鼎盛期,毫無疑問出現在宋朝。

  唐朝時期,茶也是貴族的飲品,直到宋朝,才成為普及道民間的東西。

  夫茶之為民用,等於米鹽,不可一日以無;蓋人家每日不可缺者,柴米油鹽醬醋茶,說的都是宋朝茶的普及程度。

  從飲茶藝術來看,宋朝茶道、茶藝的精緻程度,也堪稱空前絕後,茶可以很雅,雅到擠入了不適和外行人玩的文人四大雅——香、茶、畫、花之中。

  便如趙德昭眼下所看到的,大堂中間擺著個圓台,上方設兩張小桌,桌上放著團茶、十二先生,桌旁是一個煮水的小爐,爐上放著茶釜。

  市場上雖有賣散茶的,但質量下乘,決不能用來做鬥茶的材料,團茶,就是茶葉經過採摘、洗滌、蒸芽、壓片去膏、研末、拍茶、烘焙等一系列繁雜的過程,製成茶餅。

  要用時,再用茶槌搗成小塊,再研成粉末,還要篩一遍,確保茶末都是均勻的,再注入燒開的水,將其調成膏狀。

  然後,一邊沖入開水,一邊用茶筅擊拂,使水與茶末交融,並泛起茶沫。

  這個過程,就是點茶,傳入日本後,稱為抹茶。

  點茶之後卻並未結束,接下來才是鬥茶的精彩之處,稱為分茶,便是通過茶末與沸水的反應,將茶碗中衝出各種栩栩如生的圖案,如花鳥蟲魚、山川河流等。

  纖巧如畫,但須臾就散滅,也被成為茶百戲。

  趙德昭以為,分茶的原理其實同現代的咖啡拉花差不多,但咖啡拉花沒有分茶圖精緻,分茶圖也沒有咖啡拉花持久。

  趙德昭見呂蒙正看得專注,忍不住問道:「呂兄會分茶?」

  呂蒙正回過神,笑著搖了搖頭,「我怎麼會這個,家裡連團茶都買不起的。」

  說完,又似乎想到了什麼,看向鬥茶的二人道:「不過剛懂事的時候,依稀記得那府中是有請人來表演過的,忘記表演了什麼,我倒是因為打碎了茶盞,被我爹罰了十個手板子。」

  「那可真是,」趙德昭撇嘴搖頭,「小孩子調皮是正常,一個茶盞也不是大不了的事,至於麼......」

  呂蒙正搖了搖頭,顯然對那府里的事不想多說。

  趙德昭說完,又一點台上二人,「你猜,誰會贏?」

  呂蒙正沉吟片刻,才回道:「穿鴉青色那人吧!」

  「為何?我看他已是慢了許多。」

  「我聽別人講過,鬥茶主要是斗色斗浮,色是指點出來的茶湯色澤,以純白為上真,青白次之,灰白次之,黃白又次之,浮則是茶沫,要求茶沫乳白如瑞雪,並且咬盞。」

  「什麼是咬盞?」

  「茶沫乳霧洶湧,溢盞而起,周回凝而不動,以咬盞最久者勝!著鴉青色那人雖慢,但手穩,他的茶湯顏色比另外那個白一些,茶沫也更好看。」

  趙德昭點了點頭,腦中浮現出咖啡溢出杯沿卻不流淌下來的奶沫。

  圓台上響起了數數聲,已經到了最後關頭,趙德昭轉頭看去,所有人都盯著桌上的茶盞,看誰咬盞最久。

  很快,歡呼聲起,果真如呂蒙正所言,穿鴉青色那人贏了鬥茶比試。

  店家送上賞錢,那人團團拱了一圈,笑著離開了茶鋪。

  「厲害,真被你猜對了!」趙德昭笑著說道。

  呂蒙正擺手,「沒有殿下厲害,姚御史這事,還要多謝殿下你!」

  趙德昭本還思考著怎麼起頭,不想呂蒙正先提了,索性直白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姚御史怎麼會找到你?」

  呂蒙正嘆了一聲,又想起前些日子的委屈來,阿娘寢食難安,眼看都瘦了不少,自己本想尋老師幫忙,可剛拜師就發生這種事,會不會被厭棄?

  大不了被逐出師門!

  自己好好讀書,雖或許會走些彎路,但日後一樣能考科舉。

  「是這樣的,」呂蒙正視線轉向一旁,眼神中迸發出恨意來,「那姓姚的,是我爹妾室的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