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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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匡胤不讓趙德昭去禁軍營上班,可沒說不讓他出府,眼下,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沒辦呢!

  給自己找個老師!

  本是同竇說、苗守信約了幾日後去太學的,可既然眼下無事,把行程提前也不是不行。

  太學位於東京朱雀門御街之東,這一帶為商業繁華區,西面是新門瓦子,南為殺豬巷,也就是妓館,其餘是民居和茶坊,白日人聲鼎沸,到了晚間夜市上來,更是熱鬧。

  趙德昭沒有騎馬,只帶著甄平步行過御街,沒多久便到了太學。

  太學分「經義」和「治事」兩齋,趙德昭自問「經義」他不懂,也沒必要懂,科舉考試需要考經義,但真正為官之後,「治事」更重要一些,是以他徑直去了治事齋。

  旁聽也需要登記,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入內的,趙德昭的身份自不必多說,沒有阻攔便入了齋內。

  學堂中已有人在上課,博士是個中年男子,下顎留著短須,倒是美姿儀,講的雖是治事,但也夾雜了經義,理論與實際相結合,深入淺出,趙德昭聽起來也不費勁。

  「國家之敗,由官邪也,誰來解釋一下?」博士講完了課,看著堂下學子提問。

  「老師,學生想說!」一個學生舉了手,巧了,正是趙德昭的熟人,竇說。

  博士點了頭,竇說起身,開口道:「這句話是對於為官之於國的重要性,明主治吏不治民,通過嚴懲昏懶庸貪之官,讓政治得以清明,達到治官察官的目的,唐憲宗元和四年,御史元稹奉使兩川按察,劾奏已故東川節度使嚴礪......監察御史以糾彈『官邪』為重要執掌,監察百官,實為必要之舉!」

  喲,看不出來啊!

  看這小子平時跳脫,正經的時候還挺像樣子!

  果然是竇家的人,學霸的基因太強大了!

  竇說侃侃而談,趙德昭本想著,老師怎麼也要誇讚一句,不想最後只得了兩個字——「還行」。

  而看竇說,明顯不驚訝,還挺高興來著。

  「若不設監察,昏官當道,懶政橫行,朝政遲早敗壞!」下面有學生附和道。

  「官邪,除非官員廉潔自守,不然......」有人「嘿嘿」笑了兩聲,眾人俱是心照不宣。

  他們很多是官宦子弟,半隻腳已經踏進了官場,雖沒有經手政務,但在家中,多少也聽為官的父兄談過,年節往來,自然也知道送禮收禮這些事。

  「老師,我有點想法,可以說嗎?」此時,趙德昭卻忍不住想要說點什麼。

  所有人的目光朝聲音來處看去,竇說和苗守信二人自然是認出了他來,但也沒說破,其餘人多半是不認識的,見他站在角落,知道是旁聽生,有的臉上已是露出了不屑來。

  「你說!」博士一視同仁,朝趙德昭點了點頭。

  「官邪,需要御史監察,可要是監察御史也是個邪官呢?」趙德昭兩手一攤。

  「你這話就沒法說了,」有人忍不住道:「監察御史上頭還有侍御史,侍御史上頭還有御史中丞,御史中丞上頭還有御史大夫,總不能保證每個人都是廉潔清白的。」

  「你說的沒錯,」趙德昭點頭,「所以重要的不是監察御史,而是監察這個制度!」

  「這個制度怎麼了?」

  「自秦朝始,御史便是風聞奏事,不用拿出真憑實據,只憑傳聞就可以彈劾舉報,前朝更是將此作為整飭吏制、鞏固朝政的重要手段!」

  「難道不對?若御史能拿出證據,還要大理寺、刑部做什麼?」

  「也對,」趙德昭點了點頭,誰說古人笨的,古人聰明得很,「但是矯枉過正!風聞奏事,所奏之事可能不客觀、不準確,也難免產生冤案,風聞奏事的要害在『風聞』上,不懷好意的小人或許為利、或許為名,冠冕堂皇行誣陷忠良、傷天害理之勾當,有多少忠臣良將,慘遭奸佞之徒的誣陷而成冤魂。」

  「那你以為,該當如何?」博士問道。

  趙德昭聳了聳肩,「沒法避免,但首先,就像博士您說的,邪官不可選,尤其是監察這種職位,更要謹慎選用,其次嘛,風聞奏事還需具實以聞,若以私心邪枉附會,應嚴懲不貸!」

  自古以來御史制度就是風聞奏事,這有什麼不對的?

  待查證後,清者自然清,又不會損失什麼?

  堂中學生覺得趙德昭這話沒有理由,具實以聞,不就是得有憑證麼?要是如此,這御史一年到頭怕是都彈劾不出一個人來,這制度豈不是如同虛設?

  他們是這麼想的,以為博士也是如此,卻不想從博士口中聽到了「很好」二字。

  這兩個字出口,堂中學生一片譁然。

  要知道,能得博士「很好」評價的可不多,沒想到讓這旁聽生撈著了。

  「我今日便聽到了一則故事,」博士擺了擺手讓他們稍安勿躁,繼續道:「有御史彈劾二殿下,說他當街吃食,有失官體,又看婦女裸戲,成何體統,你們來說說,這事應該怎麼判?」

  嘖,這不就說的自己麼?

  早朝發生的事,這博士現在就知道了?消息也傳太快了吧!

  趙德昭撇了撇嘴,朝堂的官員們也挺八卦!

  「當街吃食嘛,也不是特別要緊的事,申飭一番也就罷了,至於看婦女裸戲,殿下身為皇室子弟,的確不成體統嘛!」有學生大聲道。

  「為官者自然該守禮,何況是殿下?當街吃食不雅,如何能取?」又有人道。

  「學生想問,殿下在哪兒看的婦女裸戲?」這問題問出來,哄堂大笑,連趙德昭也忍不住啐了一口。

  「你看,這便是三人成虎了。」博士搖了搖頭,遂即將早朝彈劾的事仔細講了一遍,堂中學生本還嬉笑著,漸漸沒了聲音,聽到最後,適才開玩笑的那幾個也忍不住紅了臉。

  「若殿下是個木訥不善言辭之人,恐怕無法自辯,今日罰的,就是他了,」博士看了一眼趙德昭,繼續道:「他被罰,是小事,但因此,官家不會知道民生,也就不會讓朝臣寫奏本解決此事,於百姓而言,是壞事!」

  「學生懂了!」

  「多謝老師!」

  有太學生明白了其中深意,但也有人堅持己見,這都是正常的事,要能被短短几句話洗腦,這就不是太學生了!

  「好了,今日就到此!回去各自寫一篇文章來!」博士說完便離開了學堂,留下一片哀嚎之聲。

  無論到哪裡,都怕老師留作業啊,哪怕道理都學會了!

  竇說和苗守信自然而然得走到了趙德昭身旁,「你怎的今日來了?」

  其餘人見他們認識這旁聽生,也聚攏了過來,「敢問這位兄台怎麼稱呼?王郎官好像挺喜歡你?」

  「是啊,以兄台之才,考太學也不難啊!」又有人說道。

  是不難,但不必啊!

  竇說和苗守信對視了一眼,沒得殿下允許,也不好說破他的身份!

  「不是,他好像...就是二殿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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