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司三衙的殿前司,因為其規模沒有侍衛司大,是以衙門也不大,但因為宿衛皇宮的職責,和皇帝的關係比侍衛司要親近一些。
再親近也是軍政大事,趙匡胤於軍權是小心再小心,謹慎更謹慎,殿前司最高官都點檢和指揮使、副指揮使都沒了,都虞候成了名義上的長官。
趙德昭甩著禁軍腰牌,腦中想著楊義的來頭,出了垂拱殿,晃晃悠悠來到了殿前司。
「趙指揮,請!」登記過後,一個軍官將他帶至一間屋子,還沒走近,便聽見裡頭粗重的說話聲音傳出,都不用刻意偷聽。
「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來我們這兒做什麼?」
「上頭的命令,不聽你還能咋的?」
「沒幾天就得哭著回去,兒戲嗎?」
「都少說幾句,還嫌不夠亂?」
領路的軍官沒有第一時間提醒,聽了幾句才裝模作樣重重咳了一聲,屋內的聲音乍然停了。
趙德昭摸了摸鼻子,有這種反應他也能理解,誰家幹得好好的,空降一個領導都不會高興。
何況這個領導還是大老闆的兒子!
「諸位有禮了!」趙德昭就當沒聽見適才的話,走進之後在上首坐了下來,冷眼打量下頭這幾人。
來的是趙德昭營下五個都知,俱是穿著短褐,戴著幞頭,其中一年輕人頗具有書生氣,若放在外頭,還以為是個溫和的文官。
「初來乍到,還不知道諸位如何稱呼。」趙德昭笑著問道。
「下官呂良!」
「下官鄒進!」
「下官曹十七!」
「下官段宏!」
「下官種昭衍!」
最後一個,便是看著像書生的那人。
姓種的人不多,沒想到自己營中就有一個,該不會就是......
「種昭衍,敢問种放是你何人?」
「是家弟,不知指揮是怎麼知道他的?可是在外惹禍了?」
「自然不是,」趙德昭忙擺手寬其心,「令弟神童之名早有耳聞,我聽到這個種字,多嘴問一句,種家人才輩出,是好事。」
不止這個种放,還有他的侄子種世衡,還有以後種詁、種諤、種診等名將,最出名的,便是种師道了。
種家子弟五代從軍,自種世衡起歷經祖孫三代,名將如雲,滿門忠烈,一生效力北宋。
種世衡是種家軍的創始人,曾在范仲淹帳下,多次擊退來犯的西夏兵。
在他之後,是種世衡的八個兒子,他們在父親去世後接過鎮守西北的大旗,從此落日黃沙,
種家第二代之後,第三代隨即登場,種世衡的孫子們面對西夏毫不怯場,贏下了對西夏的主動權,可之後,便面對更大的敵人——金國!
种師中苦守太原,因沒有等來援軍,陷入重圍戰死沙場,太原淪陷,金軍屠城。
种師道本有機會打退金兵,卻因為宋欽宗萌生退意,失去了這次寶貴的機會。
之後金軍趁北宋沒有防備再攻汴梁,宋欽宗急召种師道,可此時這位七十多歲、戎馬一生的老人再無法支撐。
《宋史》中,種家軍比楊家將的名氣大,可在民間,隨著楊家將走上戲曲舞台,被渲染的出了彩,而種家軍卻是走進了線裝書,被文字湮沒。
「趙指揮謬讚!」
种放文名在外,種昭衍走在路上,但凡自報家門,聽他姓「種」,總會連帶著夸上一句,他已是習慣了。
二殿下一個「神童」還算誇得含蓄,還有人什麼「文曲星下凡」、「天人之姿」都有說的。
早些時候還有些羨慕,如今早改了念頭,別說是親兄弟,就是族裡隔了幾房的,能有一個這麼出息的人,心裡都該高興,盼著他能平安順遂的,好得個官身給家族助益。
十來歲的孩童,小時候聰明伶俐,長大了平平無奇的多得是,又或者聽多了誇讚,經不起一點風浪的也大有人在。
種昭衍有時候反而可憐自家小弟,捧得人多,若哪一日掉下來,踩的人也多!
趙德昭今日本就是先認識下下屬,聽完了他們自報家門,又大致知曉了來歷,便讓他們散了,明日他自會去營中見見兵士,然後便要接手操練,以及安排值宿之事。
幾人前後腳離開殿前司,趙德昭這才有空去想趙匡胤讓他尋個老師的事。
老師也不是隨便找的,太學裡就能找出好幾個學問好的博士來,可趙德昭能認他們做老師,他認,趙匡胤也是不認的。
那邊是朝中幾個大儒,除了才華之外,品級得高。
趙普是不考慮了,畢竟讀的《論語》還沒自己多。
陶谷算是一個大儒,但人太過諂媚,便是趙匡胤也不喜歡他,不然哪能一把年紀了,還在尚書的位置上轉,連政事堂都沒混進去。
王溥麼,學問也夠,還做個宰相,也擔著個太子太傅的名頭,可趙德昭和王貽孫有了一番交談之後,便不考慮王溥了。
誰知道王貽孫的想法是不是受王溥影響,若是,他可不想再同王溥爭論戰爭與和平。
「薛居正麼......」趙德昭回憶起史書上的記載,「居正風度瑰偉,操行方正。為相任寬簡,不苛察,士君子以此多之。」
「可以考慮!」趙德昭將薛居正放入待選老師名單中,想著再觀察幾日決定。
畢竟史書記載總是多一些溢美之詞,不能都信。
......
趙德昭哼著小曲回了府,宮中也有人把消息遞到了趙光義的案頭上。
趙光義這幾日心氣不順,一開始以為趙德昭就是得高人指點,他便把人弄走,趙德昭便還是原來的趙德昭了。
可現在一看,趙德昭好像是真的開了竅,又或者,是按耐不住,露出真面目了。
「枉他演了這麼久的庸才,倒真是低估他了!」
趙光義原也能理解,畢竟一個皇子,總要考慮今後,他也不是不能容人,若哪一日他登基,必定是會好好照顧侄兒侄女的,一脈相連的,他何必多慮呢?
眼下看來,這侄兒不是省油的燈,出閣不過一年,這就坐不住了,二哥竟能讓他進了禁軍,還是殿前司!
想著從前自己被二哥從殿前司踢出來的事,就是一陣氣悶,如今倒好,自己親兒子進去了。
現在又是什麼,讓他自己擇個老師?
回護之心如此明顯,那自己這些年的任勞任怨算什麼?
趙光義越想越氣,一揮手,桌上擺設連帶著茶盞便丁零噹啷得都落了地。
「黃口小兒!」趙光義閉著眼睛揉著眉心,身旁僕從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連累了自己。
約莫一刻鐘左右,趙光義重新睜開眼睛,臉上神色已然平靜下來。
「去,將月白送二殿下府上,就說本官慶賀他有了差使,讓他好好干。」
「月白,那可是老爺您的心頭好啊,送給二殿下?這......」馮六猶疑道。
老爺捨得?
「怎麼?如今本官的命令都敢置喙了?」
趙光義一瞪眼,馮六立即躬身,忙不再多問,應下此事,吩咐人抓緊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