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指揮身上衣服除去之後,便看到後背青紅交錯,有幾道甚至打破了皮肉,有血滲了出來。
「他們欺人太甚!」看到傷口,有兵卒忍不住罵道:「昨晚我還見到幾個契丹兵出營去了秦樓楚館,也不見他們受罰!」
「殺雞儆猴罷了,誰叫咱們是漢人,你們不知道麼,涿州、順州、薊州都是漢臣開了城門投降,契丹人防著咱們不是正常。」狄指揮漫不經心說道。
「宋軍真會攻來?」有人面露擔憂,輕聲問道:「已經打了這麼久,南京也被拿下了,他們該回去了吧。」
「就因為南京已經被拿下,你們想想,山前七州只剩咱們這兒了,他們豈有不來的道理,探囊取物,檀州保不住的。」
狄指揮搖頭嘆了一聲,繼續道:「所以昨晚我才出營,小桃兒同我相好幾年,總要給人一個交代,我給她送了些銀子,今後讓她自個兒奔出路去吧!」
這話說完,營房中所有人都沉默下來,他們心思各異,想著狄指揮這話。
是啊,檀州怎麼可能守住,山前七州已經沒了能來救援的遼兵,山後的援兵過來路途遙遠,幾個關隘如今也被宋軍占了,可以說,他們是真正的孤立無援。
況且,宋軍手中有火藥,從南京方向逃來的人也說了,那火藥威力可大,輕而易舉將城門炸開,哪裡還需要登牆梯和投石機?
探囊取物,果真是探囊取物般輕而易舉了!
可漢臣會投降,蕭將軍可不會,他是皇后的族親,性格剛直,就算是戰死在檀州,他也不會想要投降。
可蕭將軍親人都在上京,他沒後顧之憂,就算戰死也是家族榮耀,能保家人榮華富貴一生,他們有什麼?
家族親眷被連累,就算死了也是亂葬崗一丟,沒有後代香火祭拜,到了下面也是窮鬼。
不公平!
「咱們本就是漢人,何苦為契丹人的功勳添磚加瓦,」有人哼道:「不然就投降了宋軍,好歹還能保全家人平安。」
狄指揮聽了這話,心中提著的一口氣總算鬆了下來,面上卻仍舊苦悶,「談何容易?四面城門都在契丹人手裡,咱們怎麼降?用什麼降?」
「指揮莫要漲他人志氣,城中這麼多守軍,咱們漢人可占了有七成,若能團結一致,何愁奪不下城門的控制。」
七成的漢軍都是最低等的兵卒,剩下三成的契丹人最小也是個指揮,多是校尉、督軍等職位。
可漢軍若真能集結起來,三成契丹將領也便不足為懼了。
「他們真能願意?」狄指揮皺眉,繼而道:「若願意,我狄遠定然帶兄弟們掙出一條活路來!」
「指揮放心,由咱們去說,定然能成!」幾個兵卒信誓旦旦,將此事攬在了身上。
「好,那便拜託諸位了!」狄指揮披上外袍,起身朝營房中諸人抱拳,「最晚明日,定要有個結果!」
「好,指揮好好休息,交給咱們!」
......
此時,幽州城中坐鎮的已變成了曹彬,他站在城外,看著大軍朝開封方向遠去,不由重重嘆了一聲。
「曹將軍嘆什麼氣?留守幽州如此好事,別人盼還盼不來呢!我倒是想留下,耶律沙一日沒抓著,一日難泄我心頭之憤!」旁邊,已是整軍要出發檀州的曹翰說道。
「跑了就跑了,以後攻打山後有的是機會讓你抓回來!」曹彬轉頭笑著說道:「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拿下檀州,不過想來於你是輕而易舉的事,我便在幽州等你的好消息了!」
說到檀州,曹翰臉上忍不住露出笑意,「官家給我送功勳,我豈能辜負?再說,還有趙將軍留給我的霹靂彈呢,有了這些東西,三日,不不不,一日,一日就能拿下!」
曹翰想起霹靂彈的威力,心中忍不住激盪起來,又感嘆道:「你說趙將軍,不是,殿下他到底是怎麼想到這東西的?他小時候可不像個聰明的樣子,官家為此還十分發愁,怎麼突然就開竅了一般?你家曹璨不是同殿下走得近麼,知不知道怎麼回事?」
曹彬笑著搖頭,「我怎麼會知道?殿下既然是官家的兒子,怎麼會是個愚笨的,想必是迫不得己,不得不如此罷了!不然你還真以為先皇后托個夢,他便能發奮圖強了?」
曹翰聞言點頭,低聲道:「那你看,如今殿下和那位,哪個機會更大些?」
曹彬聽了這話,立即肅了神色,「你膽子當真大了,這話都敢胡亂說。」
曹翰「呵」了一聲,「你就算不肯說實話,我也知道,罷了罷了,你不說便不說吧,我心中有數就是了,行了,我走了,等拿下檀州,我必定回幽州同你痛喝一場再回京!」
「那便預祝曹將軍馬到成功!」曹彬朝他點了點頭,目送他帶著人馬離開幽州。
可心中,確在想曹翰適才說的話。
殿下和趙光義到底站哪邊,眼下他說了不算。
曹璨同殿下聯繫緊密,就算他同趙光義表示效忠,只怕趙光義也不會相信。
再者說,殿下出類拔萃,是人中之龍,何況自古以來便是父子相承,兄終弟及始終是禍亂的開端。
典型的便是商朝時期,由兄終弟及引發、長達百年的「九世之亂」,使商朝長期處於動盪之中。
除非官家沒有合適的子嗣繼承皇位,可如今殿下如此出色,為何要為大宋埋下如此禍根?
曹翰想必心中也是清楚,不過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就好,倒也不用說得這麼清楚。
雪還沒有消融,曹彬看著遠處雪沫和塵土一起飛揚,心中也不免多了幾分羨慕。
畢竟曹翰打下檀州,他便能回開封領功去了。
檀州大概率還是會讓他一起管著,可他也想回京啊!
他從十月出京,到現在已有四個多月,想家自然是想的,更重要的是,自己出發前,夫人剛診出有了兩個月身子,如今肚子該挺大了。
自己在幽州,短時間定然回不去,想來是要錯過夫人生產的日子,想起長子曹璨和次子曹珝出生時候的情形,曹彬心中還是忍不住擔憂。
婦人生產本就是鬼門關走一遭的事兒,他又不在身邊,次子又在外做官,只能依靠長子照顧著些了。
「唉......」曹彬惆悵得嘆了一聲,轉身朝幽州城裡回去,為了能早日回京,他還是趕緊將這幾座城池的事好好理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