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重要,」趙德昭繼續道:「官家沒有發落你們,不過是想用誠意打動你們,讓你們真心歸附罷了,唉,只可惜......」
趙德昭嘆了一聲,又朝身後之人道:「您是劉將軍何人?能不畏生死進營來救,想必是極為忠義的,可也只你一人來,想來,城中發生變故了吧!是不是劉繼元對劉府做了什麼?」
歷史上,劉繼元便是因為劉繼業連續失利,剝奪了他的兵權,若是他知道劉繼業投降了大宋,更不知要做出什麼事來。
「延瑛......」劉繼業聽了這話,心中不安,立即朝那人問道。
挾持趙德昭的正是劉繼業的長女劉延瑛,她趁夜色出了太原城,又偷摸進了軍營,找了一套宋軍的衣服換上,宋軍這麼多人,自不會人人識得,也方便了她行事。
許是她運氣好,營中多有人談論劉繼業,她沒費什麼功夫便知道了劉繼業所在,一路摸了過來。
直到父女二人見了面,劉延瑛還沒說幾句,便聽見外面傳來聲音,情急之下,她便隱在帳邊,待趙德昭一進來便挾持了他。
趙德昭聽了這名字,也猜到了身後之人,忍不住贊道:「原來是劉將軍千金,果真將門虎女,真巾幗也!」
「油嘴滑舌,」劉延瑛冷聲一聲,仍舊緊拽著趙德昭的肩膀,偏頭回劉繼業道:「陛下疑心爹,禁軍已是圍了府邸,郭無為說,陛下本來想拿咱們下獄,還是他給說情,才改了主意。」
劉延瑛懂兵法,人情世故卻糊塗,當著趙德昭的面說這番話,正是合了他的心思。
趙德昭已是抓到了匕首,卻沒有立即出鞘,而是感嘆道:「劉繼元怎能疑心劉將軍?劉將軍為他可是出生入死、捨生忘義啊,他如此做,怎能不寒了劉將軍的心!我聽了,也甚是為劉將軍心痛可惜!」
何承矩看著趙德昭的動作,知曉他已是有了主意,又聽他這番話,差一點又憋不住笑,忍得甚是辛苦。
也不知道殿下怎會如此做戲,好像在戲台子上演過千百遍似的,唱的果真是比說的還好聽呢!
看那叫「延瑛」的,臉上已是有了認同之色,嘖嘖,這姑娘勇是勇,不過太單純了些,遇上殿下可真算她失策。
而劉繼業,聽了緣由也是失了神,他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明明是同陛下商量好的計策,他怎麼就能相信自己是真投了宋國皇帝,還要斬殺他的家眷。
他這些年對朝廷、對陛下的付出,都是假的嗎?
「唉,劉將軍,忠君愛國是重要,可也要看忠的是什麼君,若是明君,那您就是輔佐明主的功臣,流芳百世名垂千古,可忠的若是不義之軍,您也是為虎作倀、遺臭萬年啊,可別一腔真心餵了狗啊!」
趙德昭見身後沒有聲音傳來,知道自己這番話沒有讓劉繼業動怒,沒有動怒就說明是有效果的,於是繼續道:「咱們都是漢人,漢人本為一家,如此自相殘殺豈不是讓人親者痛仇者快?北漢依附契丹,那契丹是什麼好人?他們從來都將漢人視作豬狗奴隸,就算同北漢結了盟,還不是說劫掠就劫掠,絲毫不將你們放在眼裡的?」
「你這話倒是說的有理,契丹人的確可惡!」劉延瑛跟著劉繼業在前線,也經歷了幾次防秋,自然知道契丹人是什麼模樣,此時頗是認同。
「你也覺得是吧,」趙德昭笑了幾聲,繼續道:「你看契丹還分什麼北院南院的,不就是歧視麼?契丹人對漢人可是有各種殘酷的刑罰,扣眼、拔臉皮、碳烤、斷手指腳趾,聽了都疼!」
「可陛下要同契丹聯合,我們有什麼辦法?」延瑛順著趙德昭的話說道。
「所以啊,良禽擇木而棲,你們劉家一門忠烈,也該流芳百世才是,難不成真要一條道走到黑,跟著劉繼元奉契丹為主不成?劉將軍,你爹楊老將軍為麟州刺史時,可是為後周立下不少汗馬功勞,還有你弟弟楊重訓,如今可是保靜軍節度留後......」
五代混亂,父子兄弟效忠不一樣的君主乃是常事,可眼下正好用來勸說劉繼業。
「忠孝沒法兩全,令尊已是過世,你也要為闔府、為你弟弟著想,是也不是......」
「爹——」延瑛忍不住開口,看來很想勸說自己的父親,可礙於無法判斷眼下形勢,又怕自己的話給父親添亂。
趙德昭再接再厲,「你們依附契丹,想想你們為此要上交多少金銀貢品,這些東西從哪裡來,還不是從百姓嘴裡摳出來......」
趙德昭語氣沉重,說著百姓生活的不易和契丹的貪婪,舌燦蓮花鍥而不捨,又將大宋開國初對免稅賦輕徭役的政策介紹了一遍,夸趙匡胤是如何體恤民生,如何發展民間經濟,如何看重百姓生活等。
「劉將軍,這樣的明君近在眼前,為何捨近求遠?劉鈞對你有恩,你這麼多年難道還還不夠這份恩情嗎?你也要為您自己想想,為您家人想想吧!」
劉鈞是北漢第二個皇帝,性格孝順恭謹,勤政愛民、禮敬士大夫,並減少了南侵,對遼也不像其父對遼那麼恭敬,是以在位期間遼的援助減少。
而劉鈞收劉繼業為養子,對其很是信任,這也是劉繼業躊躇的緣由。
若是這麼一個皇帝在位,要勸說劉繼業投降很難,可現在完全不一樣,劉繼元昏庸無度,對契丹言聽計從,比彼時的兒皇帝還要兒皇帝,丟盡了漢人的臉。
延瑛聽了這話,對趙德昭很是有知己的感覺,若不是現在還是敵對的身份,真想同他喝一場,好好聊聊了。
延瑛終於忍不住,開口朝劉繼業道:「爹,我覺得何指揮說得有道理,您為朝廷做得夠多了,現在可是劉繼元對不起我們,爹何必還要再固執,我看宋國就很好,宋國皇帝也很好,兩個舅舅也在宋國做官,你不知道,阿娘時常想起舅舅,可便是因為身份,又不想讓您為難,這才從未提過。」
劉繼業始終沒有說話,他心中仍舊猶豫,他若是倒戈,豈不正坐實了他叛變流言?
一個背信棄主的人,宋國皇帝真會用自己嗎?
趙德昭緊緊握著袖中的匕首,但凡劉繼業說個「不」字,他便趁劉延瑛放鬆警惕,反客為主。
便在此時,帳外守衛似乎發現了不對,也不知哪個掀了帳簾,看清其中情景,當即有人大喊一聲,「不好了,殿下被挾持了!」
糟了!
趙德昭心下一凜,當機立斷抽出匕首,向後刺去。
劉延瑛是武將,感受到危險後立即抽身後退,趙德昭忙朝何承矩跑去,何承矩也適時向前擋在了趙德昭身前。
「指揮,您沒事吧!」
趙德昭搖了搖頭,目光森然朝外掃了一眼,外面站著自己幾個親衛,以及聞聲而來的都知和兵士們,剛才那個聲音聽著陌生,也不知是哪個。
是無意?
還是......
眼下,趙德昭卻無法細想,他轉過身去,看向帳中二人。
「殿下?你是趙匡胤的兒子?你騙我?」劉繼業不敢置信,同自己相處這麼久的小指揮,竟然是宋國皇帝的兒子。
竟然只是個指揮?
劉延瑛看著趙德昭,對他是皇子的身份倒是沒有多說什麼,不可思議的是這人明明早就能脫身,甚至可以反拿了自己要挾爹,卻跟他們說了這麼多,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