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閣里一片寂靜，所有的太妃太嬪都低著頭不敢說話，更不看去看地上被拖出去那長長的一地血痕。
這些太妃們在宮中多年，或許勾心鬥角，甚至手上沾染過人命也未可知。
但他們絕對是頭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到一個人被活生生殺死。
太后神情冰冷僵硬地坐在主位上，目光冷厲地盯著蕭九重。
蕭九重神態自若，淡淡道：「母后，若是無事，朕先告退了。」
太后放在扶手上的手攥成了拳頭，這一刻她在蕭九重的眼中甚至看到了幾分愉悅。
他是故意的！
故意挑釁她！
「蕭九重！」
在座眾人頭壓得更低了，只恨自己為什麼要生一雙耳朵。
「嗯？」蕭九重懶懶應道。
太后指著蕭九重厲聲道：「你給我滾！」
蕭九重笑了笑，微微欠身算是告退的意思。
然後便轉身對坐在一邊的顧攬月道：「阿月，隨朕來。」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落到了顧攬月身上，顧攬月只得頂著這麼多人注視的目光，跟在蕭九重身後走了出去。
出了壽康宮，顧攬月也暗暗鬆了口氣。
黃公公悄無聲息地綴在兩人身後不遠處，蕭九重放緩了腳步，直到顧攬月跟上來與他並行。
「阿月可知道，朕為何叫你出來？」蕭九重問道。
顧攬月道：「可是因為上次黑風寨的事？查到安定侯世子身上了？」
蕭九重輕笑了一聲，「阿月果然早就知道了。」
顧攬月搖搖頭道：「我也沒想到會查到黃家身上。」
「那阿月原本以為，會查到誰？蕭紹？」
顧攬月微笑道：「衛王做事，怎會如此不謹慎？」
蕭九重道：「蕭紹還是太年輕了，此事與安定侯府扯上關係，跟他自己親自出手，也沒什麼區別。」
顧攬月不由笑道：「陛下也沒比衛王大幾歲吧？更何況，衛王畢竟是先太子唯一的子嗣，沒有確鑿的證據，陛下也不能將他如何。」
蕭九重確實沒比蕭紹大幾歲，但僅僅是這幾歲的差距，當年才十四歲的蕭九重就扛下了先太子故去之後所有的風雨。
而現在，卻還要被自己的母后和侄子記恨。
「陛下就這麼殺了黃承峰，是不是……」顧攬月有些擔心。
蕭九重揚眉道：「誰說是朕殺了他的？更何況，便是朕殺了他，又如何？」
顧攬月笑道：「陛下說的是，我還知道陛下將我叫出來，是怕太后遷怒於我。」
「那你就不怕，太后認定了你是朕這一邊的，更加刁難於你？」蕭九重道。
顧攬月坦然道：「我本來就是陛下這邊的啊？就算我對太后小心討好，除非真的能事事皆如她心意，否則她還是會刁難我的？既然如此，我為什麼不給自己找個大靠山呢。」
聽到靠山二字，蕭九重輕笑出聲。
「阿月真聰明。太后要你做什麼？」蕭九重問道。
顧攬月飛快地眨了下眼睛，道：「前些日子入宮，太后不是想給我說親麼？我不想聽太后的啊。」
蕭九重搖頭道：「不止如此，是前日牡丹宴上，太后跟你說了什麼？」
顧攬月眼神有些猶疑，「就…隨便聊聊，說了一些我外祖母的事情。陛下，太后認識我外祖母麼？」
蕭九重並沒有拆穿這明顯的顧左右而言他，點頭道：「確實認識，凌夫人當年不僅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俠女，在洛都也是聲名鵲起。當年……」
「當年，母后原本並不想入宮的。」
顧攬月眉心一跳，心裡突然生出了幾分不好的預感。
「陛下，您該不會是想說……」顧攬月遲疑著，「太后和我外祖母當年……」
「嗯，太后少年時傾慕過凌老將軍，洛都當年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少，不算什麼秘密。」
「……」我就不知道，前世今生還是頭一回聽說外祖父年輕時候的桃花里，竟然有太后這麼一朵啊。
「呃…既然太后鍾情我外祖父，先帝為什麼還會……」
既然知道的人不少，皇室就不可能不知道。
但先帝卻還是娶了太后，甚至在登基之後冊封為皇后。
難道這也是真愛？
蕭九重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父皇是怎麼想的。」
「先帝是個什麼樣的人？」顧攬月有些好奇。
蕭九重道：「先帝……是個明君。」
這算什麼答案？普天之下誰不知道先帝是個明君？
蕭九重笑道：「朕與先帝有關的記憶都是九歲之前的，便是那時候也不常見到先帝，阿月希望朕知道些什麼？」
顧攬月心中頓生愧疚，她差點忘了，蕭九重九歲便就藩北地了。
有時候顧攬月也覺得先帝心狠，皇子正式就藩的年齡一般是十六歲，或者大婚之後。
蕭九重是大靖皇朝，有史以來最早就藩的皇子。
你可以說先帝寵愛九皇子，因為他九歲就被封為親王了，他是大靖朝年紀最小的親王。
但將一個九歲的孩子，遠遠地丟到幽州那樣的地方，更何況蕭九重身體還很不好，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是寵愛吧？
蕭九重低頭看到她臉上的神色，抬手揉了揉她的髮絲道：「不必如此，朕從不覺得北地比洛都差。若是留在洛都，說不定還活不到登基繼位。」
「陛下怎麼總是不將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蕭九重輕言生死的態度，讓顧攬月有些不悅。
「好，不說了。」蕭九重柔聲道。
又是這樣……
顧攬月低下了頭，跟在蕭九重身邊，低聲問道：「陛下要帶我去哪兒？」
蕭九重道：「正好朕今兒有空，阿月不如跟朕在宮裡轉轉？」
顧攬月自然沒有意見，太后這會兒的心情恐怕糟糕至極，她雖然不怕卻也不想回去直面怒火。
只是對被留在臨水閣的沈言有些歉意。
「陛下，太后不會……」
「放心。」蕭九重道：「她最多發發脾氣，不會對進宮的貴女做什麼的。」
太后確實是尊貴無雙，但洛都的名門權貴也不是吃素的。
太后若只是想在宮中當個高高在上的皇太后，自然不必在意這些。
但很明顯，她並不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