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末。
夏夜還未過去，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
平常這個時候若有早朝，官員們已經起身出門，前往皇宮等候開宮門入宮上朝了。
今天宮門上方的城樓上守衛森嚴，城樓下宮門口人聲鼎沸。
不知是誰開始的，似乎是人群中有誰高喊了一聲什麼，無數人涌到幾道宮門口開始砸門。
更有人開始攀爬起宮牆，想要奪取宮門從裡面將宮門打開。
畢竟宮門堅固，沒有攻城車，只靠人力是打不開的。
如此混亂之下，原本的請願似乎已經變成了真正的逼宮。
原本最激進的書院學生們反而呆住了。
他們只是想要為民請命，想要請陛下出面給個說法。
並沒有想過要攻打皇宮啊？
即便再怎麼被沖昏了頭，他們也知道這種做法與造反無異。
但此時的局勢卻已經由不得他們做主了，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在洶湧的人流中仿佛弱不禁風的扁舟，只能被裹脅，被踩踏。
那些兇悍的頂著宮門守衛的槍林箭雨都要往城牆上攀爬的人，怎麼可能是普通百姓？
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一個慌亂的讀書人被洶湧的人潮帶倒在地上，眼看著就要被踩踏而死。
一隻手猛地抓住他的後背將他拽了起來，那人驚魂未定地站穩了，有些茫然地看向救命恩人。
卻見對方是一個穿著綢緞衣衫，胖乎乎的少年。
「你、你……」
「你什麼你？」少年沒好氣地道：「你們這些酸書生，盡會沒事找事！還不快走！」
說著少年一把將他連同旁邊的幾個讀書人一起推出了人流外。
少年力氣不小，被他用力推著幾個人片刻間就衝出了人群。
「還不快走！」少年見他們還呆愣愣地站著，怒瞪著幾人道。
「這位公子，你是……」
少年驕傲地一抬下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爺孫耀祖！」
「……」好樸實的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
孫耀祖嫌棄地看著他們，「還說讀書人聰明呢？被人給當槍使了都不知道。還發呆？沒看到人家這是想要謀反麼？嘿嘿，成了你們沒好處，敗了你們……」
孫耀祖抬起手朝他們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笑得惡意滿滿。
幾人聞言不由打了個哆嗦。
原本沒反應過來，這會兒突然就感覺腿都開始打哆嗦了。
孫耀祖撇撇嘴，道：「趕緊走吧，別礙小爺的事兒。」
見他轉身要走，其中一個讀書人連忙一把拽住了他，「孫公子，你要去哪兒？」
孫耀祖驕傲地道：「小爺當然要去勤王保駕啊。」
「……」
一隻手突然伸出來，一把抓住孫耀祖的肩膀將他拉進了旁邊的隱蔽處。
「你還在這兒跟他們瞎扯什麼？」
孫耀祖定睛一看，是曲陽公主的長子杜恆和安東將軍的次子褚雲。
「看到幾個傻子差點被人踩死，順手拉一把。」孫耀祖道。
杜恆道：「別廢話了，咱們快走！四方城門告急，咱們去幫忙！」
「我們不進宮救駕？」孫耀祖有些可惜，救駕可是天大的功勞。
「救什麼駕？就你這三腳貓功夫，陛下需要你救？」
杜恆沒好氣地拽著孫耀祖轉身就走，不想身後那幾個讀書人也跟了過來。
褚雲手中長槍朝他們一指，「你們跟上來做什麼？」
其中一個年輕人道：「你們要去城門幫忙？我們也去！」
褚雲懷疑地看著他們，今晚這些事情好像就是這些人搞出來吧？
幾個年輕人臉上都有些窘迫，幸好暗夜裡也看不清楚他們漲紅的臉。
「我們、我們沒想要逼宮。」
杜恆道：「你們手無縛雞之力，去了也是送死。若真有心，還不如勸勸你們那些同窗，免得明天一早……整個洛都的書院都空了。」
說罷三人不再理會他們，轉身快步離去。
他們前方不遠處，還有幾個人影或蹲或站，手裡都拿著兵器，顯然是在等著他們。
等三人過去，一行人便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
「安樂侯世子說得對。」幾個讀書人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道：「今晚的事情不對，咱們只怕是被人利用了。」
「可是先生……」他們雖然年輕衝動，卻也不是真的絲毫不知道輕重。
若非書院先生鼓勵，甚至親自領頭，他們就算想要向朝廷請願也會先選擇更溫和一些的方式。
他們這些學生雖然無官無職，但若真的有極為重要的事情，是有渠道可以向朝廷上書的。
他們怎麼就一心一意的認為，向陛下進諫的渠道已經被堵死，試都不試就聚集到宮門前來了呢？
說是進諫，其實和逼迫陛下也沒什麼兩樣了。
幾人只覺得心中陣陣發寒。
他們必須做點什麼，否則……說不定他們所有人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城西兵馬司
凌攬月安靜地坐在院子裡的屋檐下抬頭仰望天空。
天空依然是一片幽深的黑幕，就連原本淡淡的月影也消失不見了。
「看來今天也不會是個好天氣。」凌攬月輕聲道。
蕭戎衣有些不安地站在她身邊，扭動了兩下身體小聲問道：「咱們真的不進宮去看看嗎？萬一蕭九重……」
凌攬月朝他笑了笑，道：「小一在擔心他？」
「我才不會擔心他！」蕭戎衣斷然否認，「禍害遺千年，他又死不了。」
凌攬月輕嘆了口氣，道：「別著急，再等等。」
「大小姐。」凌照快步從外面進來，沉聲道：「城中突然出現不少兵馬，正在向各處城門聚集。」
「哪來的兵馬？」凌攬月蹙眉。
洛都城裡不是能藏下大量兵馬的地方，雍王手裡到底有多少人，是大概能算清楚的。
凌照道：「有不少地痞流氓，還有洛都各家府邸的親衛，還有一部分是幾個藩王府的親兵以及投靠雍王的羽林軍。」
親王回京是有隨扈親兵的，雖然不算多但一家三五百是有的。
「剛剛還收到消息，寒水巷裡的人被人重金收買，也已經傾巢而出，往城門的方向而去了。」
凌攬月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道：「去勸勸他們。」
「那些人恐怕不會聽勸。」那些可都是些撈偏門的亡命之徒。
「勸不回，就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