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為了蕭煥？」
林爽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他猛地抬起頭來，滿臉驚駭地看著突然進來的蕭九重。
牢房裡沉默了半晌，林爽臉上的肌肉有些扭曲，「臣、不知道陛下在說什麼。」
蕭九重垂眸道：「你出身寒微，年輕時進入羽林軍，因得罪上司被人陷害入獄，本該被處死。是已故太子蕭煥救了你，為你洗清了罪名，得以繼續留在羽林軍中。」
林爽漸漸平靜下來，低下了頭道：「先太子確實對臣有大恩，只是先太子故去多年，陛下不該拿已故之人來說事。」
蕭九重打量著他，淡然道：「林爽，你是聰明人。應當知道，朕為何會問出這話。」
旁邊的沈醉笑愣了愣，驀地睜大了眼睛。
陛下這意思是……
先太子還活著？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
林爽依然低垂著頭，道：「臣不知道陛下在說什麼。」
「倒是有幾分義氣。」蕭九重道。
蕭九重轉身，見沈醉笑想說什麼，蕭九重抬手阻止了他。
「既然林副統領想要以死報恩，便成全他吧。」
沈醉笑在心裡輕嘆了口氣。
「是，陛下。」
蕭九重來去飛快，牢房裡瞬間又只剩下沈醉笑和林爽了。
沈醉笑靠著牆邊看著林爽，對上他看過來的目光忍不住苦笑道：「先讓我緩緩，你們可真夠可以的。」
林爽道：「讓沈公子見笑了。」
沈醉笑打量著他道：「你其實壓根沒想真的殺了醫聖吧？」
林爽不答。
沈醉笑道：「你要報答那位的救命之恩，怎麼不想想陛下也待你不薄？還有…雖然我不知道當年那位是怎麼死的，但陛下當年也才不過十五歲，千里迢迢拖著病體趕回洛都為他善後。若非有陛下，如今的太后娘娘還有那位庶人蕭紹，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裡吃灰呢。只怕那位的太子之名，也未必保得住。你們不感念陛下，卻將他當成仇人來算計，是個什麼道理？」
林爽道：「沈公子，你不必多說了。事到如今，不過一死而已。」
不過一死而已，可真是偉大。
你要以死報恩，就別成婚生子啊。
「罷了，這宮裡近日關的人不少，也不在乎再多兩個。」
沈醉笑道：「我會讓人將你妻子兒女送來陪你的。」
林爽神色微變，卻依然沒有鬆口，而是閉上了眼睛。
沈醉笑冷笑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沈醉笑十二三歲便父母雙亡，是凌家將他撫養長大的。
他十分珍惜所有的親人，因此對林爽這種不拿妻兒的命當回事的做派也十分看不慣。
你自己要捨生取義外人無權置喙，別連累旁人啊。
這日一早，早朝上的氣氛就十分凝重古怪。
前幾日沒有朝會，但發生的事情卻一點兒不少。
不提還在宗人府蹲著的趙王蕭熾，南嶽王和公主被扣在使館不能離京，鄭奎被關押。
這兩日太后移宮，蕭紹趙璋被捕，樁樁件件哪一個不是能震動朝野的大事？
偏偏他們這位皇帝必須，跟沒事人一樣。
如雪花般的摺子飛進皇宮，卻連個水花都沒濺起來。
朝中大臣們這兩日是憋足了勁兒，就等著今天早朝上好好跟陛下說道說道，讓他知道這朝堂不是皇帝一個人說了算的。
首當其衝的，便是太后疑似被軟禁的事情。
蕭九重單手撐著額頭，神色淡漠地看著殿中滔滔不絕的大臣。
好不容易等他住了口，蕭九重才淡淡地問道：「說完了？」
那大臣明顯被噎了一下，抬頭看向蕭九重。
蕭九重問道：「李大人是怎麼知道，太后被軟禁了的？」
方才還雄辯滔滔的李大人瞬間睜大了眼睛，仿佛被人卡住了脖子一般。
「窺探宮闈麼？好大的膽子。」他聲音輕緩沒有一絲怒氣，卻無端讓人感受到凌厲的殺意撲面而來。
「臣…臣絕無此意！」李大人慌忙道。
蕭九重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李大人四下看看，咬牙道：「是…是承恩侯所言！臣、臣只是秉公進言！大靖以德忠孝治天下，陛下既為天子，便當為天下典範！請陛下明鑑！」
其他幾個跟李大人一同進諫的官員也齊聲道：「臣等一片忠心，請陛下明鑑！」
蕭九重輕笑了一聲，「承恩侯？」
承恩侯臉色十分難看，他沒想到這幾人竟然如此輕易便將自己出賣了。
「是臣說的！」承恩侯咬牙道：「臣並非無的放矢，前日臣收到太后娘娘手書，陛下強令娘娘移宮是事實。當著文武百官的面，陛下不敢承認麼？」
承恩侯對這個皇帝外甥怨念極深，外甥當了皇帝自己這個舅舅什麼都沒撈著不說，蕭九重還跟秦珂關係親密，承恩侯怎麼能安心？
他時時刻刻都懷疑，皇帝想要廢黜了他，將秦珂繼承秦家爵位。
蕭九重冷笑了一聲，道：「公孫大人，雍王。」
「臣在。」
右相和雍王同時越眾而出，恭敬地道。
蕭九重道：「兩位覺得，朕是不孝麼？」
右相道：「壽康宮年久失修，陛下請太后娘娘移宮，乃是大孝。」
眾臣震驚地看向鬚髮花白的右相：您是靠睜眼說瞎話，當上右相的麼？
「雍王？」
雍王道：「公孫大人說的是。」
方才進諫的幾個大臣暗自在心中罵娘。
當他們是傻子麼？壽康宮才剛剛修整不到兩年，哪裡年久失修了？
但一個是當朝右相，一個是宗室親王，他們的話自然是極有分量的。
質疑他們的話，難道還要親自去後宮看不成？
若真看出個年久失修來，全家都命都別要了。
進諫的大臣頓時有些慌了手腳，蕭九重看也不看他們，道：「還有何事要奏？」
「……」幾個大臣心中一片冰涼，若是陛下當場發作那還算好，若是要秋後算帳……
「啟稟陛下，大理寺奉旨查八年前皖東水災一案，主謀趙王蕭熾，前工部尚書蔣銘、薛郜、顧文華等人，證據確鑿。臣請陛下著三司衙門會審，以定其罪。」
吳祈年這話一出，大殿上瞬間譁然。
趙王府不是還在各處走動喊冤麼？怎麼就罪證確鑿了？難不成是趙王扛不住，自己招了？
不過不管是真是假，眾人都有一種「終於來了」的感覺。
這些天因為八年前的案子，洛都可謂是風雨飄搖。
被大理寺帶走的朝廷官員不在少數，朝臣們人心惶惶哪裡還有心思辦差？
生怕明天一早起來，自己就進了大牢了。
如今大理寺申請定案，至少說明這事兒也差不多到尾聲了，可不得鬆口氣麼？
蕭九重的目光掃過殿下眾人，道：「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