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觀月聽到外面蕭戎衣的聲音,走到門口看著走進來醫聖卻並沒有出門迎接。
他抄著手斜倚著門框,神色淡淡地看著醫聖。
醫聖一抬頭便看到了他,好幾年沒有見過的師徒倆相視無言。
半晌醫聖方才嘆了口氣,舉步走了進去。
陸觀月垂眸任由醫聖從自己跟前走過,輕哼了一聲方才轉身跟了進去。
凌攬月依然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她臉色蒼白呼吸也變得十分微弱,只有心口處微微起伏,讓人知道她還活著。
看到小徒弟這副模樣,醫聖哪裡能不心疼?
快步上前執起凌攬月的手為她把脈,良久沒有說話,旁人自然也不敢打擾他。
凌闖聞訊匆匆趕來的時候,醫聖才剛剛探查完凌攬月的情況。
醫聖輕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朝著外面走去。
其他人連忙跟了出去,等醫聖坐下凌闖才有些焦急地問道:「醫聖前輩,阿月怎麼樣了?」
醫聖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道:「當初我和毒王的打算,算得上是功虧一簣了。」
凌闖身體一震,有些苦澀地問道:「沒有別的法子了麼?」
醫聖沉吟不語。
蕭九重道:「若是需要什麼,請前輩直言,朕和凌家無論如何也會找來。朕不信,這天下之大,救不了阿月一命。」
醫聖在心中暗嘆:再厲害的神醫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有句話說得好,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三年前,陛下受了剜心之苦,原本即將痊癒的身體也再次破敗,卻只換來了阿月區區三年的平安。陛下覺得,值得麼?」
「值。」蕭九重毫不猶豫地道。
醫聖看著他道:「若我說這次說不定要陛下的命,陛下還覺得值麼?」
蕭九重正要開口,卻被凌闖先一步打斷了。
「陛下!」
蕭九重皺眉看向凌闖,凌闖朝醫聖拱手道:「若真是如此,便不必治了。」
醫聖挑眉,「阿月可是大將軍唯一的血親了,大將軍捨得?」
凌闖只覺得口中心中滿是苦澀,如何捨得?
阿月若是早早去了,他還有何面目見泉下的父母和姐姐?
若是可以,他寧願用自己的命換阿月的。
但是……
「阿月福薄,受不起陛下如此大恩。陛下既為天下之主,還需為大靖天下著想。」凌闖沉聲道。
見蕭九重劍眉緊鎖還要說話,凌闖又道:「阿月也絕不會接受,陛下再為她如此犧牲。」
凌闖拱手朝醫聖深深一拜,恭敬地道:「前輩,阿月是凌家的女兒,只要能救阿月,凌闖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但若是……」
凌闖閉了閉眼,沉聲道:「三年前的事,不可再發生了,阿月承受不起。」
凌闖永遠都記得,阿月被服下斷塵之前的眼神。
他相信那一刻,她寧願自己死了,也不想以那樣的代價活下去。
如果再來一次,阿月哪怕不死也會瘋的。
大殿裡的氣氛瞬間凝重起來,蕭九重沉聲道:「凌闖!」
凌闖抬頭看著蕭九重,平靜地道:「我是阿月的舅舅,阿月若是醒不過來,她的事由我做主。無論再深厚的情誼,債欠的多了也該變了。」
「這不是阿月欠我的!」蕭九重咬牙道。
凌闖搖頭道:「陛下不必如此,當初的事也不是你的錯。」
陸觀月懶洋洋地坐在一邊,饒有興致地托腮看著這一幕。
蕭戎衣縮在角落裡,顯然是被嚇到了,顯得十分安靜。
醫聖看看兩人,嘆息道:「罷了,兩位不必如此,還不到那個地步。」
兩人聞言扭頭,齊刷刷地看向醫聖。
醫聖道:「回洛都之前我去了一趟南疆,我在南疆待了幾日,期間也跟毒王討論過阿月的情況。」他當時還不知道斷塵失效了,而是有些為自己的小徒弟和蕭九重惋惜,純粹想找毒王碰碰運氣。
自從服用了斷塵,阿月的性格脾氣都變了不少,醫聖總覺得自己雖然救回了小徒弟卻也還是失去了小徒弟。
還有蕭九重,他的病本就難治。
好不容易快好了,結果將天元珠剖出來,傷上加傷。
醫聖這兩年不顧高齡走遍天下尋找靈藥,總盼著能夠兩全其美。
如果他的醫術無法達成,他也不介意求助其他方法,譬如南疆神秘莫測的蠱術。
「我跟毒王討論了整整三日,最後倒是得出了一些法子。」
「請前輩賜教。」
醫聖看了蕭九重一眼,道:「請陛下再剖一次心。」
「噗!」正喝著茶的陸觀月將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引得眾人朝他看了過來。
陸觀月連忙將茶杯放下,忍不住道:「老頭子,你當人是布娃娃麼,讓你隨便拆了縫,縫了拆?」
即便醫術高明如醫聖,毒手醫仙,諸如開腸剖肚這樣的手段,失敗的機率也依然不小。
因為很難控制傷口不惡化,心臟這樣敏感的位置就更是險之又險。
上次蕭九重運氣好,不代表這次運氣也一樣好。
更何況,蕭九重本身就心脈受損,說不定一個不小心開刀的時候就直接死了。
謀殺皇帝的大罪,整個藥閣只怕都要被朝廷給揚了。
醫聖嘆了口氣,道:「你既然這麼說,那這事兒是做不了了。」
「什麼意思?」陸觀月警惕地道。
醫聖伸出自己的手,道:「我老了,已經拿不穩刀了。若是要做,自然是要你來動手。」
太醫院的太醫就不用指望了,他們未必沒有那個本事,但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在皇帝的心口動刀子。
「想都別想!」陸觀月斷然拒絕。
讓他為蕭九重做這麼危險又耗費精力的事,他還不如一刀捅死蕭九重。
醫聖並沒有打算立刻說服他,「這也只是我跟毒王談論的時候,異想天開的想法,就算真要冒險,一時半刻也做不好準備。」
凌闖心道:「這哪裡還有什麼可準備的,根本連考慮都不必。」
他身為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將軍,外傷見得多了。
自然知道醫聖所說的法子有多麼危險,那壓根就是賭命。
上一次賭贏了,誰敢保證這次也一定能贏?
醫聖道:「你們也不必一口拒絕,這法子若是成功,他們兩個的傷病都能一併解決。」
這話一出,陸觀月又忍不住看了過來。
他畢竟還是個醫者,對疑難雜症有著本能一般的好奇。
醫聖道:「我從毒王那裡拿了一對同命蠱,正好這次去東海也尋到了枯骨花。只要將阿月身上的白玉蠱王引出來,與枯骨花和同命蠱一併煉化了。再將同命蠱放回他們兩人身上,就可同時保住兩人的性命。」
大殿裡一時沒人言語。
半晌陸觀月才道:「種蠱並不需要剖心,你為何還要蕭九重剖一次?」南疆人下蠱若是如此麻煩,這世上早就沒有蠱師了。
醫聖看了蕭九重一眼,沉聲道:「阿月當年心脈只是被人震壞了,如果一切順利是可以靠藥力修復的。但陛下不同他需要東西填補,你以為當年天元珠是吞下去自己跑到心口去的麼?只靠蠱蟲提供的藥力和生機,永遠也治不好他的病。」
確實,吞下去只會跑到胃裡去。
陸觀月若有所思。
他沒有機會替蕭九重把脈,自然不知道蕭九重到底得了什麼病。
看來不會是普通心疾那麼簡單。
不過這麼看起來,老頭子的辦法也不是不可行。
蕭九重看起來命很硬,兩次都死不了,再來一次也沒關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