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裡一片安靜，眾人齊刷刷看向顧攬月。
只聽顧攬月朗聲道：「人非禽獸，卻應心存孝道。但也需明斷是非，母親生我養我，嫻熟溫雅，平生從無逾越之事。難道僅僅因為夫妻父女之分，我就要忘記母親生養之恩，讓她身後還與令她受辱之人綁在一起？」
「母親早已經不在人世，但她若還在世，必然也會親自斷絕這樁婚事。顧攬月身為人子，如何能讓母親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顧攬月正色道：「至於大人所說的父母之恩，若有朝一日父親無人贍養，身為女兒我自當盡一份力。」
眾人無語，這世道從來就沒有女兒贍養父親的，這話等於白說。
「你…你，簡直荒唐！胡鬧！」大儒氣結，指著顧攬月怒道。
顧攬月道：「大人言重了，說到底這是顧家和凌家的家事，與大人何干？」
「自古從無女子休夫的道理！」
說到底，這些老學究並不在乎顧文華和顧家如何。更是有不少人巴不得凌闖和顧家決裂，但絕不能是凌氏休了顧文華這樣的方式。
這些人心裡都清楚，一旦開了這個口子，一不小心這個風氣就剎不住了。
這比直接殺了顧文華還讓他們難以接受。
如果凌闖憤而殺了顧文華，再上大殿來請罪，這些人反而不會揪著不放，說不定還要替凌闖開脫求情，說顧文華是咎由自取。
顧攬月心中好笑，這就是讀書人。
他們總有一些在普通人看來執拗古怪的堅持。
比如不容觸碰的男女尊卑之分。
顧攬月不再理會他，回頭看向殿上道：「臣女請求陛下准許舅舅所請。」
蕭九重掃了一眼底下眾人，突然輕笑了一聲道：「准。」
「陛下，不可啊！」眾人大驚，紛紛勸道。
砰的一聲輕響，蕭九重不輕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那聲音並不重，卻奇異的仿佛在每個人的心上都震了一下。
蕭九重垂眸道：「眾卿，此事說到底是凌家家事，顧文華所作所為，若是在皇家，朕必不能忍。將心比心，大將軍自然也不能忍。」
「可是……」
蕭九重根本不想聽，「可是就不必了，早朝上商量國事的，諸位若是閒得慌，就先去將南嶽國的寶物找回來。若是讓朕在南嶽諸國使臣面前丟了臉，諸位可聽說過一句話？」
「……」那麼多話，誰知道是哪句？
蕭九重道：「有道是，君憂臣辱，君辱……臣死。」
有人暗暗吸了口涼氣：皇帝陛下，這句話用在這裡合適麼？就丟了個東西，也不至於就辱了吧？
蕭九重笑意淡漠，「此事就這麼定了，京兆尹。」
「臣在。」京兆尹連忙應聲：「臣遵旨領命。」
蕭九重滿意地點點頭，「退朝吧，大將軍留。」
見蕭九重明顯不想再說的神色，眾人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能紛紛告退。
這位皇帝陛下看著脾氣不算壞，但殺人也不含糊。
很快，整個大殿變得空曠寧靜起來。
蕭九重起身走下大殿，帶著兩人去了旁邊暖閣。
比起敞闊的大殿，暖閣就小了許多。
這裡是蕭九重平時休息的地方，旁邊便是御書房。
剛走進去，就聽蕭九重笑道：「你們今天這是鐵了心要跟顧家了斷關係？」
凌闖輕哼一聲，「都鬧成這樣了，不了斷還留著作甚？」
蕭九重看向顧攬月道：「若不是阿月，應當還不至於此吧？」
顧攬月莞爾一笑道：「巧合罷了，正巧遇上了覺得合適。」
蕭九重點點頭，道：「確實差不多了，顧文華如今這般，也該了斷了。」
三人各自落座，蕭九重才道：「說起來，顧文華能在先帝手下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個人才。」
顧文華能力不弱，只可惜人品太差了。蕭九重對臣下的品行要求不至於苛刻，畢竟人無完人，但也不是一點也不挑的。
顧攬月看了凌闖一眼，凌闖朝她點了點頭。
顧攬月這才將一份摺子呈上。
蕭九重接過來仔細看了，臉色也漸漸沉了下來。
暖閣里一時有些安靜，顧攬月也不著急，坐在旁邊安靜地等著。
半晌，蕭九重方才將摺子放到了一邊。
「這個顧文華，倒當真是看走眼了。」
凌闖冷笑道：「何止是先帝看走眼了，便是這些年家父家母還有我，不也沒看出來他的真面目麼？」
蕭九重道：「顧文端之死，只需開棺驗屍便可知是真是假。但皖東之事……」
顧攬月問道：「陛下有何為難之處？」
蕭九重搖頭道：「並無，雖是八年前的事情，既然有了線索要查卻也不難。只是八年前，顧文華便是有這個膽子和想法，恐怕也沒有能力掩飾的天衣無縫。或許，紀氏所說的東西，便是關鍵。」
顧攬月點頭道：「我和舅舅也是如此認為。」
蕭九重思索了片刻，「此事既然是阿月最先查出來的，那便依然由阿月負責。朕讓冷言和吳祈年協助你？」
顧攬月一愣，臉上不由露出幾分歡喜之色。
凌闖也是一怔，看向蕭九重劍眉微蹙卻並沒有出聲反對。
「陛下當真？」
蕭九重道：「自然，你先前不是已經派了人去皖東麼？」
顧攬月嫣然一笑，拱手道：「請陛下放心，阿月定不辜負陛下信任。」
顧攬月心中很是歡喜，也有些意外和驚喜。
蕭九重正要說話，門外黃公公稟告道：「啟稟陛下，太后娘娘召見顧小姐。」
蕭九重臉色一沉，冷聲道：「她還不肯安分。」
黃公公哪裡敢回這話？
顧攬月心情正好，「既是娘娘召見，我便先去一趟，陛下和舅舅先說說話吧。」
蕭九重卻站起身來，道：「朕陪你去。」
顧攬月不由眨了眨眼睛，「陛下，不必……」
她不覺得太后會對她下手，陛下親自陪著她去，未免太誇張了。
蕭九重卻不給她拒絕的機會，道：「又不是頭一次，走吧，別讓太后久等了。」
顧攬月無奈，只得跟著蕭九重往外走去。
只是……
「舅舅……」
凌闖似乎覺得蕭九重陪著她去見太后是個不錯的主意，很是淡定地道：「去吧，舅舅喝口茶歇一會兒，看看書。」
沒有理由拒絕，顧攬月只得跟著蕭九重出門了。
其實不想讓蕭九重跟著自己去，還有一個理由。
雖然對蕭九重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心思，但她還是不太想讓他看到自己過於兇悍的模樣的。
陛下跟著去壽康宮，會影響她發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