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大殿裡氣氛凝滯，上到蕭紹下到殿中侍奉的宮女內侍，都低著頭不敢多說一句話。
太后將桌上最後一個玉雕擺件拂落到地上，大殿裡才終於安靜了下來，所有人也暗暗鬆了口氣。
「蕭九重！蕭九重！」太后咬牙切齒地叫道，仿佛恨不得將他食肉寢皮。
「娘娘。」盧雪見狀，只能硬著頭皮開口。
太后總算還沒有徹底失去理智，掃了一眼殿中眾人冷聲道：「都滾出去！」
眾人心中大喜，面上卻不敢露出一絲一毫，連忙起身連滾帶爬地出去了。
很快大殿裡只剩下三個人了，蕭紹頂著太后落在自己身上凌厲的目光，喚了聲「皇祖母」。
太后冷哼一聲，道：「阿紹，你太讓哀家失望了。」
蕭紹低著頭，「都是孫兒的錯，求皇祖母恕罪。」
太后沒好氣地道：「這兩年，交給你的事情你都辦得不功不過，這一次更是…區區一個趙王庶子被殺的案子，有那麼難查麼？」
蕭紹道：「這…或許是那殺手太過……」
「啪！」太后一拍桌案，冷聲道：「你還想騙哀家？」
蕭紹心中一驚，低著頭不說話了。
太后冷聲道：「有人告訴哀家，是你暗中干擾三司和京兆尹查案？哀家前幾日是不是告訴過你，蕭九重這次是認真的，不要給他拿住了把柄？你是怎麼做的？！當初為了讓蕭九重冊封你為親王，哀家費了多少口舌？你就是這麼胡鬧的？」
蕭紹強按下心中的驚駭，一掀衣擺跪倒在了地上。
「都是孫兒的錯，求皇祖母恕罪。」蕭紹低聲道。
大殿裡久久沒有聲音，好半晌才聽到太后輕嘆了口氣道：「說罷，你到底做了什麼？」
蕭紹有心隱瞞，但到底還是沒那個膽子。
他幾乎所有的勢力都來自太后，一直就疑心太后在其中留了眼線監視他。
此時若是撒謊被太后發現了……
蕭紹一咬牙，還是將謀殺趙王庶子的事說了一遍。
「……」
大殿裡靜悄悄的，蕭紹跪在殿中，只覺得時間格外難捱。
「娘娘，衛王殿下……」還是盧雪看不過去，低聲提醒道。
蕭紹的膝蓋隱隱作痛，他從小養尊處優，哪裡受過這樣的罪？
太后冷笑道：「他現在主意大了，我也管不著了。出了這麼大的事，我一點消息都沒有聽到。看來衛王殿下是嫌棄我這個老太婆礙事，不想讓我知道。」
「皇祖母，孫兒……」蕭紹小心翼翼地道：「孫兒只是想自己解決這樁事情，免得讓皇祖母操心。」
「你解決了嗎？」太后冷聲問道：「江南出事，牽扯到趙王，趙王庶子入京告狀，你殺了他才知道是個誤會。是誰讓你這麼誤會的？」
蕭紹羞愧地低頭道：「我們安插在凌家的人，聯繫不上了。」
「蠢貨！」太后沒好氣地道：「凌家這些年都沒有主人，就算與趙王有關的重要消息也是轉送邊城，怎麼會送到洛都！」
蕭紹聞言頭垂得更低了，從發現凌家的細作出問題他就已經知道自己被耍了。此時又被太后當面點出來，更是讓他覺得無地自容。
太后沉默了一下，微微眯眼道：「阿紹，皇祖母在宮中出入不便，你若是再一意孤行自作主張。被蕭九重算計了，皇祖母可不一定能救得了你。」
蕭紹神色微變，「皇祖母，孫兒知錯了，您別不管孫兒啊。」
太后朝他招了招手，蕭紹也不敢起身，膝行到太后跟前，「孫兒知道錯了，皇祖母。」
太后輕撫著他的頭頂，道：「當年你父王死得委屈，你是他唯一的兒子，你要知道……皇祖母做的這些，都是為了你。」
蕭紹連連點頭，「孫兒明白。」
「明白就好，只要你莫要胡鬧，哀家無論如何也會護著你的。」
蕭紹小心地道：「那…皇祖母，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太后冷笑道：「不就是個爵位麼？哀家當初能讓蕭九重冊封你，之後自然也能讓他再將你升回去。趙王庶子的事，哀家會替你解決。如今你既不管這事了，就好好準備哀家壽辰接待各國使節的事情。記住了，哀家之前跟你說的話。」
蕭紹不敢有違，連忙點頭應了。
他抬起頭來看了看太后，又小心翼翼地道：「皇祖母，孫兒還有一事相求。」
「說罷。」
蕭紹低聲道：「皇祖母可記得…先前的戶部尚書，顧文華？」
太后聞言皺了下眉道：「就是那個，跟弟媳婦私通被蕭九重貶了的戶部尚書？此人如今聲名狼藉，已不堪用，你離他遠一些。」
蕭紹道：「話不能這麼說，他畢竟是凌家的女婿，而且在朝中二十多年，一路升到戶部尚書，能力還是有的，人脈恐怕也不少。」
太后皺眉道：「你還想用他？蕭九重不會再啟用他了。」
太后對蕭九重這個兒子還是有幾分了解的，顧文華那樣的人，他絕不會再用。
蕭紹道：「孫兒並無立刻啟用他的意思，只是……」
太后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思索了片刻點頭道：「若是如此，倒也無不可。他如今落到這個地步，等凌闖回來必然不會放過他，正是需要人幫忙的時候。給他一些恩惠和許諾，他自然會為你賣力辦事。」
蕭紹心中一喜，「孫兒明白了。」
太后擺擺手道：「罷了，你去吧。以後莫要再自作主張了。」
「是，皇祖母。」蕭紹這才站起身來，「孫兒告退。」
看著蕭紹出去，太后的臉色卻越發陰沉了起來。
盧雪擔心地看著她，「娘娘？」
太后垂眸道：「哀家是老了，連阿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衛王殿下大了，難免會想要表現自己一些。」盧雪低聲道：「這次也是不小心中了算計，不然衛王殿下定是早早來娘娘跟前邀功了。」
太后輕哼一聲道：「他若是有蕭九重三分算計，哀家也不必擔心了。趙王那庶子的事……」
「聽說趙王對那位大公子很是寵愛，此事恐怕不好處理。」盧雪道。
太后沉吟了半晌，方才道：「蕭九重咬著這事兒不放，是想等著哀家去求他呢。」
盧雪沉默不語，這對母子之間的博弈，這兩年她也見過不少了。
說實話，太后娘娘占上方的時候並不多。
「派人去告訴他，只要他不管這件事…哀家以後再也不管他後宮之事。」太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