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極雖是坐在太師椅上,但臉上卻沒有半分自傲與倚老賣老的拿捏,反是充斥了愧疚自責。
這愧疚,許是怪自己不察,讓鏡州陷落至此。
又許是怪自己練功出了岔子,而無法出門迎接行禮。
他又說道,「殿下見諒。」
「下官閉關之際一時心起雜念,導致行功出了差錯而遭到反噬。」
「如今這腰部以下,是一點知覺也沒有,這才不便外出當門行禮。」
「太姥爺的傷竟如此嚴重?」
聞言,陸辰看了一眼吳極那近似癱瘓,無力垂在太師椅上的雙腿。
眼底,日月之影再次浮現。
「是啊。」
「唉。」
吳極說到自己的傷,便無奈的嘆了口氣。
「都怪老夫太心急,太想突破那天人之境了,忽然的一個心血來潮,便讓老夫失了方寸,以為是那突破天人的無上契機已到。」
「情急之時,竟是氣血逆轉,體內經脈錯亂,導致了下半身無力發麻疼痛難耐,且日復一日,最後竟是完全失去了知覺。」
吳極老眼中滿是後悔哀嘆之色,「也正是因此,老夫才沒有察覺到鏡州城內的暗流洶湧,才讓狼族和鏡州的叛逆分子有機可乘。」
「老夫愧對鏡州百姓,愧對委老夫以重任的皇帝陛下。」
「老夫,悔啊!!」
「唉……」
吳極情緒低落,悔不當初,悔不該強求那天人之境,以致今日之患。
吳家眾人連忙上前安慰老太爺。
而一旁的陸辰則是陷入了怪異的沉默。
「……」
他好像突然知道為什麼自家父皇那麼會演了。
感情,這是遺傳吶!
他這位太姥爺修煉了一門十分高深的斂息之法,而這法門陸辰很眼熟,這是他們皇族秘傳的《夜隱聖法》,乃是當年征討鏡州大魘那位夜隱王的成名絕學!
在夜隱王后人消亡後,此法便是非皇族嫡系不可修習,一直存放在皇族密庫中。
太姥爺能悄悄的拿到夜隱聖法,並修煉到如此火候,當今天下只有一個人能做到!
皇帝!
而在這夜隱聖法下隱藏的……
不是宗師。
是早已爐火純青的天人之力!
大概在十年前,他就已經突破了武道天人。
嘴上說那遭到反噬的話,都是假的!
唯一的真話,那就是他下半身的癱瘓。
太姥爺的下半身的確癱了。
但造成癱瘓的也不是他口中的突破反噬,而是毒!
天人之境,體生玄妙,堂堂天人能被毒害到這地步,也真是稀奇。
而且還『察覺』不到毒的存在,反倒把癱瘓歸功於突破失敗的反噬。
這一家子,是一個比一個能演。
陸辰便略感『意外』的說道。
「太姥爺這癱瘓是突破失敗的反噬造成?」
吳極點點頭,剛要說什麼。
陸辰便又接道,「可孤怎麼看著,這是奇毒所致。」
嗯?
陸辰此話一出。
吳家上下頓時陷入了沉默,滿口的話堵在了喉嚨里。
一個個猛的瞪大了眼睛。
毒!?
「有人給父親下毒?」
「我吳家戒備森嚴,老太爺自身又是一位頂級宗師,外人想給老太爺下毒,這未免……」
「那就不是外人了。」
「不是外人……」
「難道是!!」
吳軒好似想到了什麼,勃然大怒。
他的目光立即朝著在場的幾個小輩看去。
「你們幾個混帳東西!!」
「給老子滾出來!跪下!」
在老太爺吳極閉關的那段時間裡,就是吳家的這幾個小輩在負責他的閉關所需物資。
能有機會下毒的,也只有他們了!
吳軒沒懷疑陸辰的判斷。
堂堂人間之神,會分辨不出毒和反噬的差別?
況且就他們吳家現在這個狀況,太子殿下說什麼就得是什麼!
別說是老太爺中毒了,就是說他們吳家子弟里出了內奸,他們也必須得是內奸,推出去殺了以平眾怒。
被吳軒的目光盯著,幾個吳家小輩當即慌了。
他們跌跌撞撞的跑出來,跪在了陸辰和吳極面前,臉色慌亂,「太子殿下,爺爺,我……我們……」
「我們沒有下毒,爺爺是我們吳家的頂樑柱,好好的,我去毒害爺爺幹嘛?」
「爺爺倒了,我吳家在這亂世怎可安好?我還等著爺爺晉升天人,讓我們吳家也縱身一躍成為天人家族。」
「是啊!是啊!下毒這事兒絕對不可能是我們做的!」
「……」
見幾個吳家小輩說得斬釘截鐵,真情流露。
吳軒等吳家長輩互視一眼,眼中流露幾許思量。
『難道不是毒?』
『太子殿下說是毒,是為了給我們吳家一個台階下?』
『那這幾個孩子……』
『太子殿下都給我們吳家台階下了,不趕緊順著下,難道還真想讓我吳家滿門抄斬不成?』
『……』
眾人目光穿梭間。
卻見老太爺吳極嘆了口氣。
「此前病情加重時,老夫便隱隱有所懷疑,只是一直不敢相信我吳家的兒郎會做這吃裡扒外的事,便以為是老夫反噬入魔的幻覺。」
「而今連太子殿下也親自確認了。」
「唉。」
「是老夫教導無方啊!」
他看向了幾個吳家小輩里,神情相對鎮定的那一個,說道,「吳念,太平教許諾了你什麼?」
吳極此話一出,吳家眾人連忙朝那吳念看了去。
「吳念!?」
「是你!」
「狗東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想讓我吳家萬劫不復嗎?」
「你為何……」
吳念被吳極親口揭穿,卻是不慌不忙了。
從太子揭破吳極的癱瘓是毒所致的那一刻起,吳家最終追查到他身上便是必然。
他冷靜的瞥了吳家眾人一眼。
「現在知道為何了?」
「當初因我庶出身份,剝奪我辛辛苦苦得來的徽州城參事之位,讓給你吳家核心嫡系子弟時,你們怎不說為何?」
「說啊。」
「說不出來了?」
「那我說。」
「我早說過,你們會後悔的!吳家落到現在這個地步,都是你們咎由自取!」
吳念痛恨的聲音響徹了吳家大堂,令吳家眾人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吳極則是無奈又痛心的又嘆了口氣。
「傻小子,你所求之物,那太平教又豈能真給你?」
「你再是庶出,也是個吳家人啊!」
「你與太平教合作,是羊入虎口。」
「一旦我吳家被他們攻破,你也離死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