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錢錦昌吩咐。
六個女子低頭走到李行馭跟前,站定不語。
趙連娍抬眸看過去,環肥燕瘦,各有千秋,看來,於愛民和錢錦昌是用了心思的。
「二位大人,這是何意?」李行馭掃了下首兩人一眼。
「這些是下官們孝敬您的。」錢錦昌抬手:「給李大人看看。」
那六個女子齊齊拉開了黑漆描金盤上的紅綢。
趙連娍的眸子瞬間亮了,那些盤上整整齊齊排著滿滿當當的小金元寶,好多金元寶!
「兩位大人有心了。」
李行馭的語氣聽起來和善了不少,甚至還隱有笑意。
趙連娍起先還想,於愛民和錢錦昌這是公然行賄,李行馭會收嗎?
現在看看,金子誰不愛?即使是李行馭也不例外。
「都跟李大人去吧。」
錢錦昌見李行馭沒有拒絕,心下一松,大手一揮。
「人我就不要了。」李行馭低頭看趙連娍,烏濃的眉眼滿是繾綣深情:「卿卿別惱我。」
趙連娍周身寒毛直立,她不懂,李行馭已經達到目的了,還演這戲做什麼?
於愛民和錢錦昌對視了一眼。
李行馭鬆開趙連娍,起身拿過一個小金元寶,在手上把玩。
趙連娍這才得已坐直了身子,看李行馭與這兩人打機鋒。
「私造甲冑,可是滅九族的大罪。」李行馭將那個小金元寶在手中拋了拋,笑看著下首:「兩位大人的九族,就值這點錢麼?」
趙連娍心驚,這麼多金子,李行馭還嫌少?真是獅子大開口。
原來,井底下那些事是於愛民和錢錦昌弄的,難怪昨日李行馭要留在這妓館裡住,於愛民那麼不情願。
「李大人,你……」於愛民忍不住氣憤。
錢錦昌一把拉住他:「李大人說得是,人命多少錢都買不來。
只要李大人肯幫我們,錢好商量,下官和於大人哪怕是傾家蕩產,也一定拿出讓李大人滿意的數目。」
李行馭看著他,意味深長:「錢大人,前途無量啊。」
「李大人過獎,這些東西,李大人先收下,下官和於大人會盡力孝敬您的。」錢錦昌拉著於愛民行禮:「下官先退下了。」
「錢錦昌,你瘋了不成?」
下了樓,於愛民便忍不住呵斥錢錦昌。
他的家底,都拿出來快一半了,李行馭這個無底洞,根本就填不滿,錢錦昌答應繼續給?豈不是真要傾家蕩產?
「大人,您別著急。」錢錦昌拉過他,左右看了看:「那話是說給他聽的,您怎麼還真信了?」
於愛民一聽這話,也謹慎起來,壓低了聲音:「那你的意思是?」
「他這麼貪心,我們是供不起。」錢錦昌手中做出一個「砍」的動作。
於愛民皺起眉頭:「他什麼身手,滿大夏有幾個是他的對手?
何況武德司還來了那麼多人,我們怎麼可能是對手?」
「於大人,避其鋒芒。」錢錦昌拍了拍他肩膀。
於愛民想了片刻,明白過來:「你是說,他那個未婚妻趙連娍?他這種人,恐怕不會對誰有真心?」
「先抓了趙連娍威脅,您沒看出來嗎?他現在正在興頭上,把那個女子寶貝的跟什麼似的,不會捨得的。」錢錦昌道:「他若是忍心,就算趙連娍倒霉。
到時候咱們不親自出面,帳算不到我們頭上,平南侯府反而還會找李行馭的麻煩。」
「倒是個法子。」於愛民盤算道:「但武德司無孔不入,抓這個女子容易,藏要藏到何處去呢?」
「大人忘了?」錢錦昌眼珠子轉了轉:「咱們有最隱秘的地方……」
於愛民抬頭想了想,下定了決心:「就照你說的做,咱們也沒有別的路可選了。
就算是傾家蕩產,他那裡也是慾壑難填。」
「那下官就安排了。」錢錦昌猶豫了一下道:「可要同上頭通口氣?」
「暫時不要。」於愛民擺手:「若是叫武德司的人截了去,只怕這計策又要落空,到時候咱們可就人頭不保了。」
「大人言之有理。」錢錦昌贊同地點頭。
*
於愛民和錢錦昌兩日沒有出現。
李行馭興致不錯,連著兩日拉著趙連娍在揚州城閒逛。
揚州城繁華,各色物事也多,若是自己來,趙連娍自然興致勃勃,也能逛上個兩三日,給家人採買些東西帶回去。
可眼下,被迫跟著李行馭,她一點興致也無,只買了幾樣小葫蘆會喜歡的小玩意兒,自個兒拿著。
李行馭連婢女都不讓她帶。
天色將黑,她很想回去歇了,跟李行馭在一起閒逛,簡直度日如年。
「戴好了,若是丟了,小心你的腦袋。」
街道上,走得好好的,李行馭忽然拉住她,在她腰帶上系了一個小巧的白玉瓶,下面墜著絲絛。這個是用來裝飾的,玉瓶里可以放上花汁,香氣襲人。
趙連娍被他牽著往前走,忍不住低頭看了看,心裡奇怪,做工精細,看起來不像是尋常的東西,也沒看見他買,這玉瓶哪來的?
「炒雞頭米,吃嗎?」
路過一個攤位,李行馭忽然站住腳,面上閃過一絲懷念。
趙連娍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驚奇道:「這就是雞頭米?我從前聽過名字,還以為長得像雞頭,原來像珍珠。」
這是南方才有的東西,她沒有見過。
「你說什麼?」李行馭猛地回頭,薄薄的眼皮撩起激動,半分也沒有平日的鋒利。
「原來像珍珠」,記憶深處,女孩軟甜的嗓音,也曾這樣說過!
「我……我沒有見過……」
趙連娍被他嚇到了,往後退了一步,怯怯地往後退了一步。
李行馭看她驚恐的模樣,頓時斂了神色,面上又是一片肅殺,轉而向著店家:「來一份。」
那店家被他的氣勢嚇得不輕,取過荷葉包了炒好的雞頭米,戰戰兢兢地遞過去:「客官……」
李行馭丟下一粒碎銀子,將荷葉包丟給趙連娍,命令道:「吃。」
趙連娍默默打開荷葉包,捏了幾顆放進口中。
「如何?」李行馭側過臉,睇著她。
趙連娍不敢敷衍他,認真的品了品道:「很清甜,嫩嫩的,有點彈牙。」
「你真沒有去過平山?」李行馭忽然俯身湊近了,盯著她問。
他烏黑的眸子亮灼灼地盯著她。
同樣的話,他曾經在心愛的女孩口中聽過。
「沒有。」趙連娍站住腳搖頭,淚水漣漣的看著他,她真的經不起李行馭每日這樣驚嚇了。
李行馭站直身子:「可惜,北方沒有雞頭米。」
趙連娍被他說得莫名其妙,也不敢搭話。
「到時候,我在咱們家,給你種上一池的雞頭米。」李行馭目視前方,語調幽幽,丹鳳眸中有著難以言表的悲愴。
趙連娍聞言怔住了,李行馭這句話重複的在耳邊迴蕩,她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句話,可是在哪裡呢?
她蹙眉苦思,怎麼也想不起來,她越想,就越是什麼也想不起來,甚至方才那種感覺,都成了一種錯覺。
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過這句話,腦海里的空白讓她痛苦至極,腦子猶如炸開一般劇痛起來。
「好痛!」
她丟了那包雞頭米,捂著腦袋蹲了下去。
李行馭已經走出去一丈多,回頭見她沒跟上,正欲返身接她。
行人中忽然衝出一眾黑衣蒙面之人,拖起地上的趙連娍,迅速朝漆黑的窄巷內退去,瞬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