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連娍驚恐地看那黑咕隆咚的井口,下意識往後退,那井裡頭一片漆黑,好似什麼怪物深不見底的口。
李行馭居然叫她下去?
她不要!
「卿卿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你女兒考慮,做娘親的總要勇敢一些,才好給孩子做榜樣。」李行馭將一把匕首塞在她手中,取出一卷麻繩,慢條斯理地系在她腰間。
他語氣一點也不像平日那般森然,反而帶著幾許溫潤,像對待親密的人臨行前殷切的叮囑。
趙連娍聽得通體生寒,李行馭分明是在拿小葫蘆威脅她!他是怎麼怎麼做到用和善的語氣,說出這麼惡劣的話的?
她痛恨他!
「去吧。」李行馭在她細腰下方拍了一下:「要上來就使勁兒晃繩子。」
趙連娍被他輕佻的舉動激得滿臉通紅,恨不得反手將匕首直接捅在他身上。
攀著井沿向下,她摸索著才察覺,這井口極窄,窄到她撐著井壁就可以緩緩滑下去,而且井壁兩邊有不少凹進去的地方,恰好夠她踩著腳,井壁光滑,顯然經常有人出入。
她終於知道李行馭為什麼不下來了,這麼狹窄的地方,以李行馭的身形,根本下不來。她冷靜下來,明白這下面的東西一定不簡單,動作頓時放得更輕。
隨著身子逐漸下移,她心中生出一種錯覺,這好像不是一口井,而是通往什麼地方的入口。
耳畔,傳來聲響,類似針尖戳破皮子,縫製東西的聲音。
在井底聽到這樣怪異的聲音,任誰都會覺得不對勁,趙連娍停住下行動作,側耳傾聽。
除了縫製東西的聲音,還有鐵器摩擦碰撞發出的聲響,似乎還有鐵鏈的響動,她低頭往下看,腳底下一處隱隱透出一絲光亮。
她小心翼翼地往下而去,不敢發出絲毫動靜,終於到了微光處,這裡竟然有一扇小小的門,只有半人高,她進去大概只能匍匐著向前。
她猶豫了一下,小心的貼到門上的縫隙處,朝光源處看去,裡面糊了一層紙,什麼也看不到,難怪只能透出那麼一丁點光亮。
趙連娍將匕首插進去,悄無聲息的捅破那層紙,貼過去就被裡頭的氣息嗆得險些咳嗽出來。
這氣味實在太難聞了,她難以形容,單手掩著口唇貼著洞口查看。
入目是狹窄的過道,過道之後她看不見全貌,但能看到地方挺大的,地上堆著幾件盔甲,有人圍在邊上,只能看見幾雙女子的手忙碌著縫製皮甲,編綴鐵製的盔片,從這個角度看不見她們的臉和身子。
趙連娍心中一驚,這妓館裡,竟然有人私造甲冑?這東西私造,可是滅九族的大罪!
她定了定神,抬手晃動繩子,自己則小心的往上攀爬。
往上不比往下,尤其直上直下,還是費力氣的,好在有繩子牽引,速度還不算慢。
離井口不到半丈了,看著上頭透出的光亮,她鬆了口氣。井底這種幽深的地方,實在不是什麼好去處,某種程度而言,下面那幾個女子還讓她安心了一些,至少她知道不會有什麼未知的危險。
就在她以為可以擺脫這口井時,腰間的繩子忽然一松,頭頂響起兵器交鳴的聲音。
趙連娍心底大驚,是上頭的李行馭被人發現了,這樣抄家滅族的事,對方不得殺人滅口?
她定下神,第一時間將腰間的繩子從上頭拉了下來,不能讓對方發現她!
至於李行馭,死了最好。
片刻後,上面又安靜下來。
趙連娍心中忐忑,不知上面結果如何,此時才意識到,李行馭不能死。
李行馭活著,她雖然戰戰兢兢但至少還能活著。
李行馭死了,對方自然也會殺她滅口。
她在心底嘆了口氣,她的命居然和李行馭綁在一起了,卡在這裡不上不下的,當真煎熬。
好在片刻後,上面就傳來了李行馭的聲音:「上來。」
趙連娍心下一松,還好,李行馭贏了。
她緩緩往上攀,到井口時,李行馭俯身捉住她雙腕,將她提起來放到一旁。
「如何?」他冷聲問。
趙連娍看見了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和周圍憑空多出來嚴陣以待的人,這些應當都是武德司的人。
她安心了些,將在井底所見說了出來。
李行馭命令道:「你派個人去城外,讓平南侯的親兵進來守著這裡。」
趙連娍側眸看他,抿唇不語,她不願意,那是平南侯府的親兵,又不是武德司的,李行馭憑什麼差遣?
「不聽?」李行馭貼近她,不緊不慢道:「那就一起死在這裡。」
夜幕下,趙連娍看不清他的臉,但能看到他眸中閃著的芒,像劍刃凜冽的寒光,幽暗可怖。
「好。」
她答應了。
李行馭就是故意的!
故意在於愛民等人面前與她親密,故意讓她看到井底的一切,故意算計要用她的人。
想到這裡,她不由駭然,從她計劃著來揚州,跟父親要人,黑吃黑吞下私鹽,李行馭全盤知曉,甚至還將她繞進局中來,利用她帶來的人?
不得不承認李行馭的多智近妖,有這份算計,難怪在戰場上所向披靡。
「卿卿真乖。」李行馭甚是滿意,抬手攬過她:「回去歇了吧。」
回到房間,李行馭催著她脫了軟甲,上床將她緊緊摟在懷中,很快便睡了過去。
趙連娍睜著眼睛直到天明,半絲睡意也無。
她怕!怕李行馭秋後算帳!連夜想著善後的法子,可除了將私鹽都交出來,她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但李行馭怎麼可能那麼好說話?
「在想什麼?」
李行馭不知何時醒了,單手撐著臉,饒有興致地看她。
小臉泛白,烏眸有點點紅,眼底青黑,這是一夜未眠?
「沒什麼。」趙連娍搖頭。
「那些鹽,你打算怎麼處置?」李行馭捏著她下巴,迫使她轉過臉來與他對視。
趙連娍心中慌亂,垂眸躲避他的目光,聲音輕輕軟軟:「那個……我是幫,幫大人收繳的,自然由大人處置。」
「是嗎?」李行馭笑了一聲。
趙連娍抿唇不語,就知道他不會信。
李行馭話鋒忽然一轉:「你是怎麼知道那些事都是馬書田經手的?」
揚州這些事,他也才抽絲剝繭,慢慢查探出一些內情,趙連娍一個深宅女子,從何得知?
十二不可能背叛他,而且,有些事十二並不知曉。
平南侯也不經管這些事,並且平南侯府沒有人手在揚州。
趙連娍敢黑吃黑,說明很清楚這裡頭的情形,但十二並沒有發現有人給趙連娍通風報信,趙連娍到底是怎麼得知這些消息的?
這件事,他百思不得其解。
趙連娍聽他問這個,心中愈發慌亂,怎麼辦?總不能告訴他自己是重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