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不足惜。」李行馭笑起來：「這是我欠你的，我要真的為你死了，你肯定會記得我，那我死了也是值得的。」
趙連娍回頭瞪了他一眼：「誰要你為我死？」
「是我想。」李行馭挑眉：「我想為你死。」
趙連娍轉過臉不看他，口中罵道：「那一箭應該射在你嘴上，省得你這麼多廢話。」
李行馭又逗她道：「其實，要不是兩個孩子，我和你在這山洞裡就這麼過著，也挺好的。」
「你願意待，到時候你就天天待著，別回帝京去了。」趙連娍沒好氣的道：「我可不願意在這裡。」
李行馭就是不要臉，都傷成這樣了，還油嘴滑舌的。
李行馭聽了只是笑，也不生氣，也不反駁。他靜靜地望著她煮乾糧。
半晌，他道：「你知道我在吃上面，為什麼特別的講究嗎？」
「為什麼？」趙連娍對這個倒是有些好奇。
李行馭烏濃的眸子變得深邃起來，似乎想到了很久遠的事情：「因為我小時候，經歷過饑荒。」
他緩緩說起自己小時候的事。
他沒有父母，小時候在朝廷所辦的慈幼局裡過活。
饑荒來了，那一個州連草皮和樹葉都被吃的乾乾淨淨，整個州看不到一片綠色。
所有的人都拖家帶口的出去逃荒，整個路上都是穿的破破爛爛的人，每一個人都瘦骨嶙峋，路邊上遍布著餓死的屍體。
趙連娍聽到這裡，不由轉臉看他，很是同情。
雖然上輩子，她吃盡了苦頭，但是小的時候她是沒有受過罪的。對於那次饑荒，她幾乎沒有什麼印象。
只記得，那時候還是他父親的大伯父緊鎖的眉頭，被她稱作「二叔二嬸」的父親母親，在門口支攤子施粥。
她只記得這些，因為她沒有親身經歷過那些苦難，也沒有挨過餓。到現在才知道，原來李行馭在那么小的時候，就已經吃過那麼多的苦了。
難怪它會成長到如今這樣的強大。只有經歷過苦難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成長。
李行馭繼續回想小時候的事。
「最初的時候，我還能靠自己找到一些草葉，樹皮。後來，實在沒有東西吃了，只能吃觀音土。
那個時候，半塊手巴掌大的餅，就能換走人家一個女兒，一整塊的餅，要用一個小金元寶去買。
我以為，慢慢的走到帝京城就好了。
可誰知道，去帝京的路那麼長啊，路上，逐漸有小孩死掉或者走失。
那時候，人人都自顧不暇，根本沒有人關心他們。
到最後，慈幼局只剩下我和照顧我們的一個老媽媽。
有一日，我看見一戶人家，拿自己的孩子去和別人的孩子換，後來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那兩個孩子了。
我私底下聽人家議論說，這叫『易子而食』，只覺得殘忍又恐怖，不可思議。
萬萬沒有想到，第二天晚上我睡下來許久，卻餓得硬是睡不著，就聽到那個老媽媽和隔壁的人家商量，明日拿我去跟他們的孩子交換。
那老媽媽還討價還價，說我年長，長得比那個孩子大一些要那戶人家給他分一些鹽巴。
我從他們的交談中得知，之前慈幼小局丟失的那些孩子，有不少都被老媽媽拿去換吃的了。
你不知道，那個老媽媽長得特別慈祥，小時候對我們特別好，那時候的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對待這些孩子和我。」
他說到這處，停了下來，似乎還陷入在當時的惘然和心痛之中。
「後來呢？」趙連娍問他。
李行馭深吸了一口氣：「後來，我就趁著他們睡著了逃了，遇見了武德司所的人，他們要小孩子去訓練，以後做暗衛。
我那時候什麼也不懂，只問他們有沒有飯吃，他們點了頭我就跟著他們走了。」
趙連娍聽罷了，嘆了口氣。沒想到威風凜凜的李行馭小時候竟然過得這麼悽慘。
「後來，我慢慢的就當上了武德司統領。」李行馭面上露出回憶之色：「我受夠了饑荒的苦，我討厭挨餓的滋味，我也吃膩了那些難吃的東西。所以，我要我吃的東西每一樣都精緻美味，我再也不想想起那一段經歷。」
趙連娍點點頭：「若我是你，只怕比你更過分。」
她聽人說起過，經歷過那次饑荒活下來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癖好。譬如莊子上有一個莊工，就喜歡將自己所掙的銀子全都換成糧食堆在家裡，說這樣就不怕遇到饑荒了，平日在家裡，心裡頭也不慌。
「那你小時候呢？」李行馭眸色柔和的看著她：「你小時候過得好嗎？」
「我過得挺好的。」趙連娍抬起眸子，想著小時候的事：「那時候，我還是賈姨娘生的庶女，但我大伯父和大伯母對我都極好。
祖母那時候也很疼我，雖然是庶出，但是不僅衣食無憂，還很優渥。除了溫娉婷老是讓我不痛快，其他就沒有什麼了。」
「那挺好的。」李行馭笑了。
兩人困在這個山洞裡，李行馭也不能行動，便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說著話，氣氛倒也融洽。
趙連娍煮了餅，便將火堆滅了。
「你困不困？」她問李行馭。
「不困。」李行馭搖搖頭：「昏睡了兩天，這才醒多久？」
「那你躺著，我睡一會兒。」趙連娍卻是睏倦的。
這兩日她不僅精疲力盡，還提心弔膽的，睡覺也是一會兒就醒，生怕有追兵找過來，也怕有野獸。
不過，算他們運氣好，什麼意外也沒有發生。
眼下李行馭醒了，她心底的那根弦徹底的鬆了，便覺得睏倦了。
「睡吧。」李行馭望著她。
趙連娍挪過去，靠在洞壁上闔上了眸子，很快便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猛然睜開眼，四周一片漆黑，天已經黑了，她身上似乎蓋著一件衣裳，有血腥氣，大概是李行馭的。
她心裡一驚，下意識喚道：「李行馭？」
山洞裡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回應。
趙連娍皺眉，李行馭難道是睡著了？
她凝神靜氣，仔細傾聽，卻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並沒有李行馭的呼吸聲。
她摸索著往李行馭那處去，口中繼續輕聲喚：「李行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