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睡過

  「阿娘,你看我有什麼呀?」

  小葫蘆語調軟綿綿的,尾音挑起,話兒講得含含糊糊的,可愛極了。

  趙連娍正站著窗邊出神,聞聲轉頭,便見八哥趙玉橋抱著小葫蘆走了進來。

  小葫蘆手裡舉著一支紅通通的糖葫蘆,糖屑沾得滿臉都是,正彎著眉眼朝她炫耀呢:「是小舅舅給我買的哦!」

  後頭,跟著七哥趙玉椿。

  「七哥,八哥。」趙連娍笑著上前,伸手抱小葫蘆:「來,阿娘抱,別把你小舅衣裳弄髒了。」

  「不要。」小葫蘆反而轉頭抱著趙玉橋脖頸:「我要小舅舅抱。」

  「沒事,大不了回去換件衣裳。」趙玉橋不以為意,打量著她:「小妹,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趙連娍拉開椅子:「七哥,坐。」

  趙玉椿坐下看了她片刻,忽然開口:「小妹,對不起。」

  他是因為今日在祖母跟前,沒有幫趙連娍說話而感到抱歉。

  「七哥說的哪裡話?」趙連娍彎眸笑了:「就是七哥說了,祖母也不會聽。」

  她知道七哥向著她,但又必須顧及三嬸娘,她不怪他的。

  趙玉椿頓了片刻道:「祖母發了話,大伯父和爹不能去替小妹說話,我和八弟打算明日去宮門口敲登聞鼓,到陛下面前分說此事,為小妹討回公道。」

  雖然他此舉有違母親的意思,但叫他眼睜睜看著小妹跳火坑,他做不到。

  「對。」趙玉橋接過話頭:「祖母反正沒說我和七哥不能管這件事。」

  從祖母那裡出來,他就拉著七哥商量這件事了,長輩們不能管這件事,二哥又指望不上,其他兄長都不在家中。

  他們不能坐視不理。

  「不用,哥哥們只要在書院好好讀書就成。」趙連娍看著二位兄長英姿煥發的眉眼,心裡暖暖的:「這件事情,我自己就能解決。」

  她能感受到兄長對她的愛護,雖然,這家裡也有對她懷有惡意的人,但多數時候,她得到的是溫暖。

  平南侯府值得她守護。

  「賈姨娘……」

  窩在趙玉橋懷中舔糖葫蘆的小葫蘆忽然抬起小手指了指門口。

  幾人轉頭,便見賈姨娘扶著門框站著。

  「姨娘。」趙連娍走過去扶她進門。

  賈姨娘朝趙玉林、趙玉橋行禮:「妾身見七少爺,八少爺。」

  她抬眼,看了看趙玉橋。

  趙玉橋是平南侯府最小的兒郎,容貌極是俊俏,白白淨淨,舒朗磊落。

  「賈姨娘客氣了。」趙玉橋被她看得奇怪,也掃了她兩眼:「你不會是來勸小妹不要退親的吧?」

  賈姨娘叫他一語道破心思,不由窘迫:「娍兒如今這樣,想再找一個比寧王殿下好的,只怕是不容易……」

  「小妹怎麼樣了?」趙玉橋霍然起身,打斷她的話:「誰也不想如此,當初流落在外,只是個意外。再說,小妹不是帶了婚書回來了嗎?偏你們要說那婚書不作數。

  旁人想要沾上寧王這門貴親,把小妹往火坑裡推也就罷了,你作為小妹的親娘,竟然也這樣,真是叫人不恥!」

  他為趙連娍憤恨不平,語氣十分激烈。

  小葫蘆在他懷中,乖乖的一動不動,只餘下一雙黑黝黝的眸子靈動地轉來轉去,左看看右看看。

  「八弟。」趙玉椿拍他肩,示意他冷靜。

  「八少爺,你說我……我……」賈姨娘臉色煞白,捂著心口,話未曾說出來,張口便吐出一口鮮血,仰面倒了下去。

  「姨娘!」

  趙連娍連忙扶住她。

  「快去請大夫。」七郎趙玉椿見狀,冷靜的吩咐。

  「小妹,這……」趙玉橋此時也變了臉色,他沒想到,不過幾句話而已,賈姨娘竟然能氣到吐血昏厥。

  「八哥不必憂心。」趙連娍和婢女們一起,將賈姨娘扶到四角平榻上:「姨娘自來身子弱,之前也吐過血的。

  你和七哥先回去吧,這裡有我。」

  「能行嗎?」趙玉橋不放心。

  「沒事。」趙連娍伸手抱過小葫蘆:「和舅舅說慢走。」

  小葫蘆擺手奶聲奶氣的告別:「七舅舅,八舅舅,慢慢走呀。」

  「好。」趙玉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叮囑趙連娍:「回頭我讓娘送點銀子來。」

  「不用。」趙連娍送他們到了門口,回身吩咐:「雲蓉,你和英嬤嬤一起,帶人把姨娘抬回她的院子去,請讓大夫過去診治。」

  今晚,家中是不能待了。

  祖母不讓她退親,夜裡還不知道會弄出什麼么蛾子來,到時候父親夾在中間也會難做,她現在就得避出去。

  「雲燕,你和雲蔓隨我走。」

  思量間,她已經做了決定,抱著小葫蘆徑直往外去了。

  她料得不錯,她才出門沒多久,裴楠楠就依著趙老夫人的意思,拿著一把大銅鎖來鎖門,打算將趙連娍關在院子裡。

  得知趙連娍已經離家之後,又急急忙忙去趙老夫人那裡告狀去了。

  趙連娍抱著小葫蘆徑直去了福王府。

  門房匆匆忙忙跑進去報信了。

  片刻後,福王朱平煥步履匆匆當先迎了出來:「阿娍,外面冷,快隨我進來。」

  他臉上還有睏倦之意,顯然是睡著了被突然叫醒,他說著話抖開手中的斗篷,給趙連娍裹上了,伸手去接小葫蘆:「來。」

  「她睡著了不能動。」趙連娍解釋。

  「好。」朱平煥應了,帶著她們娘倆進了大門。

  雲燕趁著無人留意,在外頭牆上留了個只有自己人才能看得懂的記號。

  「我實在是沒有去處,也想著明日能跟著你進宮面見聖上,所以才半夜來打擾。」趙連娍坐於軟榻上,橫抱著已經睡著的小葫蘆輕拍著,同朱平煥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與我,說什麼打擾?」朱平煥看著她,向來蒼白的臉色好看了不少,一雙桃花眸也煥發出了光彩:「你吃晚飯了麼?」

  「還真沒有。」趙連娍笑起來,她與他相熟,也沒有矯情。

  「我讓人準備。」朱平煥起身出去了。

  不到半個時辰,各種菜式便擺了一桌子菜。

  趙連娍安頓好小葫蘆,坐到桌邊不由驚詫:「你知道我要來?」

  桌上的菜式,十道有九道,都是她愛吃的。朱平煥是早料到她要來?

  朱平煥微微笑了,眼神落在她臉上,全是濃郁的柔情,抬起筷子給她布菜:「我也喜歡吃這些,你嘗嘗合不合胃口。」

  「謝謝。」趙連娍朝他展顏一笑。

  與此同時,十四正在趙連娍閨房的後窗處小心稟報:「大人,趙姑娘帶著孩子,住進了福王府。」

  床幔中,李行馭靠在枕頭上,闔目沉浸在淡淡的鳶尾花香中,幾乎要睡過去。

  聽聞十四所言,他狹長的丹鳳眼驟然睜開,眼神宛如刀鋒,眼尾殷紅,滿是嗜血戾氣,唇瓣幾乎抿成了一條線,周身氣勢涼薄森然。

  他起身躍出了窗,嗓音冰寒凜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