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廷義聞言愣了一下,想了想才道:「那時大夏起了兵禍,她和她妹妹逃命到了帝京,舉目無親,正好叫我遇上了。
她苦苦哀求,讓我收下她,說她可以當牛做馬,只要我給她妹妹一口飯吃。
我有感於她在那樣的情景下,還能對妹妹不離不棄,是個有情有義之人,便將她帶回來了。
這話一說,都好多年了。」
說起舊事,他心裡生出了幾分感慨,那時候他還風華正茂意氣風發,如今已經是做了祖父、外祖父的人了。
「她來時,就體弱多病嗎?」趙連娍想了片刻才問他。
她閉了閉眼睛,總覺得腦子好像不如從前好用了,要做什麼說什麼都要思索一下,才能繼續下去。
趙廷義回想了片刻:「好像是……在路上就坐下病了,來就纏綿病榻好幾個月,當時大夏不太平,後來她懷你,跟著我東征西戰的,也吃了不少苦頭。」
那時候帝京城也不太平,他在邊關惦記家人,心裡不能安穩,後來乾脆請旨,帶著全家去邊關打仗了。
趙連娍就是在邊關出生的,還有八郎。
「我和八哥出生真的是前後腳嗎?」趙連娍又問。
趙廷義點頭,面上露出幾許懷念之色:「是,我才從陣上下來,就聽說賈姨娘和你二嬸娘都生了。咱們家那麼多年生的都是兒郎,得了你這麼一個女兒,我心裡高興的很,當日就打了個大勝仗,你還是父親的小福星呢。」
說起往昔,他眼中有了光彩。
趙連娍聞言,心裡忽然一跳:「父親,你說有沒有可能,我才是二嬸娘的孩子?賈姨娘把我們調換了?」
她覺得自己的想法荒誕,但仔細想,她對二嬸娘的親近之心,是這麼多年對賈姨娘從來沒有過的。而二嬸娘對她也是掏心掏肺的好,恨不得將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眼前來,賈姨娘卻絲毫不關心她,甚至對她惡語相向。
相較之下,二嬸娘才更像是她的親娘。
趙廷義皺眉半晌,搖了搖頭:「應當不會。
那時候,你母親身體也不好,根本沒有人顧及賈姨娘,她跟前除了她妹妹,就只有一個英嬤嬤,哪裡有人手幫她做這樣的事情?」
「那當年的穩婆呢?」趙連娍卻還是有懷疑。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推斷的有道理,心跳都快了幾分。
「那時候打仗打的都混亂了,哪裡還有穩婆?」趙廷義道:「都是女眷們之間互相幫忙,當年幫忙的是誰……我沒有留意。」
「二嬸娘肯定知道。」趙連娍垂眸思量。
「娍兒,你今日怎麼問這麼多?賈姨娘她確實做的不對,所以你二嬸娘那麼對她,我才沒有阻止。你別往心裡去。」趙廷義還是沒有懷疑賈姨娘:「這些年,她一直體弱多病,纏綿病榻,大家都看在眼裡,她應當沒有那個本事。」
「不。」趙連娍搖頭:「父親,你自己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所以想不到陰險的人到底有多陰險。
李行馭的人查出來,賈姨娘應當和惠妃有關係。」
趙廷義聞言愣了一下:「你確定?」
「確定。」趙連娍點頭:「李行馭親口和我說的。」
「惠妃……」趙廷義喃喃道:「那時候我手底下只有一萬多人,人微言輕,惠妃就已經在盤算著算計我了?」
「其他的事,暫時還無從考證,但單她是惠妃的人這一條,父親就該小心了。」趙連娍提醒他。
趙廷義鄭重的點頭應下,又道:「為父真是糊塗,這麼多年居然無所察覺,還好我有娍兒。」
他要讓女兒知道,她很重要。
「父親,您別擔心我,我會振作起來的。」趙連娍起身:「我想去賈姨娘那裡看看。」
她知道父親的良苦用心,她不能再讓長輩們擔心了。
「你要去試探她?」趙廷義看出她的意圖。
趙連娍點頭。
「你小心一些。」趙廷義起身叮囑她,又問:「可要我派人陪你去?」
「不用。」趙連娍搖頭:「我有雲燕就足夠了。」
「我和你一起去,就在外面等你,有事你高喊一聲便可。」趙廷義跟著她叮囑。
趙連娍點頭,回到家中,和親人們在一起,她心裡的鬱悶一下消散了不少。
趙廷義陪她到了離賈姨娘院子不遠處,站住腳:「為父就在這裡等你。」
趙連娍帶著雲燕去了。
趙廷義往後退了幾步,想隱到樹後,結果一轉身,便看到李行馭在樹後站著。
「岳丈大人。」李行馭朝他拱手。
趙廷義點頭,知道李行馭在這的目的和他一樣——是為了保護趙連娍。
他走過去,在李行馭身旁站定,轉身看向趙連娍離去的背影。
「讓她在家裡住下來吧。」靜了片刻,趙廷義忽然開口。
李行馭扭頭看他。
趙廷義也轉頭看了過去,二人四目相對,趙廷義道:「賢婿,想必你也看出來了,娍兒回到家中,心境愉悅了不少,我覺得回來住對她的病情有好處。
都說心病還需心藥醫,你以為呢?」
李行馭負手而立,看著前方一言不發。
顯然,他不願意。
他知道這一家有多疼愛趙連娍,他怕整個平南侯府都幫著趙連娍逃離他,他不知道失去趙連娍他會如何,他甚至不敢想。
「娍兒回來住,會不藥而愈的。」趙廷義皺眉:「你不願意?」
李行馭頓了片刻,扭頭看他:「可以,但是我也要搬過來和她一起住。」
趙廷義沒想到他會提這樣的要求,愣了一下道:「那這算什麼?你堂堂國公爺,總住在夫人府上,怕是不大好。」
依著他的意思,趙連娍搬回來住,名義上雖然沒有和離,但兩人實際上是沒有在一起的,跟和離其實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誰知道李行馭也要跟著來一起住?這樣趙連娍心情還能好得了嗎?
「岳丈大人說是什麼,就是什麼。」李行馭幾許轉過臉去,語氣漫不經心卻又不容人質疑:「實在不行,我就算入贅,讓小葫蘆、小桃子都改了跟娍兒姓。」
「你這說的是什麼。」趙廷義好氣又好笑。
話說到這份兒上,他自然不能再說不讓李行馭住進來的話。
那邊,趙連娍進了賈姨娘的院子。
院門口並沒有人看守,她也沒客氣,直接帶著雲燕長驅而入。
小芸坐在廊下的台階上,靠著廊柱,曬著太陽睡大覺,除她之外,院子裡沒有別人,想來是粗使的婢女見賈姨娘失勢,也不管這裡的活計了。
趙連娍走到小芸跟前,仔細看了小芸,抬起腳來,在小芸腿上輕輕踢了踢,小芸毫無反應,睡的很死。
趙連娍扭頭看雲燕。
雲燕俯身看小芸攤開的雙手,搖了搖頭,低聲道:「她沒有武功。」
趙連娍點頭,想也是,小芸若是有武功,不至於這樣了還沒驚醒。
她不再停留,走上前,抬起雙手徑直推開了屋門。
正靠在桌邊吃茶的賈姨娘險些將手裡的茶盞扔在地上,看到趙連娍進來,她反應過來之後,立刻露出孱弱之色,逼出兩滴眼淚來,悲悲戚戚地道:「娍兒,你可算來看姨娘了……」
回床上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先這樣裝著,趙連娍這蠢貨,這麼多年沒看出什麼來,現在應該看不出破綻。
此事也是巧了,她回來後,兢兢業業裝了這麼些日子的病,天天派婢女去催大夫人給她請大夫,也沒一個人往她這裡來。
偏偏今日渴了,她閒的無聊想隨意品品這茶,誰知趙連娍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