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佛堂內,萬氏跪坐在蒲團上,閉著眼睛,手中捻著念珠,口中無聲的念著經文。
「母親。」
萬慧跪在一旁的蒲團上,實在等的不耐煩了。
若是平時,她不會這樣心浮氣躁,但今日不同。趙連娍有孕了,這不是小事,她不懂萬氏怎麼還能這麼平靜。
萬氏沒有睜眼,停住了念經,過了片刻才道:「慧兒,姑母對不起你。」
「母親怎麼說這樣的話?」萬慧心跳了一下。
萬氏這樣稱呼她,難道是不想留她在鎮國公府了?
「我本以為,男兒好色,你姿容出眾,品行也端正,哪有兒郎會不喜歡?」萬氏緩緩道:「可誰知道,二郎他竟然這般。
你表哥本就寵著趙連娍,你唯一能與她相爭的,就是清清白白的身子,但你表哥竟然不在乎趙連娍從前的事。
這一點,我也想不通,當初我也沒料到。」
她說著,嘆了口氣。
萬慧低下頭,一言不發。
萬氏接著道:「眼下,趙連娍懷了你表哥的孩子,你表哥自然歡喜,等趙連娍生下這個孩子,不論男孩女孩,她在這個家裡,都算是站穩了。
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我再想趕她走,也是沒有可能了。姑母不想再耽誤你了,你明白嗎?」
她說著終於睜開眼,扭頭看向萬慧。
她知道萬慧不會走,她這麼說,是為了她自己。
之前,她以為這點事情,她出面,李行馭沒有不應的。如今,她察覺了,李行馭做什麼根本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要給娘家人一個交代。
至於是不是選擇留下來,那是萬慧自己的事。
「不,母親。」萬慧眼裡含著淚光:「慧兒沒有怪過您,這都是慧兒自己心甘情願的。」
她本以為萬氏會站在她這邊,和她一起同仇敵愾,沒想到萬氏竟然會這麼說,萬氏想讓她離開鎮國公府?
不可能。
離開鎮國公府,她何去何從?就算是重新嫁人,也是被人恥笑,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再說,這大夏還有誰能好過表哥去?
「我知道,你對你表哥情根深種,我都知道。」萬氏握住她的手:「但是,好孩子,你不能在他身邊浪費一輩子。
這門親事當初是我提出來的,一切錯都在我,我會帶你回去,和你父母說清楚……」
「不,不,母親……」萬慧連連搖頭,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滾:「我不走,我生是表哥的人,死是表哥的鬼,我絕不離開。」
「你在這裡,只能受苦。」萬氏鬆開她的手。
「我不苦,母親。」萬慧擦了擦眼淚:「至少,我是鎮國公夫人,我掌管鎮國公府的中饋,母親也疼愛我,我沒有別的奢求,這樣過一輩子也挺好的。」
萬氏扭頭看了她一會兒,嘆了口氣:「我明日去和你父母說一說,你們一家商量吧。」
話已至此,她該說的都說了,萬家要怪也怪不了她,只怪萬慧太死心眼。
「還請母親疼我。」萬慧對她磕頭。
萬氏思索了片刻道:「正月過了,天氣也暖和起來了,你準備準備,在家裡辦個踏春宴。
請些個夫人、小姐的回來聚一聚,熱鬧熱鬧。」
萬慧直起身子看她:「可以在家裡嗎?」
因為李行馭不喜歡,鎮國公府很少在府里辦宴會,多數時候宴客都在酒樓。
這兩年,也就是趙連娍進門時,鎮國公府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
想起這個,萬慧就想起自己沒拜上的堂,心裡對趙連娍的恨意就更濃了。
「有什麼不可以?」萬氏道:「你就說是我的意思,你表哥還沒無情到那種地步。」
「可是……」萬慧有些遲疑:「萬一她不赴宴怎麼辦?」
之前她試探了無數次,趙連娍對她都是迴避的,甚至根本不理會她。她之所以蟄伏了這麼久,一來是因為上回的事,二來也是趙連娍讓她無從下手。
萬氏自然聽得懂,她說的「她」是趙連娍,萬氏回道:「到時候,我自然會叫她來。」
「慧兒謝過母親。」萬慧對她磕頭。
萬氏嘆了口氣:「起來吧。我疼你到底也有限,路是你自己選的,你以後別後悔就好。」
「是。」萬慧應道:「我絕不後悔。」
*
紫宸殿。
嘉元帝坐於上首,手放在跟前的書案上,眉眼耷拉著,嘴角下撇,一臉嚴肅。
「陛下是懷疑臣外出那幾日,跑去殺了寧王?」李行馭立在下首,手扶著劍柄,抬著下巴問他。
「朕只是說,那幾日你恰巧在外。」嘉元帝語氣沉沉回了一句。
李行馭不以為意,換了一個站姿:「臣外出公幹,是陛下指派的。」
「事情有些巧。」嘉元帝還是沒有鬆口,暗暗打量李行馭。
「臣於寧王,並無仇怨。」李行馭閒閒道:「再有,陛下覺得,寧王已經落到那種境地了,我若是想殺他,還用得著親自去?又何必等要那麼久?」
嘉元帝聞言有些動容,語氣鬆了:「朕只是想著,他之前曾強求過你妻子與他定親,你或許記著這仇恨。」
李行馭這話倒是有道理,以李行馭的實力,隨便派些個人去,也就能殺了朱曜儀,不必要等那麼久。
「那時我與趙連娍並未相識,怎會怪寧王?」李行馭笑了笑。
「是朕多想了。」嘉元帝神色隨和了一些:「來人,賜座。」
小太監立刻搬來了椅子。
李行馭坐了下來,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看著嘉元帝。
「朕曾派了一隊人馬去守著寧王。」嘉元帝實話道:「如今,這些人一點消息也沒有了。
你以為,朝中有誰能有這樣的實力,可以悄無聲息的解決那一隊人馬?」
「這個,臣不敢確定。」李行馭不假思索道:「左不過,是在陛下的那幾個皇子之間。」
「愛卿何故如此說?」嘉元帝疑問。
「除了各位王爺,誰還有那樣的實力?」李行馭偏頭看著他,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哪位王爺最有實力,陛下想必心中有數?」
嘉元帝一時間沒有開口。
李行馭也不急,坐在那處看著他。
「我發落了寧王,他已是庶民,且永世不得回帝京。」嘉元帝將信將疑道:「他們完全不必對他有這樣的敵意,趕盡殺絕。」
「前朝純太子也曾被貶為庶民,最後還不是回京繼位,做了皇帝?」李行馭不疾不徐道:「何況寧王這等有勇有謀之人?」
嘉元帝的臉重新肅穆起來,起身走了下來:「這件事,交給你去查,務必給朕查個水落石出。」
「是。」李行馭跟著起身,看著他的背影,眸色銳利狠絕,搭在劍柄上的手也猛然握緊,手背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