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遂初想要去的方向,是與東山相對的西山。
「上那座山。」趙連娍抬手,指了北山。
她信不過尤遂初,不想依著他的意思走。
尤遂初愣了一下,似乎明白過來,當即點頭:「好。」
他捂著受傷的手臂,當先而行:「快些,他們有馬。」
趙連娍見他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但並沒有反駁,她心中有點過意不去,快步跟上去問他:「你的傷怎麼樣?沒事吧?」
「我沒事,我父親在那群人裡面,他們沒有對我下死手。」尤遂初解釋道:「我父親和寧王殿下意思是一條船上的人,眼下寧王殿下在鎮國公手裡,我父親他們要抓了你回去換寧王殿下。」
趙連娍蹙眉,抓她威脅父親和兄長們自然有用,威脅李行馭?尤副將只怕要白廢了功夫。
「夫人,從這裡走,這裡路近還不容易被人察覺。」雲燕指了一條小巷子。
趙連娍看了一眼,那巷子窄小,裡頭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她知道,雲燕之前一定早已摸清了這裡的地形,她點頭:「好。」
四人順著小巷子走過去,一路上了北山。
趙連娍聽到遠處有犬吠,心中覺得不妙,如果沒有狗,他們可以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有狗就不行了,氣味和合痕跡消除的不乾淨,不論跑多遠,狗都能找到他們。
「夫人,奴婢走不動山路。」雲蓉將手裡的包裹遞給她:「您背著這個,上山去吧,奴婢找個地方躲起來就是了。」
她也聽到了犬吠,她不是跟不上,只是她沒有武功,跟上去也是累贅,說不準會害了夫人,倒不如就留在這裡,還能分散一下那些人的注意力。
「不成。」趙連娍斷然拒絕了,伸手去拉她。
雲蓉早有防備,轉頭便跑:「奴婢就在這個鎮上等著夫人,夫人脫險了別忘了回來找奴婢。」
趙連娍拿著包裹,看著她消失在黑暗之中。
「夫人,快走吧。」雲燕也於心不忍,但知道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耽誤不得。
「快。」尤遂初也在催促。
趙連娍只能回頭看了看,跟上他們二人的步伐。
白雲鎮就在山腳下,四面環山,離北山尤為近,三人很快便進了林子。
林子裡一片漆黑,只有樹木稀疏的地方,能看到隱約的月光,但也不起作用,根本看不清什麼。
「夫人,您跟好了奴婢。」雲燕拔出手中的劍,在前面開路。
尤遂初在後頭護著趙連娍。
趙連娍雖然有上輩子的經歷,但兩輩子加起來,也沒在半夜逃過命,爬過山,要說不怕,那是假的。
但遇上了總要面對,她將包裹系在身上緊了緊,緊跟著雲燕的步伐,前後兩人都是為了她,她不能拖累了他們。
「汪汪汪!」
三人還未到山腰,下面便傳來一陣犬吠。
「上去,他們在上面!」
還有人的呵斥聲。
能聽清對方呵斥的什麼,說明已經離得很近了。
「娍娍,你這個婢女身手好,你跟緊了她,翻過這座山不要直走,換一個方向。」尤遂初站住腳:「我替你攔一攔他們。」
「你注意安全。」趙連娍只能匆忙叮囑他。
「沒關係。」黑暗中,尤遂初似乎笑了笑:「我父親在下面,他們不會傷我性命的。」
他說罷,轉身往山下去了。
「記得要小心。」趙連娍囑咐他,心裡免不得感慨,這麼多年未見,尤遂初還能對她這樣好。
她嘆了口氣,真心待她好的朋友,都是小時候遇見的,自從出了事之後,她再也沒有交上一個朋友了。
「夫人,這裡。」雲燕拉著她,在樹叢雜草中疾行。
她是習武之人,目力過人,適應黑暗之後,勉強能看清林中情形。
不知道跑了多久,山上的密林好像沒有盡頭一般,趙連娍跑得氣喘吁吁,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天色好像更黑了。
但靜下心來,還是能聽到犬吠之聲,尤副將那伙人這般窮追不捨,看來是鐵了心要捉她了。
她大口喘息著,也不敢停下來,跟著雲燕一直往前走。
雲燕站住腳,回頭看了看:「夫人,您是不是走不動了?」
趙連娍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喘息。
「天要亮了,到時候只怕更不好隱藏身形。奴婢尋個安全的地方,您在這裡等奴婢。」雲燕思索了一下:「等會兒奴婢往回走,引走他們。」
趙連娍靠著一棵大樹,滑坐了下去,她真的累壞了。
雲燕在四處轉了轉,又走了回來:「夫人,隨我來。」
趙連娍撐著身子起來,跟著她往邊上走了一段。
「夫人,這裡。」雲燕扶著她,將她塞入一叢半人高的草叢之中掩上:「您在這裡等奴婢,千萬不要發出聲音,會引來野獸。
如果他們追上來了,夫人就繼續往前走,只要沿途留下這個記號,奴婢就能找到夫人。」
雲燕說著,抓過她的手,在她手心畫下了符號的形狀。
「你當心些。」趙連娍總算緩過氣來。
「奴婢去了。」雲燕抽身去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退去,四周只餘下蟲鳴,還有遠處追兵的動靜。
趙連娍肚子咕咕叫起來,這樣的逃亡實在廢體力,她餓了。她伸手自身後的包裹里抽出一片肉乾,咬了一小口,思索著眼下的事,尤副將確實有點本事,跑了半夜竟然還沒能甩掉他。
父親和尤副將一直情同手足,朱曜儀到底許了他什麼好處,他要這麼為朱曜儀賣命?還是如尤遂初所說,尤副將和朱曜儀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不救朱曜儀,尤副將也就只有死路一條?
這麼想,似乎就說得通了。
遠處傳來兵器交鳴之聲,趙連娍將吃了幾口的肉乾塞了回去,扶著樹幹起身,蹣跚著往前走。
雲燕几乎拼了命給她爭取的時,她不能就這麼白白浪費了。
「咻——」
尖銳的鳴鏑聲響徹山野,趙連娍不禁回頭看,便見半空中炸起一團煙火。
這個鳴鏑,她之前見過李行馭放過,大概是雲燕放的,用來召喚武德司的人。
可武德司的人,這會兒都在瘴河邊清理戰場,哪裡會有人在這裡?
她苦笑了一聲,雲燕大概也是走投無路了,才放出鳴鏑來碰碰運氣。
她踉蹌著往前走,想起來便用匕首在樹上留個記號,天色逐漸亮了起來。
「汪汪汪!」
「在那裡!」
「追上去!」
趙連娍幾乎脫力,扶著樹回頭看,尤副將帶著一眾人高聲呵斥著,已經近在眼前了。
「賢侄女,我不會傷你,你不要再跑了。」尤佐良一抬手,他身後眾人頓時住口,只有兩條狗對著趙連娍張口喘息,轉來轉去,興奮至極。
尤佐良中等身量,留著兩撇小鬍鬚,一手握著長槍,看著就是很有計謀的樣子,他雙目通紅,滿臉疲憊,身上的鎧甲沾著血跡,確實是一路奔波過來的。
趙連娍看了他身後一眼,沒有看見雲燕,也沒有看見尤遂初,也不知他們二人如何了。她冷著臉靠在樹上不說話。
「把她帶過來。」尤佐良揮手。
「別過來。」趙連娍抬起手,手裡的匕首正對著自己脖頸,她抬起下巴睥睨著尤佐良:「尤副將,死屍是換不來寧王殿下的。」
「賢侄女,我也只是為了活命,又不想傷你,你何必如此?」尤佐良皺眉,手卻在身後揮了一下。
兩個手下立刻鬆開了那兩條惡犬。
「汪汪汪!」
那兩條狗瘋了一般朝趙連娍沖了過去。
趙連娍大驚。
尤佐良看準時機也沖了上去。
趙連娍反應過來,握著匕首便向當先的那條狗捅了過去。
然而,另一條狗已經咬上她的手臂。
趙連娍痛呼了一聲,尤佐良人也到了,眼看著要捉到她。
正當此要緊的關頭,樹上忽然躍下來一人,一腳踹翻了咬人的惡犬,反手一劍砍向另一條狗。
「李行馭!」趙連娍看到來人,不禁又驚又喜,熱淚盈眶。
此刻的李行馭不是「狗東西」,不是「這廝」,也不是心眼比針鼻還小的「小心眼」,而是她的救星。
「來得正好!」
尤佐良一見李行馭,頓時目露凶光,手裡長槍毫不猶豫放朝著李行馭的胸膛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