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亂糟糟的殿內立刻噤了聲,只是間或傳出姜嬪抑制不住的痛吟聲。
姜嬪忍痛與一眾宮女太監出來迎接時,帝祈胤已走到了廊下。
借著廊下的宮燈,帝祈胤看到了姜嬪那慘不忍睹的臉。
儘管她低著頭,試圖遮掩,卻怎奈傷得太重。臉上皮膚被炭燒的黑、蛻皮的白、血肉外翻的紅摻雜成一塊,局部還起了燎泡,在黑夜裡異常恐怖瘮人,就連頭髮都有部分燒焦。
她想哭,又不敢讓淚滑落,想碰也不敢碰,臉上稍稍有點表情就會疼得死去活來。
帝祈胤只是冷漠掃了一眼,便抬腳越過她進了殿。
太后正怒容滿面地坐在椅子上:「皇帝,大過年的,這後宮中竟出了如此大事,過個年都不讓人安生!
這事,必須嚴肅處理!」
小路子殷勤地擦了一把椅子,帝祈胤只是瞥了一眼,並沒有坐的意思。他只是掃了眼疼痛難忍的姜嬪,又掃了一眼被摁著頭跪伏在地的一名宮女,便已心中有數。
太后喝道:「傅靜,你抬起頭來讓皇帝看看!」
摁著她的太監鬆了手,傅靜抬起頭,猙獰且滿是傷疤的臉同樣駭人。不同的是,姜嬪的臉剛被燒傷,所以更為可怖。
相比姜嬪眼中的憤恨與仇視,傅靜則顯得平靜了些,甚至眼中有著得逞的快意與解脫。
「皇帝,哀家已經命人去請御醫,只是燒燙傷太重,只怕恢復不了原貌。臉,肯定是毀了。」
聽到毀容,姜嬪再也受不了,不顧皇帝和太后還在場,就瘋了一般去抓撓撕扯傅靜的頭髮,被太后怒容喝道:「皇帝和哀家還在此,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立刻有幾名太監將兩人拉開,姜嬪的頭髮凌亂成鳥窩,宛如鬼一般。
帝祈胤冷眼望著這場鬧劇,淡漠開口:「發生了什麼事?」其實,只憑姜嬪與傅靜兩人此時的作派,他便已知曉。不過,表面上還是要循例問一問。
姜嬪的臉燒傷實在太過嚴重,顴骨甚至都能隱隱看到,她連呼吸都覺得疼痛,更不用說發聲了。她的大宮女紋兒跪到地上,哭泣道:「求皇上、太后為姜嬪娘娘作主!
今夜娘娘本想守歲祈福,可實在太過疲乏,便到榻上眯一會兒。命傅靜跪在蒲團上,暫替娘娘守歲。
娘娘本只是想小眯片刻,卻沒想到累得睡著,沒想到、沒想到……」
她的淚簌簌落下來,哽咽道:「沒想到傅靜竟趁娘娘睡著,將手爐里燒得通紅滾燙的炭,全都倒在了娘娘臉上……」
除了帝祈胤,殿內聞者無不感同身受地打了個冷戰。這得多疼……
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傅靜卻突兀地笑起來:「哈哈哈……
她這是咎由自取,哈哈哈……」
紋兒憤恨地盯著她,傅靜笑得似有點癲狂:「幾個月來,我被你們非打即罵,被你們變著法子折磨取樂,如果不是為了伺機報復,我早就挺不過來了。
恨只恨不能讓姜嬪將我受的折磨通通都受一遍!
還妄想得聖寵當皇后?」
她忽然嘶吼道:「你毀了我,我也同樣要毀了你!
大不了同歸於盡,黃泉路上也有個伴,不孤單了!」
太后驚駭地望著她,這樣的傅靜,實在與她印象中那個溫婉柔順的靜貴妃相差太大。不過,看到傅靜那猙獰可怖的臉,她又覺得,傅靜也是個可憐人。
傅靜變成這樣,都是被姜嬪逼的。
姜嬪氣得淚流滿面,流到傷口上,仿若灑了鹽,疼得死去活來。
「皇上,太后,王御醫過來了。」
王御醫一路跟著太監走過來,心裡又焦躁又煩躁。本來就因為瑤貴妃遲遲不醒、他卻診不出病症,而屢屢被質疑醫術。
現在大過年的,別的同僚都回家熱熱鬧鬧過年去了,卻輪到他大過年的在御醫院值班。
值班就值班,怎麼連大年夜也不讓人好過?
一進來,王御醫就看到了姜嬪那慘不忍睹的臉,比他想像得更為嚴重。他心中駭然地行過禮,不禁為後宮這些人手段的殘忍而心悸。
太后說道:「王御醫,姜嬪的情況你應該聽太監說了,現在你看看這傷口該如何處理?」
王御醫恭敬回稟:「臣帶來了專治燙傷燒傷的藥膏,需要抹到傷口上防止進一步潰爛感染。
只是……
姜嬪娘娘受傷面積有點大,燒燙傷嚴重,又是在臉上,恐怕會難以忍受塗抹時的疼痛。」
太后疲憊地看了一眼:「總不能因為忍受不了疼痛便不抹藥,找幾個太監摁著她就是。
皇帝,夜深了,哀家也乏了。這裡的事哀家也不想摻和,該怎麼處理,皇帝定奪便好。
哀家先回宮休息,明日新年,還得早起。」
帝祈胤頷首:「恭送母后!」
太后離開,帝祈胤更為冷漠地掃了一眼跪著的幾人,冷酷道:「姜嬪對宮女動用私刑,手段殘忍,從即刻起廢去嬪的封號,貶為宮女!」
姜翠珍萬萬沒想到,她被人毀了容,明明是受害者,皇上非但沒有半點安撫,反而還將她貶為最為低下的宮女!
不,她不當宮女!
她怎麼能跟傅靜那個賤人平起平坐!
「皇上,求皇上開恩!」
姜翠珍再也顧不得臉上的疼痛,哭喊道。
帝祈胤抬腳就走:「小路子,待姜氏抹完藥後,將她與以下犯上、謀害主子的傅靜關進同一間房,讓她們好好閉門思過!」
「是!」
殿內的下人們都驚了,皇上竟然將兩個有深仇大恨的女人關在一起,幾乎可以預想,兩個人會屋裡打成什麼樣,估計至死方休!
*
元陽宮的寢宮中,龍榻上的蕭仙仙睫毛動了動,睜開雙眼,瞬間為這具身體注入了靈魂。
望到明黃色的帳頂,她先是愣了一秒,便急忙坐起,環顧四周,看到熟悉的一切!
一顆有力跳動的心,被狂喜充斥著,幾乎要蹦出來。
她,回到炎夏王朝了!
她,竟然真的回到炎夏了!
她沒死,她好好的躺在元陽宮的龍榻上!
驚喜的淚水從眼眶中湧出,瞬間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