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班衙役偷眼看了看縣令曹謙,見對方微微點了點頭,立刻如狼似虎地沖了上去按住管家,掄起胳膊一頓猛抽。二三十個嘴巴抽下去之後,掌刑衙役又轉頭看了看我,見我抱著膀子一言不發,只好咬著牙繼續打。
孫澎皺著眉頭低聲道:「大人,這個陳九怎麼有點仗勢欺人的味道?」
陳永秀捋著鬍鬚笑道:「要我說陳九有點手段,這叫『打狗試主』,四家明明死了至親卻不肯報官,必有隱情,打掉對方的囂張氣焰,反而有些好處。」
果然,沒過多久,萬家的二管家就匆匆趕了過來,問明情況之後,向我點頭哈腰地說了半天好話,最後又塞了一封銀子,我才擺了擺手道:「算了!」
「謝大人寬宥!」二管家陪著笑臉道:「先前大人揀去的那張紅紙,對我家非常重要,大人您看能不能……能不能把它給我?萬祿在這兒,替家主謝過大人了。」
「想要?」我撇著嘴道:「別以為我不知道那是什麼!要拜就當著本官的面兒拜,正好也讓本官見見世面。」
「這個……」萬祿想了想道:「也罷!說不定借了大人的官威,我家小姐還能逢凶化吉。」
萬祿接過那張紅紙之後,馬上讓人就地擺上香案祭品,又在地上鋪了個鋪墊,才親自把連出嫁行頭都沒換的萬家大小姐從轎子裡扶了出來。一面走一面安慰道:「小姐別怕,只要心誠必定會逢凶化吉。」
嚇得渾身發軟的萬家小姐,被萬祿半扶半拖著弄到了蒲團上之後,除了嗚嗚大哭,動都動不了一下。萬祿急得團團亂轉:「小姐,你倒是快啊!從出事兒到現在都已經過去兩柱香啦,再有一炷香的時間,血字可就要應驗了。」
萬家小姐被他這麼一嚇,也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一下子跪直了身子對著香案不住地砰砰磕頭,沒過幾下額頭上滲出了血來。萬小姐卻像是看不見地上一個挨著一個的血印子,仍舊不住地猛磕,到了最後黃土地上都被血染紅了一片。
我眼看著供桌上的香越燃越短,悄悄地打開鬼眼向那張紅紙看了過去,那張紅紙就在我的注視之下湧起了一層黑氣。
此時,不止我,在場的所有人都看見,那團氤氳而起的黑氣,在紅紙上方慢慢凝聚成了一片小小的烏雲。
片刻之後,烏雲當中忽然閃過一道血紅色的霹靂,緊接著震耳的雷聲也跟著滾滾而動,要不是我頭頂上還晴空萬里,幾乎要把那當成了真正的雷雨。
接著,那塊雲層中就灑下了一片暴雨,雨水頃刻之間就浸透了整張紅紙,紙上的墨跡也漸漸變得模糊一片,讓人分不清那上面曾經寫過什麼。
萬家小姐從聽到雷聲起就不動了,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紅紙,就像是等著宣判的囚徒。
「不能停!快拜,快呀。」連連跺腳的萬祿急得聲音都走了腔調:「這時候千萬不能停啊!」
沒等萬家小姐再拜下去,烏雲里忽然又炸出一道霹靂直奔紅紙中心打了過去,紅紙上瞬間竄起了一尺多高的火苗,淡藍色的火舌幾乎要跟那塊詭異的雲彩接在一塊兒,籠罩在紅紙上方的烏雲也跟著轟然崩散,化成一片像是流水般的黑氣,將整個供桌全都罩了進去,瞬間模糊了所有人的視線,唯獨還能看見的就是那團詭異搖動的火焰。
「呼——」
那團火焰在眾目睽睽之下猛地跳動一下驀然熄滅,籠罩著供桌的黑霧也跟著煙消雲散。桌上的那些祭品原封沒動,唯獨那張紅紙被燒成了一片方方正正的紙灰。
管家萬祿定了定神,顫顫巍巍地走到供桌前面,看樣子像是要去動那堆紙灰,可連伸了兩次手卻怎麼也不敢去碰。
「讓開!」人群里大步走出來一個青年,伸手推開管家萬祿之後,低頭往桌子上吹了口氣。滿桌的灰燼被他一下吹得漫天亂飛,就在舞動的灰燼下面赫然又冒出了一張紅紙。
「祭——」
萬小姐看清了那個像字非字,像畫非畫的古篆之後,頓時驚呼一聲昏了過去。
那個青年愣了半晌之後,瘋子一般沖向我舉拳就打。
我輕描淡寫地一掌封了過去,直接把對方震摔出五步開外。
那個摔得灰頭土臉的青年指著我大罵道:「都是你這王八蛋耽誤了時辰,我姐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讓你賠命。」
萬祿嚇得趕緊捂住了青年的嘴巴:「少爺,那位陳大人可是欽天監的老爺,得罪不得啊!」
萬少爺不甘示弱地吼道:「欽天監怎麼啦?欽天監就能草菅人命啊!」
我給縣令曹謙使了個眼色,後者趕緊走過去把兩個人拉到了一邊,低聲說了些什麼。別人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卻能看見萬少爺看我的眼神越來越亮,最後乾脆推開曹謙跑到我面前:「陳大人,你真能救我姐姐?」
「可以勉力一試。」我沒有把話說死,萬少爺卻覺得我比那些滿嘴胡說的江湖騙子更加可信。當即就道:「那就請陳大人移步寒舍吧!」
「等等!」
人群中忽然又走出一個人來,看衣服,正是那個中途跑了的新郎官。那人三步兩步走到供桌前面:「巧巧已經嫁給了我衛家,就是我衛家的人。她不能跟你們回去。」
「放屁!」萬少爺勃然大怒道:「衛東城想害死我姐姐嗎?」
衛東城根本不理對方的質問,只是一口咬定道:「她是我衛家人,生死跟你們無關,現在必須跟我回去。」
「我姐姐還沒跟你拜堂呢!還是我萬家的閨女。」萬少爺也來了火氣:「我看今天誰敢動我姐姐一下。」
衛東城根本沒想跟他們廢話,一揮手道:「把人搶過來。」
「誰敢。沒王法了嗎?」縣令曹謙面紅耳赤地吼道:「三班衙役聽令,誰敢當街毆鬥,給我統統拿下。」
衛東城狠狠看了曹謙好一會兒才咬牙道:「好,曹謙,本少爺記住你了。咱們走著瞧。」
說完,扔下了面色鐵青的縣令,帶著家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