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邪說話的時候,張凌毓一直在留心對方的神態。
從蘇邪的話里不難聽出,蘇戮自從見到了卜雨澤之後,就放棄了追蹤血字秘檔的任務,一心一意跟著卜雨澤開闢陰陽通道。
從上位者的角度去看,蘇戮的做法無異於陰奉陽違。
蘇邪在張凌毓面前不敢撒謊,是因為她無法擺脫蘇家與左提督之間的主僕契約。
那麼蘇戮呢?
蘇戮畢竟是白袍!
蘇邪並不知道張凌毓在思量著什麼,繼續往下說道:「當年,三大白袍怎麼也推算不到九王爺的身份,就只能在與命劫相關之人身上下功夫。」
卜雨澤推算我身份的時候,大概是在我到達盛天之前,那個時候,我還不是九王爺。他沒法推算一個不存在的名字,也就無從尋找我的行蹤。
而且,九王爺之名被夜驚龍下過咒,除非,卜雨澤的本事能超過夜驚龍,否則,他就算能算到我的準確位置,也別想憑著一個名字對我隔空咒殺。
「張道凡失蹤多年,她只有一個後輩就是張成森的兒子。當時,我們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以列車突襲張道凡,故意讓她打掉了一節車廂。放出了准白袍強行奪舍了張景龍之子。」
張凌毓知道八家屯子的事件始末,不由得微微點了點頭道:「難怪,張家處處透著詭異,還大有要將半間堂置於死地的意思。張家是不是也知道幽冥列車的存在?」
「對!」蘇邪道:「我們試著跟張家接觸過,但是對方沒有參與我們計劃的意思,他們更在意的是白袍。」
「卜雨澤對此並不在意,他對張成森的評價不高,所以也就沒把張家放在眼裡。」
「況且,他們當時也是在試驗能否奪舍成功。張家奪舍的成敗,他們並不在意。三大白袍真正在意的是胡家。」
蘇邪的聲音一頓道:「蘇戮親自去了胡家。」
張凌毓的雙目猛然縮緊:「你的意思是,胡家的胡承平其實就是蘇戮?」
「對!」蘇邪點頭道:「其實,白龍車站是幽冥列車始發之地,也一直都是幽冥列車的落腳點。列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在白龍車站出現一次。胡家落腳黃花甸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了他的存在。」
「胡承平出生的那天晚上,我們大舉突襲胡家,蘇戮隨之吞噬了胡承平的魂魄在胡家出生。」
「按照我們的計劃,蘇戮應該一面等待九王爺的出現,一面偷學胡家鬼門術。」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蘇戮忽然在十多年前跟我們斷開了聯繫。」
「這期間,我們也暗地裡找過蘇戮。發現他仍舊在黃花甸胡家生活,而且魂力的波動也屬於蘇戮本人,我們便沒敢打擾對方。」
蘇邪說話的時候,張凌毓也不經意間說出了一句:「好厲害的陳九。」
直到現在張凌毓才知道,我在安康醫院裡究竟是在懷疑什麼?
胡承平在安康醫院裡給我們講述的事情里,最大節點就是在他十二歲生日的時候。
胡承平自己說:他十二歲的時候,幽冥列車再次襲擊了胡家,帶走了他的父親。他父親為了保護他,把他神志封禁在了十二歲的時候。
十二歲對於術士而言,是最為關鍵時間之一。
一個人能不能成為術士需要「看六看九」,也就是六歲,九歲和這個兩個年齡相關的倍數。十二,十八,二十四就是術士最為關鍵的年齡。超過二十四歲還沒入術道的人,成為術士的機會十分渺茫。即使是在機緣巧合之下入門,出道,其成就也非常有限。
胡家父子在胡承平十二歲之前,不教他秘術是在情理之中。等到他十二歲的時候,就該帶著他開竅入門了。
我當時便懷疑胡承平沒說真話,胡承平父親心疼兒子封住他的記憶完全合理,但是把他心智封鎖在十二歲的時候就不合常理了。
從胡家當時的情況來看,胡老頭既然沒擊退幽冥列車再救胡承平的把握,為什麼不教胡承平秘術給他自保的能力?反而要禁錮他的心智?
唯一解釋就是:胡老頭他們在胡承平十二歲的時候發現了他並不是正常轉世之人,才用秘術封禁了胡承平的心智。
如果按照蘇邪的敘述去推斷的話,胡家秘術並沒封住赫赫威名的白袍先生,蘇戮為了胡家秘術一直都在裝傻。尤其是在送胡承平上車之前,我更加確定他不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因為,一個成年人再怎麼偽裝,也不可能跟一個孩子完全一樣。
那個時候胡承平表現出來的絕望和頹然,是只有久經江湖之人才有的心境。
少年子弟江湖老。
江湖歸來,哪怕你的人仍舊年輕,你的心也已經老了。
當時的胡承平,給我的感覺正是如此。
張凌毓也在短時間內推斷出了真相,胡承平當時講述的事情,前半段是敘事,後半段就是故事。
胡老頭之死很可能不是遭遇了幽冥列車,而是死在了蘇戮的手裡。幽冥列車之所以會停在黃花甸的墳地里,也不是因為胡家秘術的壓制,而是故意在那裡等我們,好讓我把注意力放在胡承平的身上。
如果,我當時抱著跟君子安同樣的想法,把胡承平帶在身邊全力保護他的安全,等他在我身邊露出獠牙的時候,我絕對躲不過一代名劍的致命一擊。
這就是當初,我為什麼要極力主張把胡承平送上火車的原因。
不過,那個時候我並沒逼出蘇戮,反倒是讓他擺了一道。
張凌毓不動聲色地問道:「蘇戮最近跟你們聯繫過嗎?」
「這……」蘇邪稍一猶豫,張凌毓便厲聲道:「我要聽實話。」
蘇邪道:「我們接到過蘇戮的消息。他說自己已經恢復了魂體狀態,正在等待絕殺命劫之人的機會。為求一擊必中,讓我們不要輕易跟他聯絡。」
蘇邪的話等於是證實了張凌毓的判斷,蘇戮為了得到胡家傳承,不僅沒有修煉秘術,甚至沒去修煉武功。胡承平的肉身對他而言,無疑是一種束縛。當蘇戮以魂體出現的時候,他的修為即使無法恢復到巔峰時期,也足夠對半間堂造成威脅。
蘇邪見張凌毓沒有說話,才咬了咬牙說道:「主上,屬下覺得……覺得即使沒有九王爺,我們蘇家也能幫助主人收服六扇門,建立一支令術道側目的力量。」
「主上不如成全了三位白袍,如果,他們成功破界,這車上幾百名頂尖術士都會欠下主上的人情。有了他們的幫助,主上不難縱橫兩界。」
蘇邪這番話或許是真心為張凌毓考慮,但是,她作為一個在列車上生活了幾十年的准白袍,心早已經偏向了幽冥列車。
如果,沒有當年主僕契約的束縛,蘇邪未必會出來跟張凌毓相認。
張凌毓淡淡道:「這件事,我自有考慮,你先下去吧!」
蘇邪走後,張凌毓便看向了車外,其實車窗外面除了無盡的黑暗,沒有任何景物。
張凌毓會下意識看向車窗,是因為她知道,卜雨澤忽然召集准白袍議事,必然是因為我在外面動了什麼手腳。
就像是張凌毓說的那樣,她把命交到了我的手裡。
張凌毓在等我出手。
那個時候,我已經帶領半間堂到了一個叫「大峪溝」的地方。
大峪溝正是當年被截斷了的百龍之地,從風水上說是那裡藏著一個游龍入海局,形同蛟龍的溪流從兩山之間蜿蜒而下,溪水旁邊的山地剛好可以用來安排伏兵。
我跟著司宸的人在大峪溝附近轉了一圈,卻發現從我們設定好的伏擊地點往左有一個新開發不久的樓盤。其中幾棟樓已經入住了小半。
我從山頂看著下面的樓盤道:「司宸姐,麻煩你派人去樓盤那布置個防禦法陣,儘可能別讓幽冥列車衝到那邊。」
我們預定跟幽冥列車交手的地方距離樓盤不遠,一旦雙方殺瘋了,很容易波及下面的樓盤。
司宸笑道:「陳九弟弟,跟姐姐不用那麼客氣。有事直接吩咐就可以了。」
「過去幾個人布置防禦陣。」司宸安排好人手才說道:「陳九弟弟,我們天知曉是兩界中特殊的存在。一般情況下不會被允許參與兩界紛爭,我最大限度只能保證你的安全,恐怕無法幫你對付幽冥列車。」
「司宸姐,你已經幫我很多了。」我傳音道:「司宸姐,如果我拿不下幽冥列車的話,請你保住半間堂的人。帶他們逃生就可以。」
司宸像是故意逗我一樣地傳音道:「帶走之後呢?」
我裝著看向遠方:「抹掉他們的記憶。我怕他們會不顧一切幫我報仇。」
司宸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道:「就這樣被人忘記,你不覺得……覺得難過嗎?」
「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難過的?」我笑道:「死亡,就是死者把痛苦留給生者。你不是幫他們抹去我的痕跡,是幫他們抹去痛苦,這是行善積德的事情。」
「歪理!」司宸反駁我的時候,她的手下已經趕了過來:「老闆,九王爺。三局的人來了,是張凌毓親自帶隊。」
那人說張凌毓親自帶隊,實際上說的是易了容的張道凡。
我聽說張道凡來了趕緊迎了出去,張道凡帶來多少人馬,對我這次的計劃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