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就知道是你

  「明白了!」溪月點頭道:「我求仙家去買點吃的過來吧,讓他吃飽喝足!」

  那時候,他們正處在山中,哪有什麼像樣的酒菜,能帶來的不過是一些熟食和普通的白酒罷了。

  那隻鬼魂吃喝半晌,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展開四肢躺在了地上。

  葉開單膝點地,蹲在對方身邊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聽懂我的話。」

  「你還有什麼要求?需要我去做麼?或者,你是不是想去投胎?」

  那人掙扎著說道:「以魂為燈,明耀陰陽!掌燈……掌燈無悔!」

  那人眼神空洞反覆復地重複這一句話,他的魂魄已經殘缺不全,但是烙在他靈魂深處的術士之心卻仍在跳動。

  葉開抬手按在對方身上:「前輩安息!」

  那人在眼中忽然恢復了神采,他雖然正對葉開卻像是目視著遠方,眼中幾許滄桑,幾許多情,幾許遺憾,幾許釋然……讓溪月忍不住攔下了葉開:「別殺他!他是為了術道犧牲的人啊!他寧可把自己餓死這裡也要鎮守山河,他不該落下這樣的結局啊!」

  人在臨死之前,會迴光返照。

  鬼在魂飛魄散之前,也會恢復那麼一絲靈識。

  那隻鬼魂或許在這瞬間看到了自己的半生,放不放下,忘不忘記都已經不重要了。

  那隻鬼魂緩緩舒展雙臂,向冥冥蒼穹張開懷抱,朗聲道:「以魂為燈,明耀陰陽。生死無怨。掌燈無悔!」

  「哈哈哈哈哈……你們讓我無悔,你們可曾有悔?」

  「嗚嗚嗚嗚……我此生無愧於天地,師門,可我有愧於……讓我走吧!再無來生就再不會重複今世之事。」

  「請前輩安息!」葉開悲愴之下掌心發力,那人的魂魄在微笑之中化成了熒熒磷光。

  葉開鄭重其事的摘下了旗杆上的馬燈,吹滅燈火。

  燈火熄滅一刻,幽冥之中似有鬼哭神嚎,那是遊魂野鬼在為曾經的掌燈人送行;陽世之外又似有人在輕蔑冷笑,那是神魔在嗤笑術士不自量力。

  葉開鄭重為那盞貼上封條,眼淚也隨之滾落。

  孤燈觀里再沒有那個守著馬燈的術士,也不會再有人去點亮那盞孤燈。

  人沒了,燈滅了,術士的傳奇也會泯滅於這深山之中。

  這就是術士的宿命,孤寂,無名,卻在為守護陰陽捨生忘死。

  術士,生不能得道,死不能封神,卻以血衛道,以魂鎮世。他們又是為了什麼?

  孤燈術士魂飛魄散之前,仰天大笑又掩面痛哭,他是有悔還是無恨,恐怕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吧?

  葉開走下山時,又忍不住回頭看向了孤燈觀。等他一轉頭又看見滿眼都是崇拜的溪月。

  葉開乾咳了兩聲道:「那個,閨女啊!你要是崇拜我的話,可以叫爸爸。」

  「我跟你拼了!」溪月舉著菸袋就要打葉開,他卻一溜煙地跑了。

  不是葉開的情緒變得太好,只是他和我都已經看開了宿命。

  我和葉開屬於同一類人,有揚名江湖的本事,卻左右不了自己的命運,或許,某一天,我們兩個也會無奈面對生死。

  葉開一路跑回半間堂之後,把事情跟我說了一遍,我聽得直抓腦袋:「道士,術士?孤燈觀里那個人聽上去像是術士,我只聽說過,術道上有個白燈門,專門用白燈做法器,哪有術士用馬燈的啊?」

  「要不問問司宸?」我思量了半天才聯繫上了司宸,司宸大概也知道,我正處在跟對手博弈的當口,沒跟我打鬧就直接說道:「以燈為法器的門派,其實有兩個。一個是白燈門,一個是掌燈人。因為這兩個門派都很神秘,所以,並沒有明確的具體活動的範圍。」

  「術道上,有『北白燈,南掌燈』的說法,也有『關外飄白燈,關內人掌燈』的說法。」

  「總體上說,掌燈人的秘術更為詭異一些。白燈門的人,以白燈籠為標誌,從不掩飾自己的身份,白燈現,鬼神驚。掌燈人卻沒有固定的標誌,只要有燈的地方,他們都能施法。還有人用蠟燭殺人。」

  司宸聲音一頓道:「你在查火車案對嗎?」

  「我也正在幫你收集火車案的資料,目前查到的事情十分有限,不過,我卻查到了火車案之後,曾經有上百名掌燈人大舉出關。但是,那些人出關的目的和去向全都沒有查到。」

  「掌燈人!」我腦中靈光一閃道:「掌燈人里有沒有姓胡的人?」

  司宸道:「這個我需要查證一下。」

  「掌燈人已經幾十年沒出江湖,你忽然提起來我都覺得有些意外。」

  「你等我的消息。」

  「好!」我送走了司宸才說道:「我有種感覺,胡家八成不是風水世家,而是掌燈人。」

  「張凌毓那邊給我的情報里,胡玉樹的屍體從隧道里出來之後緊握著一隻手。你說,他手裡握著的東西會不會是陰魂柱?」

  葉開看向桌子上的陰魂柱道:「我回來的時候就查過陰魂柱,上面沒有魂魄。看樣子,上面的陰魂應該是被那個掌燈人給收了。」

  「我不太相信,陰魂柱是為了聯絡火車上的鬼魂的說法。可我想不明白,胡老頭留下這個陰魂柱是要幹什麼?」

  我思忖片刻才說道:「先等等,看看老鬼那邊能不能查到什麼消息?」

  「說不定,老鬼能帶給我們一點驚喜。」

  韓老鬼和張道凡去檔案館查資料是三局出面做的安排,兩個人順利進入了檔案館,在成堆的報紙里翻找了半天,卻沒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張道凡對拿著報紙看得津津有味的韓老鬼說道:「別看了,那個時候的報紙,為了博眼球什麼都敢往上寫。有些東西都是坐在屋裡編出來的,沒什麼用處。」

  「不不不……」韓老鬼道:「這些東西挺有意思,消磨消磨時間挺好的。」

  張道凡不解道:「我們不是在查資料的嗎?我怎麼覺得你在磨洋工?」

  韓老鬼一收報紙道:「我就是在磨洋工。」

  「小九讓我們過來查資料,一開始就是一個假命題。你跟蘇戮生活在同一個年代,作為江湖中人,你會不知道當時的盛天城有多少勢力麼?有多少人物麼?」

  「不管到了什麼時候,能在一城當中-共存的勢力,必然是盤根錯節,互相依賴也互有忌憚,各方大佬之間互相了解的程度比父子還深,你只要能記住其中三四個人,我們就能招魂問鬼,何必來看這堆舊報紙?」

  張道凡小聲道:「其實,我真不知道盛天城有多少名人!」

  這回輪到韓老鬼懵了。

  在韓老鬼的思維里,不管是江湖還是朝廷,你想要立足,就得把各方勢力了解得清清楚楚。誰跟誰有什麼關係,什麼人不能惹,誰的背後牽扯著什麼人物,都是江湖人必做的功課?

  張道凡怎麼可能不知道當時盛天城裡有多少人物?

  張道凡說道:「我當時都是通過中間人做生意,從不打聽僱主的事情。沒生意的時候,我就在家種種地,基本上不出門。沒人來惹我,我也不會去惹別人。」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韓老鬼拍著腦門道:「你是臥龍啊!」

  江湖人也是各有各的活法,有些人就屬於做著江湖生意,不問江湖世事。但是,這樣的人必須得達到一定級數才行,起碼也得是名聲在外,無人敢惹。

  當年的白袍先生剛好就符合這個標準。

  葉開的爺爺,葉道生跟張道凡能成為忘年之交,大概也是因為他們都習慣於這種半隱江湖的生活,有著共同的話題。

  韓老鬼眼珠一轉道:「沒事兒,這事兒只要你不說就沒人知道。」

  「小九這手故布疑陣,是想把六扇門的人引出來。咱們該查就查,該找就找。」

  韓老鬼抓了抓腦袋道:「我剛才好像是看見有張報紙上寫著黃花甸附近爆發瘟疫來著,那張報紙哪兒去了?」

  「找到了!」韓老鬼拿出一張報紙道:「你看上面的照片是不是跟咱們看見的墳地一樣?」

  報紙上確實刊登著黃花甸爆發瘟疫,十室九空的事情,上面附帶的照片就是鐵路邊上的那片荒墳。

  張道凡探頭去看的時候,那張報紙竟然像是被人用菸頭燙了一樣,憑空冒出一個火點。

  韓老鬼剛要抬手去拍,整張報紙就竄起了過尺高的火苗,韓老鬼本能地將報紙甩落在地之間,堆積在兩個人附近的報紙全都冒出了火光。

  僅僅是一眨眼的工夫,整個檔案室里的資料就像是被澆了汽油一樣全部驟然起火。兩個人想要搶救檔案都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硬頂著熊熊烈火,撞開窗戶從三樓跳了下來。

  張道凡回頭看向起火的檔案室:「蘇戮來了?他在抹除當年的痕跡?」

  韓老鬼嘿嘿冷笑道:「只怕來的人不是蘇戮。你沒看著火的房子就那麼一間麼?」

  「消防車倒是來得挺快。」

  韓老鬼冷笑聲沒落,就看見帶他們過來查檔案的那個三局組長慌慌張張跑了過來:「你們怎麼搞的?查個資料還能把檔案室給燒了?」

  「趕緊跟我走,回局裡把事情解釋清楚!」

  韓老鬼斜著眼睛看向對方道:「我為什麼要跟你回去?」

  那人瞪著眼睛道:「你們把檔案館都給燒了!你知道這是多大的責任麼?趕緊跟我回去,先把事情跟局長說了,讓她想辦法保你們,要不然,你們得坐牢,懂麼?」

  韓老鬼似笑非笑地看向對方道:「既然,我都犯了這麼大的錯兒了?幹嘛不直接給張凌毓打電話,讓她早點知道,早做準備,非得跟你回去再說?」

  那人一愣之後才說道:「領-導的電話是能隨便打的麼?萬一領-導在開會怎麼辦?你們趕緊跟我走吧!說那麼多幹什麼?」

  韓老鬼拿出手機道:「你不打我打,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讓你為難,我就告訴張凌毓是我執意要打的電話。」

  那人沒想到韓老鬼怎麼也說不通,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韓老鬼正在翻通訊錄的工夫,六處的何志安帶著人從外面走了進來:「現在想打電話,晚了。」

  韓老鬼轉頭道:「我就知道來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