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新的開始(三)

  日暮之時,鄭直從沈家回來,孫漢已經等著了。據郭貼講,對方昨日送鄭直回來後,又來過兩次,因為他宿醉未醒,只好離開。不過卻留下了一個箱子,裡邊自然是這次國子監工程賺的銀子。為了以防萬一,孫漢還特意讓朱千戶把銀箱藏了起來,因此才沒有被張延齡一幫人搜出來。

  鄭直對此心知肚明,卻故作坦蕩,根本不去看。直到孫漢再次前來,才裝作剛剛得知「這原本就是俺答應僧奴的,你又何必如此。」

  「那不成。」孫漢正色道「若沒有五虎,俺到哪裡賺一倍。況且經過這一遭,讓俺長了不少見識。」

  「你咋這般磨嘰?」鄭直不滿道「別以為俺不曉得,你兜比臉乾淨。後院徐家妹子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你還給俺充啥大個?」

  「一碼是一碼。」孫漢依舊拒絕「再講了,有這五百兩俺……」

  「夠買一處院子嗎?」鄭直打斷對方的話,直接問「不講京師,五百兩在真定都買不了二進院子吧?你不再添幾個丫頭?婆子?護院?幾百畝地?這不都需要錢?」

  孫漢搖頭「知足常樂……」

  「樂個屁。」鄭直惱火道「你知足了,想過旁人嗎?她仨就得因為你的知足常樂,全都緊衣縮食?於心何忍?何其自私。你若是孑然一身,俺絕不讓你分毫,可你要養活一堆人啊。」

  「……」孫漢默然。

  「俺這的事已經解決了,明日散堂之後,俺就可以回鄉依親了。」鄭直拍拍孫漢的肩膀「你媳婦這麼漂亮,難道僧奴就真不怕俺來個監守自盜?」

  「不怕。」孫漢沒好氣道「五虎不是那樣的人。」

  「錯。」鄭直乾脆的回答「人是會變的,俺以前不是,不代表日後不是。所以,多花點錢,置辦點家業,比啥都強。」

  孫漢哭笑不得,繞來繞去,還是要讓他收下銀子「行,是俺著相了。」拱拱手。

  「別廢話了。」鄭直不動聲色道「方家姐妹俺沒問題,可徐瓊玉,俺勸你還是這次帶走。」不等對方分辯,他繼續道「實不相瞞,俺的事也不少,以後難免疏漏。方家姐妹已為人婦,咋講都沒事,可是你讓徐正旦跟著俺,就不怕她被老家的唾沫淹死?」

  孫漢想想,只好點頭「如此,俺過幾日走的時候,會帶走瓊玉。」

  「這就對了。」鄭直笑了「趕明年開春,把親事一結,啥都不叫事。」指指銀箱「拿走。」

  「不不不。」孫漢趕忙搖頭「這裡還有你一千五百兩的本錢。這樣,俺拿二百八十五兩……」

  「這又是啥意思?」鄭直頭疼,他也差點忘了箱子裡還有老本。

  「軍匠們的工錢……」孫漢辯解道。

  「這不用你操心。」鄭直伸手打開銀箱,拿出五錠一百兩的銀錠塞進褡褳。

  孫漢還想分辯,鄭直根本不聽,大喊一聲「千戶。」

  片刻後,朱千戶跑了進來「五郎,孫公子。」

  「小心送孫公子回去。」鄭直直接回了臥房,開始換衣服。待出來時,已經不見了孫漢的蹤影。立刻走出門,獨自攔了馬車,來到十王府附近的小院,見到了多日未見的郭瑀。讓他意外的是,楊儒楊所鎮還有一位青年也在。

  「這位是楊所鎮的朋友,南京舉子洪凱。」郭瑀笑著為雙方介紹「也對《大觀園》愛不釋手。令叔俺們是不好打擾的,因此請來鄭解元為俺們解惑。」

  鄭直一邊與對方見禮,一邊盤算這個洪凱究竟是誰。沒錯,郭瑀等人若是在地方上接納文士,最多就是惹人非議,可這裡是京師。況且此人年紀和他相差無幾,為何年初會試時,沒有聽過南京有這麼一號人?要曉得,那可是南邊,若是真有這般年輕的舉子,早就傳的神乎其神,比他這個順天府解元還要出名了。

  奈何對方做的滴水不漏,不管鄭直如何試探,都沒有任何破綻。於是鄭直提議,以酒會友。

  「賈寶玉算個屁,俺要是有錢了……給全天下的苦命人一人發一錠銀……金子。」鄭直打了個酒嗝,摟著洪凱肩膀「洪兄莫笑,真的。十兩的。讓他們有衣穿,有飯吃,有屋住。」

  「達則兼濟天下。」洪凱哭笑不得。瞧著鄭直醉了吧,每每到關鍵地方,讓他繞開,沒醉吧,卻真定鄉間污言穢語層出不窮。

  旁邊七八分醉意的楊儒也湊了過來,坐到了鄭直身旁「對,對,對。來,鄭解元,喝一個。」

  「一起,一起。」鄭直顯然失算了,論起耍滑頭,他顯然不是真正的文士郭瑀的對手。因此,在郭左使的調度下,鄭直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一敗塗地,雖然他腦子還清醒,可是嘴已經不利索了「郭左使呢?」

  「不行了,不行了。」郭瑀雖然調度得力,奈何有一個人他使喚不動,因此明明是三打一,最終成了二打一。鄭直固然是劣勢,可是勝在年輕,愣是將殲滅戰打成了擊潰戰,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俺來。」洪凱今夜喝的不多,難得聽鄭直講了《大觀園》的許多隱喻,大呼過癮。端起酒杯,與鄭直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鄭直剛剛放下酒杯,就感覺身後不舒服,一伸手,拽出一隻手,扭頭一看,是醉眼迷離的楊儒。總算他還記得楊儒是誰,甩開之後,起身晃晃悠悠往東司走去。難怪上次那位楊娘子如同潑婦一般,原來這個楊儒葷腥不忌。

  再回來時,老遠就聽到了婦人聲音,鄭直好奇的來到後院,剛剛繞過木影壁,就被一個黑影結結實實撞在身上,好在鄭直身後就是牆。不等他反應,對方立刻回頭「好啊,果然死性不改,又找小倌!」講完也不理會鄭直,又沖向奪門而逃的楊儒。

  洪凱和郭瑀已經不知去向,鄭直不由腹誹這女人真的不禁念叨,搖搖晃晃的也往外跑。卻不想剛到二門,就看到楊儒去而復返,他頓時感覺不妙。果然眨眼間,一具身體撲進了他的懷裡,對方嬌呼一聲,扶著鄭直的胸口站直,又追了進去。

  鄭直這次學精了,轉身往裡走去,生怕再來一次撞擊。後門他是不打算走的,可是在屋裡躲一躲,待風頭過去,再出來是要的。眼瞅著那夫妻二人跑向東廂房,他立刻跌跌撞撞的穿遊廊,來到西廂外。一推門,就看到洪凱躲在裡邊,只是此刻對方身旁坐著一位絕美婦人,身旁還有兩個婢女。

  「快關門。」洪凱趕忙提醒,鄭直立刻在一位紅衣婢女協助下,關上了門。

  「鄭解元請坐。」洪凱鬆了口氣,尷尬的顧左右而言他「這是拙荊。」

  「原來是洪娘子。」鄭直趕忙行禮,卻不落座「俺還是出去吧。」

  那美婦年紀不大,原本端莊神情,一聽此言,趕忙側過頭,用團扇遮住臉,顯然被逗笑了。

  鄭直卻目不斜視,也不理會挽留的洪凱,轉身掃了眼不以為然的紅衣婢女,走出西廂。楊儒夫婦應該又跑去了前院,他看了眼從對面東廂房探頭探腦的郭瑀,拱拱手,向後門走去。

  太可怕了,他不怕結交王府官,可真的怕結交親王。是的,那個洪凱根本就是申王。至於咋認出來的,很簡單,那位美婦他於涇王離京時在城牆下望見過,對方當時就站在皇后身旁。至於那位紅衣婢女,他見過的次數更多,每次都被罵『登徒子』。不過,近看那位申王妃是真的美啊,比沈大娘子還年輕,比沈大娘子還端莊,比沈大娘子還美。

  以至於第二日一大早,鄭直面紅耳赤的抱著臉盆洗紅緄。

  「呦呵。」鍾毅仿佛發現了新大陸「怎麼著,你昨晚破戒了?」

  鄭直也不理會對方的胡言亂語,轉過身,繼續洗。

  「真的啊。」鍾毅走了過來「昨晚你跟誰?」昨夜可沒有早教。

  「啥跟誰?」鄭直面紅耳赤「你放心,一會俺就找張爵主講明……」話沒講完,就被對方捂住了嘴。

  「咱們商量一下好吧。」鍾毅不由分說的拉著鄭直往正堂走。

  原本他是看熱鬧,可聽了對方的話,立刻反應過來,這事的後果。鄭直的初陽沒了,要是讓張延齡曉得念茲在茲的『寶貝』都被這孫子倒在院子裡了,不得吃了自己。那個瘋子才不管什麼生理常識,只要這事出了問題,就一定會遷怒他。

  「開價吧。」鄭直待對方鬆開手,直接道,他已經懂了對方忌憚啥「否則俺就去張家自首。」

  「……」鍾毅面對鄭直的無賴樣,有些無奈「多少銀子?」

  「俺不要銀子。」鄭直直接道「你給張爵主講,方家姐妹不適合俺。然後想辦法把那個徐樂工也放籍,讓他們有多遠走多遠。」

  「那你圖什麼?」鍾毅沒反應過來。

  「朋友妻不可戲。」鄭直冠冕堂皇的回了一句。

  「你昨晚去哪了?」鍾毅突然問。

  「沒得談了?」鄭直一聽,頓時不高興的起身要走。

  「有的談,有的談。」鍾毅鬱悶拉住鄭直,此刻主客顛倒,他反而受制於鄭直「就算我不說,你也該發現了,經過哥們這一陣招呼,你那東西變化大吧?再怎麼說,也不能恩將仇報吧?」

  鄭直翻了個白眼「這麼講,俺還得謝你了?俺求你了?若不是你坑俺,俺能做這腌臢勾當?」話雖如此,可是他也承認,經過對方這一個多月的調理,他渾身充滿了使不完的勁。

  「不用,不用。」鍾毅趕忙道「這樣。我到時候幫你,你就和她們姐妹進屋就行,剩下的我想辦法。」

  「那不行。」鄭直立刻搖頭「你就不能給他們講,方家姐妹和俺相衝?對,乾脆,天下的女人都和俺相衝……」

  「我是醫生,不是神棍。」鍾毅突然犯倔,他要捍衛現代醫學的尊嚴「你沒孩子,我都能給你想辦法,可是說什麼相衝,做不來。」

  「呦呦呦,看把你能的。」鄭直頓時反唇相譏「你這麼神通,為何不敲登聞鼓向天子自薦?別以為俺不懂,俺在觀里……」

  「等等。」鍾毅突然打斷鄭直,激動的問「你剛才說什麼?」

  「相衝……」鄭直莫名其妙,在鍾毅的注視下重複剛剛講的。

  「不是,不是,敲鼓,敲鼓。」鍾毅雙手抓住鄭直的肩膀,不停搖晃「快快快……」

  「敲登聞鼓。」鄭直甩開對方的胳膊「為皇帝……求子。你來真的?」他後悔剛才胡言亂語了。皇帝登基以來獨寵中宮,先後有過三個孩子,可是只有太子存活下來。很多官員為此不時上奏,要皇帝納妃,以固國本,可是皇帝一直不願意。坊間甚至流傳,皇帝早就廢了,不頂用的傳聞。他也是剛剛有些得意忘形,話趕話,胡言亂語。

  「對啊。」鍾毅一拍腦袋,也不管鄭直,開始在屋裡踱步「我他媽的真是蠢貨,我他媽的真是天才,我……」神神叨叨幾次之後,他停下腳步,看向鄭直。

  「幹啥?」鄭直戒備的往後退一步。

  「你幫我,我幫你。」鍾毅立刻換了一副面孔,又恢復成了雙方初次見面時的諂媚表情「你看不上方家姐妹就算了,我想辦法。不願意禍害其他人也行,我想辦法,可你得幫我。」

  「幫你啥?」鄭直嘲諷一句「敲登聞鼓?」

  「不,敲那玩意,我瘋了。」鍾毅擺擺手「你門路多,幫我找地方做道士或者和尚都行,總之要能見到皇帝的那種地方。」

  「俺哪曉得。」鄭直本能的就感覺不靠譜,表示拒絕。

  「你不是一直想了解桃花源的內幕嗎?」鍾毅也不糾纏,立刻變了條件。

  「……」鄭直精神一凜,看來他小瞧鍾毅了。為了滅掉桃花源,他當然要從各方面搜集消息。鍾毅就守著他,自然成了首選。本來鄭直還覺得做的天衣無縫,卻不想人家早就看出。

  「你是想搶桃花源吧?」鍾毅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

  「……」鄭直無語。

  「別否認。」鍾毅低聲道「裡邊的一切都是我設計的,我幫你,事成之後,二一添作五。然後你幫我,事成之後,有好處,我也分你一半。」

  「那是多少?」鄭直試探著問。

  「只要在對的時間,做對的事,至少五萬兩。」鍾毅給了一個讓鄭直無法拒絕的誘惑。

  「咋收場?」鄭直開始正視對方的建議。除掉桃花源,似乎和順手牽羊不衝突。他如今處處缺錢,若不然也不用冒著風險去見郭瑀。突然他想到了焦黃忠,繼而是劉成恩,焦希周。不管他還是對方,兩邊都曉得如今只是暫時的偃旗息鼓。既然如此,比別人快一步沒有啥錯的。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意外每日都會發生,是吧?

  「一切都可以操作。」鍾毅立刻說「有我在,一切不是問題。」

  「俺和女人犯沖的事?」鄭直坐地起價。

  「交給我。」鍾毅有了新的目標,自然態度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