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行商不易(二十七)

  「買香水?」楊儒本來對不請自來的鄭直表現得興趣缺缺,可是聽了對方的來意立刻心動「要多少?」

  「俺所有的銀子現在還剩八百兩。」鄭直誠意滿滿「就要這麼多吧。」

  「怎麼這麼點?」楊儒皺皺眉「我記得老大你年初可是至少有三千兩的。」他當然大概想得出鄭直銀子的去向,可是並不妨礙他再次確認,以便隨時修正計劃。

  「沒辦法,其餘的都扔進工程隊了,這次也算是長了教訓。」鄭直沮喪的回答「焦家雖然答應為俺找劉家說和,可是朝廷旨意不會朝令夕改。那些班軍散班根本不可能再追回來,俺不得不高價招募了一批工匠趕工。」

  「這樣啊。」楊儒點點頭「行,你準備好銀子,就通知我,隨時可以提貨。不過你得快點,我的現貨也不多,大部分還都訂出去了,要是太晚了,老大不能怪我。」

  鄭直大喜「如此多謝楊兄,俺一定儘快備好銀子,來提貨。」瞅著楊儒心情好,他又順勢求教該如何把握和劉成恩,焦黃中的關係。

  楊儒也許因為最近生理平衡,所以少有心情不錯,又為還是一腦子漿糊的鄭直點撥了一下午人生哲理,心靈雞湯。直到傍晚,對方這才歡天喜地的帶著一套試用裝告辭而去。

  待送走鄭直,楊儒直接找來妥洪打發他去請人。自己則換了衣服,直接來到了西城的一處偏僻的酒肆,要了個包間後,打發妥剛出去守著。眼瞅著入了夜,房門打開,妥洪讓開,白石走了進來「怎麼了?這麼著急?」

  今天是個普通的日子,可對他卻是個好日子。白石剛剛接到旨意,他因為辦差得力,升錦衣衛百戶。與此同時,趙耀慶則升為小旗,石文義、張采分別是試百戶和所鎮撫。原本眾人相約慶賀,可是妥洪找去了臨時據點,他這才趕了過來。過後白石還要馬上回去,否則就得罪人了。

  「他上鉤了。」楊儒笑著請白石入座「要八百兩的貨。」如今鄭直的局面都在他的預料範圍,至於對方和劉成恩,焦黃中的和解,在他看來根本就是廢紙一張。人家只是目前沒有機會,倘若有機會,哼哼。沈侍郎的女兒沒準這次又要悔婚了。

  「然後呢?」幾個月的工作經驗,讓白石沉穩了很多,並沒有大喜大悲。

  「咱們把貨給他,然後再一把火燒了……」楊儒迫不及待的講出了計劃。

  「你不會忘了年初燈市街爆炸案吧?他不會起疑?」白石皺皺眉頭,打斷對方的話,提醒一句。

  「放心了好了。」楊儒打開摺扇輕搖「我找到了一個最合適的執行者。」他雖然與白石合作,卻從來不是毫無保留,最起碼燈市街爆炸案的內情就守口如瓶。很簡單,一旦說到作案動機,同樣也就暴露了楊儒的財務狀況。說到底,史臻享這塊狗皮膏藥已經沒了,他不再受制於任何人,也不想再受制於任何人。

  白石不置可否,做出洗耳恭聽的神態。很顯然,楊儒對外邊傳的神乎其神的東廠、錦衣衛太神化了,想當然的以為史臻享進去後,白石就無能無力了。以至於楊儒忘了這些神秘衙門也都是由一個個普通人組成。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慾,就有親朋好友。

  「他的那個蠢笨如豬的二哥,鄭虤。」楊儒也不打啞謎「那個蠢貨做夢都想送他這個兄弟充軍,發配。最近也瞄上了我的『夜來香』……香水的牌子,我起的。說哪了?哦,那個王八蛋正和我這磨嘰要優惠呢。如果得知鄭直有了這麼一批貨……」

  「不過八百兩。」白石還是不懂。

  「你看過那部電影嗎?賣涼粉的。只要鄭虤到了現場縱火,究竟是吃兩碗還是一碗,就由不得他了。」楊儒得意的笑了起來「辛苦大哥了。」

  「人贓並獲?」白石狐疑的問楊儒。

  「啂啂啂。」楊儒嘚瑟的用一根手指搖搖「我已經選好了地方,西城坊草場。趙碧惠失蹤了,大通號被人家吞了。雖然那些人沒有拿到肥皂和白糖最核心的工序,可是已經研製出了很多半成品準備出售,東西就儲存在那,同時那裡還儲存著很多的糧食和油。」

  「你要再製造一次燈市街爆炸案?」白石有些猶豫,他不在乎死多少人,在乎的是,如何利益最大化。不出意外的話,連續出了兩次風頭,這一次依舊會是他來負責此案「那些損失遠遠大於咱們得到的,沒準還會死人。」

  「那些損失都是別人的,又不是咱們的。至於死了人,不過是一些土著。」楊儒根本不在意「放心了,那裡都是倉庫,最多是死幾個看倉庫的。可最關鍵的是,只要老大把鄭虤抓個現行,錢就來了。我都已經給他說了,那些貨都是別人的。到時候,上門逼債的我可並不代表我,而是我背後的一堆貨主。」

  「真的只要一萬兩?」白石卻聽出了楊儒可以忽略的部分,『畫蛇添足』的問了一句。

  「看情況。」楊儒也不尷尬「若是貨場的損失太大,沒準以後狀元郎都得給咱們端洗腳水。」講到這,他忍不住大笑起來。還有句話他沒有講出來,他不止要榨乾鄭直,還要榨乾鄭家,一萬太少,至少一萬二甚至更多。這麼一大筆錢,他瘋了給白石?所鎮撫很大嗎?有了錢,他找關係攀上更大的官,請對方罩著自己。到時候,白石這位知道他秘密的合作夥伴也就可以退場了。

  白石也笑了「你就不怕玩脫了,被人家看出來?或者他不管那個鄭虤了?」一萬多兩再加上一次大功,雖然可惜是一錘子買賣,可是勝在安全。他原本不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可是身處每個人都有十八個心眼的東廠幾個月,『穩妥』已經成了他做任何事的一個前提條件。

  「放心。這些土著和咱們不一樣,把家族看的比天大。」楊儒自信滿滿「況且鄭直這傻孩子如今對我特別相信。」

  「你也信不過那邊?」鍾毅一邊收針,一邊嘲諷一句。

  「無關信不信得過。」鄭直梗著脖子瞅了瞅自個下身,又躺在了枕頭上「俺就是個經濟,你給銀子,俺給你貨,給他銀子。他別問俺銀子從哪來,你別問貨到哪去。」

  鄭直始終沒有忘記楊儒的本行是啥,之前是為了從對方那裡學東西,也就不計較那些蠅頭小利。如今他也算出師,真的開始經商了,自然要防備對方,所以根本沒想著在這筆買賣里投本錢。在鄭直看來,這已經是很完美的方案了,就算之後鍾毅和楊儒勾搭上,他也已經賺了一倍。是的,楊儒的貨,他直接報價一千六百兩賣給了鍾毅。有張延齡在,鄭直想要壟斷香水這條財路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因此冷靜下來後,他打定主意,就干一次,畢竟一錘子買賣也是錢。

  「定位準確。」鍾毅誇讚一句「做買賣最忌諱貪得無厭。」鄭直迥異於一般人的灑脫確實頭一次贏得了他的讚賞,雖然鍾毅更想評價為白痴「不過我提醒你,如果貨有問題,你要把銀子都還回來的。」

  「這是自然。」鄭直其實很後悔,倘若曉得鍾毅這麼好商量,他就應該大著膽子定下一千六百兩。不過還不晚,明日他就再找楊儒。哪怕剩下八百兩的貨,鍾毅不要,他也能看行情慢慢出,總之虧不了本。

  「五郎,五郎。」外邊傳來了朱千戶的聲音。

  鄭直起身,一邊系大帶一邊問「咋了?」

  「孫公子來了。」朱千戶回了一句。

  「請他去書房,俺馬上到。」鄭直穿好鞋,與鍾毅一同出了臥房,就看到了對面屋裡的影影幢幢。今日又到了早教的日子,鄭直感覺渾身不舒服,乾脆裝沒看到。

  「快點啊,你也不想被外人看到你的私事吧?」鍾毅揶揄一句回屋去了。

  鄭直咒罵一句,來到了書房,沒好氣的問孫漢「咋了?」

  「你和那個楊娘子沒別的事吧?」孫漢起身,問的很直接,也很失禮。

  「有完沒完。」經過一日的緩衝,鄭直已經走出了昨日的窘迫,聽到孫漢舊事重提,不滿道「有這功夫,還不如多盯著那個徐瓊玉……」

  「瓊玉咋了?」孫漢一聽,趕忙追問。

  「能咋啊。」孫漢言出必行,真的就搶班奪權。原本鄭直以為對方昨天夜裡會來講講工地的進展,結果壓根看不到對方人影。好在他已經想通孫漢為何不給徐氏配下人了,歸根結底,沒錢,都投進了工程里「我的意思是,俺是男子,你有這心思問俺和別人的事,不如多花心思去後院瞅瞅。」

  「夜深了。」孫漢臉色一紅。

  鄭直無語「迂腐。」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孫漢皺皺眉頭「別扯遠了,俺還沒講完呢。那個楊娘子今日找到工地上了,問俺工地要不要做飯的?」

  「哦。」鄭直心虛的把左手往袖子裡縮了縮「你瞅著吧。」

  「俺的意思是,人家畢竟幫了俺們,所以能照顧一定照顧。可是你不能亂來。」孫漢終於講明來意。

  「俺亂來啥了?」鄭直惱了「明明……算了,俺不都答應僧奴不去工地了?又遇不到她,還想咋樣?」

  「俺信五虎。」孫漢點點頭「這就對了。五虎少年得志……」

  「滾。」鄭直轉身就走「夜深了,趕緊回去吧,明個兒事多。」

  孫漢其實還有一個意思是想要借宿,可是張張嘴,講不出。畢竟他前腳勸鄭直如何如何,後腳就要和徐瓊玉如何如何,實在虛偽。只好打落牙咽肚裡,怏怏不樂的告辭而去。

  第二日鄭直準時來到國子監上課,卻沒想到鄭虤找了過來,講的是關於鄭虎。

  「真的?」鄭直興奮的追問「多會?」

  焦洵總算言而有信,鄭虎托人送來了信,講他收到了兵部調令,取至京聽用。算算日子,如今已經在路上。

  「誰有心思和你戲耍。」鄭虤不耐煩道「信上講最快月底就到了。叔父讓你今日散堂後回去一趟。」

  「回去?」鄭直撓撓頭,他還打算散堂之後去找楊儒追加貨物。畢竟昨日對方已經提醒鄭直東西緊俏,可想到兩年未見的兄長,他還是選擇先去鄭寬那裡「行。」錢,啥時候都能賺,可他太想鄭虎了。

  鄭虤聽後,轉身就走,似乎多和鄭直講一個字都讓他受不了。

  鄭直早就習慣了對方的冷漠,轉身回了書齋。待放堂後,就風風火火往外走,租了馬車趕到了御河中橋鄭家。果然鄭寬並未出去,一直在等他。

  「原本俺打算托關係,年後把虎哥調回來。眼下如此,那和白家的親事沒準就要提前。」多日未見,鄭寬氣度更加從容,飄逸,看來翰林院真是個居移氣,養移體的好地方。

  「但憑叔父安排。」鄭直有些奇怪,鄭虎又不是來了就走,需要這麼著急嗎?

  「前幾日有人為成國公的嫡次子向白千戶提親。」鄭寬早就想到了鄭直的疑問「俺原本打算先給虎哥定了親,等他明年回來才過禮,如今有了這事,自然越快越好。」

  鄭直一聽,有些無語。他兩位兄長都這般生猛嗎?鄭虤未過門的娘子被英國公家瞧上,引出一連串的事,如今可好,鄭虎的未婚妻又被成國公家嫡次子瞧上「叔父放心,這就交給俺了,一定辦的圓滿。」

  他懂鄭寬今日喊他回來的目的了,東門號已經是個空殼了。如今形勢比人強,再拖下去,鄭家嫡枝長媳就要被成國公家搶了,因此鄭寬就要籌措錢財,強行下聘。

  其實真正的聘禮倒用不了多少,關鍵這六禮流程前後所需人力物力的花費實在不是小數,畢竟白家要面子,鄭家也不能讓人小瞧了。況且兩個月後,鄭虤大婚,再過兩個月鄭寬大婚,哪哪都要錢。

  「五虎不懂俺的意思。」鄭寬擺擺手「虎哥的費用就從之前拿給你的那些當中出好了,這已經讓五虎為難了。」事發突然,他實在周轉不來了,王增那裡因為鄭虤送壽禮,已經借過。舊債未去,鄭寬不想再添新債。因此這次才會硬著頭皮向鄭直退股。

  「俺也是鄭家子。」鄭直立刻懂了鄭寬的意思「叔父日後是要當官做宰的人,這些瑣事就交給侄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