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了?」張延齡如同剛剛見到時一般,懶洋洋的坐在車座上,這次他的面前卻多了一個托盤,顯然敲過門。
鄭直避而不答「爵主咋不在沈家玩樂,跑來俺這?」
他從沈家出來,就攔了馬車,然後去了孫漢家,向對方講明學舍的工程安排。孫漢聽後大喜,直接表示他的活完成了,過兩日就走,至於分紅,讓鄭直以後再算。
鄭直無語,卻沒有干涉,看得出,孫漢並不願意迎來送往,鑽營取巧。鄭直陪著對方聊了一會,兩人講實話,不過是他鄉遇故人,抱團取暖而已。只是一個多月的相處,兩人彼此了解了對方很多,之前關於對方的很多看法也有了改變。以至於臨別時,鄭直與孫漢相約十月他回鄉時二人再聚。
鄭直從孫家出來,心情不免惆悵,這才又徒步回家。好在孫漢住的不是孫氏兄弟的大宅,而是國子監附近,極樂寺胡同內的獨門小院。好在今夜路上沒有遇到不開眼的光棍。好在今夜路上沒有遇到床頭打架的夫妻。唯一不好的就是張延齡竟然又等在這裡。
「你跑了,把俺表兄嚇到了,鬧得雞飛狗跳。俺看著累得慌,就過來了。」張延齡也不深究「人家趕一個酒場光棍,就把你嚇到了?」
「哪有。」鄭直一聽好奇的問「啥酒場光棍?」
「專門混跡在各家酒宴之上,混吃混喝。」張延齡一副看鄉下人的模樣「你沒聽過?」
「沒有。」鄭直這才曉得誤會沈家了,可此刻承認就太掉價了「俺是瞅到了焦希周。」
張延齡自然聽人講了,當然並不詳細,此刻對於鄭直的這個解釋還是認可的「你瞅瞅你,至於嗎!誰也沒個定數,以前是對頭,以後就不能做朋友。你今日給他一個面子,人家沒準明日就給你一個里子啊。」
鄭直感覺荒謬,張延齡比他大不了幾歲,更是壞事做盡,如今竟然教他咋和人交朋友。
「你還別不信。」張延齡撇撇嘴「這朋友的名目多著哩。有從小的舊人;有志同道合的新人;有面和心不和的至交;也有不假辭色的諍友;有酒肉夥伴;還有過命的朋儕。廣交朋友,你以後的路才走的長,走得穩。若是沒有朋友,哼哼。」指指鄭直「不就跟你目下一個球樣。」
鄭直鬱悶的拱拱手「慚愧。」他敢保證這詞不是張延齡想的,一定出自他那些賴皮幫虎吃食的篾片相公。
「如今這光景回去也沒了意思,走,俺帶你去交朋友去。」張延齡講完,又鑽進車廂,還不忘把托盤再次拽了進去。
「哦。」鄭直不曉得張延齡葫蘆里賣的啥藥,可還是跟著上了車。然後就見識了張延齡的朋友。
「踹他,踢襠,踢襠,戳他眼,戳他眼……」伴隨著場上一名壯漢倒地不起,張延齡興奮大叫一聲,坐回位置,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痛快。」扭過頭問默不吭聲的鄭直「咋樣,痛快不?」
鄭直也是在山西見過大場面的,雖然擂台上二人肉搏挺新鮮,卻並沒有感覺多麼了不起「確實新奇。」
「鄭爺一語中的。」站在二人身旁的中年人趕緊奉承一句「俺們這裡要的就是新奇。」
此人據張延齡介紹,是四川人,名叫鍾毅,這家隱藏在東城倉庫之內的瓦舍就是他的產業。內里不但有這種拳場還有鬥狗場,鬥雞場,賽狗場,葉子牌等等應有盡有。鄭直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不免顯得格格不入。
「你若是覺得無趣,可以讓他們引著四處轉轉。」張延齡早就顧不上鄭直了,扭頭對鍾毅道「下場是誰?」
「不死鳥一輝對天馬星矢。」鍾毅立刻報出後續場次。
「一百兩銀子,給俺押不死鳥。」張延齡想都不想直接道「天馬?打斷他的馬腿。」
鍾毅應了一聲,起身告退,不多時帶了一個漂亮女人又回來了「鄭爺,這是舜子,就讓他給您當導遊吧。」
舜子立刻湊到鄭直跟前,屈左膝,垂右手,上體稍向前俯。據張延齡介紹,這叫打千,是這得規矩。
講起規矩,鄭直也算開了眼,一停車,就有人湊過來「爺吉祥。」扶著他走下車。然後一進院門,左右各八位漂亮的女子屈膝行禮「爺,辛苦了。」
其中距離他們最近的女人主動詢問眾人去哪裡,倘若頭一次來,對方會為眾人推薦,倘若是回頭客則會為眾人引路。
剩下的林林總總的各種名目的規矩更是讓鄭直目不暇接,嘆為觀止。
「鄭老爺吉祥。」舜子的聲音雖然不大,可是一耳朵就可以聽出是男的。
鄭直本來還奇怪這麼漂亮的女人咋叫這麼個名字,卻不想竟然是個男人。頓時火冒三丈,你個老匹夫啥意思?
「去吧,去吧。」張延齡看了眼鍾毅扭頭對身後的親隨道「給俺外甥拿一百兩。」
「看爵爺說的。」鍾毅立刻道「這就是您的產業,啥錢不錢的。鄭爺只要玩得開心就好。」他顯然不曉得熱臉貼了冷屁股,依舊面帶笑容,對鄭直道「若是鄭爺累了,俺們這裡有的是地方,舜子知道地方。」
舜子適時起身「爺請。」
「那俺去瞅瞅。」鄭直起身,跟著舜子走了。
「老鍾,你欠扇……」張延齡待鄭直走遠了才道。
「謝爺扇。」不等張延齡繼續講下去,鍾毅就給了他自己一耳光。
「你……呵呵呵……」張延齡被鍾毅這一手逗樂了,也就不計較了「俺外甥不好小倌。」
「奴才懂了。」鍾毅湊了過來,為張延齡斟滿酒「咱這裡剛到了一批有大同婆姨,泰山姑子,揚州瘦馬,西湖船娘,要不請鄭爺試試?」
「你……」張延齡哭笑不得「你儘管試試,他還是個童男子。若是破了身子,俺給你一千兩銀子。」
「不敢,不敢。」鍾毅立刻打了退堂鼓「若是如此,鄭爺這身子得留著啊。」
「啥意思?」張延齡不懂。
「奴才知道一個方子。」鍾毅故作神秘的四下瞅瞅。
「邊去。」張延齡對身後的家丁,親隨,篾片說了一句。
待眾人退開後,鍾毅低聲道「鄭爺才十四,就已經是解元了,這就是活脫脫的文曲星啊。俺瞅著鄭爺這身板,肯定也是經過高人調教過。若是請鄭爺協助為爐鼎,按照奴才的法子,九九八十一日匯聚天材地寶在鄭爺體內淬鍊,最後再得到鄭爺的初陽,服用之後不但益壽延年,生出的兒子都是聰明絕頂。」
張延齡一愣,看看鐘毅,這個川猴子自從兩年前出現在他跟前,可以講算無遺策。他也曉得對方有各種仙方,之前不過以為是些治病的,如今才曉得還有這種法子「有準?」
「千真萬確。」鍾毅低聲道「這方子俺本來不願拿出,可鄭爺乃是千年一遇的絕佳爐鼎。不過……」
「不過啥?」張延齡不喜歡對方的遮遮掩掩。
「就怕鄭爺不願意。」鍾毅低聲道「畢竟少年慕艾……」
「啥慕艾慕呦的,俺給他講,他一準應了。」張延齡心動了。
「那奴才這就給鄭爺選匹好的瘦馬,預備著。」鍾毅大喜。
「回來,著啥急。」張延齡不以為然「你不用準備了,至於藥材,把方子給俺,俺讓人準備。湊齊了讓他跟著你住仨月。」他想到了沈家那對母女。可沈家母女會應下這事?
鍾毅也不強求,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露出一抹微笑。與此同時,幾百年後的一家私人研究院內,一具身體同樣露出了一抹微笑。
這世上有千奇百怪的穿越方式,可誰能想到有人用腦電波穿越。研究所高級研究員龐文浩十年前無意中發現了人體腦電波會在高磁場環境下產生超光速傳播。經過幾年的不懈努力,終於發現了高磁場腦電波破窗效應。這種效應,理論上在理想環境下,可以讓一個人的腦電波跨越時空。
為了驗證他的理論,三年前,龐文浩帶領的團隊開始了這項實驗。作為這項理論的發現者,龐文浩當仁不讓的選擇了成為實驗體。
最初的幾個月實驗進度相當緩慢,可是在換成第七代核反應堆之後,實驗取得了突破性進展。龐文浩的腦電波成功的侵入了六百年前皇明四川承宣布政使司成都縣縣民鍾毅。
為了繼續提取實驗數據,之後的兩年,龐文浩幾乎進入了冬眠,他的身體活在二十二世紀的現代社會,可是思維停留在了十六世紀的皇明。這家瓦舍就是他兩年前費盡千辛萬苦找到張延齡開設的。
至於什麼純陽,初陽等等的,根本就是鍾毅胡說八道。之所以如此,很簡單,他看不慣鄭直。不得不講,在十六世紀做二十二世紀不能做的,不敢做的一切,讓龐文浩的思想也發生了改變。
他的脾氣也慢慢的變得越來越暴虐。容不下質疑,容不下任何的不滿。而剛剛鄭直那副自命清高的模樣,就讓龐文浩怒不可遏。一個土著,竟然敢看不上他的傑作,不可原諒。
當然,因為鄭直是建昌伯外甥,他也不能做的太過分,畢竟還要靠建昌伯發財,所以他決定為鄭直補充營養。龐文浩在專門研究腦電波之前,可是人體臨床醫學的高材生。如何用各種中藥,尤其是各種名貴的中藥來調節人體,是他的專長。之所以要什么九九八十一天,就是為了憋死這孫子。只要他忍不住,就不是自己的原因。到時候,張延齡就會替他收拾鄭直。
「三號,三號,三號……跑跑跑,贏了。」鄭直大吼一聲,興奮的跳了起來。
「爺,小的去兌籌碼,還要下注嗎?」舜子趕緊問。
「算了,算了。」鄭直擺擺手「做人要知足常樂,俺已經贏了兩把了。」講完示意對方去兌換籌碼。
舜子行禮後,轉身走了。
鄭直則繼續看著跑狗場內即將開始的下一場。他哪裡看不出,今夜不管他押啥,都會贏。畢竟這天下就沒有聽人講過莊家會輸。他自然不是莊家,可鍾毅是,張延齡是。對方帶他來這裡是要做啥?學壞?跟楊儒相比,張延齡的壞,顯得低端。跟史臻享的霸道相比,張延齡的蠻橫顯得無趣。看山不是山,吃過山珍海味之後,再吃家常菜,他真的難以下咽。
不多時,舜子拿著一個茄袋走了過來「爺。」恭敬地遞給鄭直。
「走吧,帶俺去瞅瞅別的。」鄭直戀戀不捨,一步三回頭的看向賽狗場,卻終於還是狠心大步離開。
之後不管是鬥狗場,鬥雞場,鄭直依舊是淺嘗輒止,或投三場,或投兩場,雖然次次都贏,卻絕不戀戰。就算這樣,當初的十兩本錢如今也已經變成了二百兩。
從葉子牌的牌桌離場後,鄭直伸了個懶腰「該去哪了?」
「爺若是累了,可以去蓬萊閣歇息。」舜子趕忙推薦「那裡有京內少有的溫泉池,還可以按摩。」
「按摩?」鄭直第一次聽到這種名頭。
「就是由專人為爺捏背,捶腿。」舜子解釋一句。
「瞅瞅去。」他折騰了一整日,確實感覺腰酸身子緊,跟著對方來到了所謂的蓬萊閣。讓他意外的是,這裡外表看起來普普通通,內里卻別有洞天。
內部裝飾已經不能用豪華來形容,而是奢華。這裡的用料不是金絲楠木就是黃花梨,鄭直看的嘖嘖稱奇。此地的景致也是別具一格,整體呈現一種似夢似幻的感覺。
「請爺撿牌子。」鄭直剛剛在浴池內沐浴之後換了衣服,舜子就帶著一個小廝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過來。
鄭直嚇了一跳,這花樣他聽過,可不是臣子可以用的。
皇帝想跟哪個妃子過夜,就將她的牌子翻個面放回,名『撿牌子』俗稱「翻牌子」。「翻牌子」的說法只能皇帝專用,其他人這樣弄是要被視為大不敬之罪,搞不好人頭落地也不一定。
撿牌子早在周朝就有了,當時掌管這個事務叫陰令,漢朝叫掖延令,直到東漢時期,宦官才開始掌管。
「爺,俺們這是卦簽牌子。」舜子似乎曉得鄭直的擔心,湊過來解釋一句。
鄭直一看,果然托盤上放著上下兩組竹牌,和卦簽一模一樣,這還不算,旁邊還倒放著一支簽筒。
「爺先從這兩邊選一捆牌子,然後放進竹筒,再撿。」舜子介紹起來。
鄭直不以為然,感覺虛頭巴腦的,不就是找個人按摩嗎?指指上邊一組。
那小廝立刻把竹牌放進立好的竹筒,搖了搖之後,同樣打千「請爺撿牌子。」
鄭直隨手抽了出來,放到了托盤上。
小廝看了眼,大喊「冷眼橫眉心跳,紅唇粉面人夸,母夜叉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