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合作

  真理是永恆的,可是時間能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跡。燈市街大爆炸才過去兩個月,除了巡警鋪四周依舊是殘垣斷壁外,榆樹街其它地方早就恢復了勃勃生機。

  道路上偶爾經過馬車,巷口不時冒出幾個禿頭的小孩你追我逐。因為今年榆樹街的第二燈市買賣火爆,再加上有人瘋傳明年依舊要開第二燈市,所以當初很多擺在街上的臨時小吃攤就堅持繼續經營起來。

  「出來了。」此刻坐在墨香居斜對過茶寮里的張采低聲提醒了對面的白石一句。

  正喝茶的白石立刻看向不遠處經過裝潢重新開張的墨香居,果然一位佳公子從裡邊出來了「走。」說著起身留下茶錢走了出去。張采也不吭聲,立刻跟了出去。

  目標上了馬車,向著西城而去,早有準備的白石和張采立刻跳上了路旁的馬車。坐在車座上扮做車夫的石文義一揚馬鞭,跟了過去。

  白石透過撤去門帘的車廂門框,盯著前邊的馬車,繼續盤算該怎麼安排人員對目標進行監控。如今已經十四了,距離高德林給他的期限還有三天。不管是石文義還是張采都有些沉不住氣了,雖然白石依舊裝作沉穩,可只有他明白,一天睡不到三個小時,還時不時驚醒是什麼樣的滋味。

  好在經過這麼久的努力,終於得到了這麼一條有價值的線索。白石雖然喜歡浪漫,可是同樣是個細心的。不到最後一刻,他不想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抓人。不是怕什麼有的沒的,而是怕打草驚蛇。

  目標在西城的一家酒肆外下了車,白石和張采同樣下車後跟了進去。酒肆不大,上下兩層,底層是大堂,擺著十幾張桌椅,二層是包間。二人因為不敢跟的太緊,直接坐到了大堂不起眼的一張桌子旁,看著目標被店小二引入了樓上包間。

  「……不是講,是順天府解元的試卷丟了嗎?咋變成個土舉人了?」二人剛剛點完酒菜,就聽到了隔壁桌傳來的議論聲。

  「誰曉得咋回事。俺原本就想,禮部再如何也不可能把解元公的卷子丟了。如今你們看,果不其然。」

  「不是,這卷子不是當時就找到了?」

  「呵呵。」

  「對啊,找到了,那個土舉子親口認得,還能有錯?」

  「還有人願意當替死鬼不成?」

  「那順天府的解元多半是被人做了法……」

  白石和張采也不吭聲,待酒菜端上來後,只吃菜,不喝酒。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鄭解元的叔叔就是寫《大觀園》那位。鄭家一家子都有大才,這是遭人恨了。」

  「俺聽人講,涇王府那邊又弄出來四十章,如今有人願意花百金求書。」

  白石聽了不由揉揉額頭,他最近忙著查案,顧不上旁的,可是這《大觀園》怎麼聽的這麼耳熟?心中不由記住了鄭直的叔父鄭寬。

  按照穿越者的路數,要麼就大鳴大放,要麼就低調,可有一點不會變,就是當他適應環境之後,總是要冒出頭的。他之前懷疑過鄭直。可在仔細研究過對方的腳色之後,就否決了。雖然跨度有些大,卻一切都說得通,沒有什麼神跡之類的,也沒有在鄭直身上發生什麼超過這個年代的特殊技能。可是如今又冒出了他的叔叔,白石就感覺需要重新審視鄭直乃至鄭家一番了。

  「張兄看著,我進去瞅瞅。」白石說完起身向樓上目標的那個包間走去。他們來了將近一個時辰了,可除了店小二進出送酒菜外,在沒有人進去過。這很不正常。

  張采應了一聲,不動聲色的用胳膊碰了碰懷裡的匕首。那個史臻享可是身懷利刃,若不是白石只是懷疑這個叫楊儒的儒士和史臻享有聯繫,同時反對現在就抓人,他也不用如此警惕。

  白石走到包間門口,深呼吸一口氣,推門而入,可是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包間裡楊儒端坐正中,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可是看到他的時候,臉上非但沒有任何詫異、驚慌,反而迅速多了一絲笑意。很簡單,白石暴露了,對方就是在等他,這裡說不得已經埋伏了刀斧手。

  「哈嘍!」楊儒笑著起身相迎「外歐康木土黑兒。買內幕一子楊儒我次麼兒內模?」他想過很多種開場白,最終選擇了這種方式。不曉得是不是什麼穿越綜合症,他總感覺有誰在這個時空用這種方式和他打過招呼,偏偏又記不起來。

  「……」白石關上門「我頂你個肺,不就是騙濾鏡嗎?」他終於爆發「呆灣郎做神馬魔法師。」驚喜總是來的這麼突然,既然對方已經識破了他的身份,白石索性開門見山,以便最大可能的掌握主動。他的格鬥技巧真的不行。

  「靠北。」楊儒面露驚喜「奸雄步。」他原本也想不到畫像上,可是於勇將白石如何作畫的細節講出後,他就有了猜測,這個白石也是穿越者。因此才冒險設局請對方現身,如今證明他的猜測沒有錯。

  「你個死撲街。」白石走到楊儒面前「這是早就等著我了?」說著推開楊儒,坐了下來。看看面前一桌豐盛菜餚,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

  「對啊。」楊儒笑著坐回原位「大哥混哪的?」

  「東廠。」白石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問「你知道我為什麼找你?」

  「不知道。」楊儒搖搖頭「我只是聽人講有人正滿世界抓我,再找不到我,就會發通緝令了。人家是做正經生意的,可不想惹麻煩。」

  「正經生意?」白石冷笑「你的十二個徒弟有八個得了病,很嚴重的那種。」

  楊儒卻一點都不尷尬「這種事在這又不犯法。」至於得病,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他一再強調保持注意衛生,那些笨蛋不聽怨誰?

  「確實不犯法。」白石換了個說法「可他們趁著客人不注意偷人錢,卻是犯法的。哦,對了,我聽人講剛剛死的東寧伯也是被一個小倌騙光了所有錢。」

  「靠背。」楊儒忍不住咒罵「我是被黑吃黑好不好。」自感失言的他一揮手「明說吧,你要什麼?儘管……」

  「史臻享,我……」白石也不拖泥帶水,立刻說出目的,畢竟眼下最要緊的就是這件事,其他的都可以押後處理。

  「好。」楊儒伸出手「成交。」

  「……」白石以為他聽錯了,看了看楊儒伸出的手,不確定的問「你要把史臻享交給我?」

  楊儒輕咳幾聲,這才有些尷尬的收回手,解釋「我是良民,他是殺人犯。我也是被他威脅,不敢報警,否則早就上報了。」不是他無情,實在是真的受不了了,那個傢伙瘋了,恨不得把他榨乾。他還要好好享受生活,可不想直接變成人干。因此就算白石不讓他交出史臻享,他都要主動獻出。那麼強壯,還是去監獄撿肥皂比較好。

  「報給於千戶?」白石感覺楊儒這是有陰謀,因此決定冒險刺激一下對方。這並不難猜,他要找人當然必須拿著畫像詢問;墨香居就在於勇管轄的中城;同時榆樹街和於勇又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這不重要。」楊儒對于于勇的暴露一點都不在意,大家不過是露水……反正交情不深「現在你要抓史臻享交差,人我給你。」

  「你要什麼?」白石依舊十分謹慎,沒有盲目高興。

  「咱們以後合作怎麼樣?」楊儒終於說出了第二個目的「你在東廠做大特務,罩著我,我做大生意。以後大明的錢,咱們掙,大明的美女咱們泡,好兄弟,一人一半。」

  「呵呵。」白石玩味的吃口菜,慢慢咀嚼後才開口「你知道我在東廠什麼地位?」

  「重要嗎?」楊儒卻渾不在意「我們是什麼人,我們隨便一個注意都能玩死他們。關鍵就是起點。我是不行了,不過他媽的一個破秀才。可大哥你就不同了,東廠哎,有了這個功勞,你怎麼也可以升職吧?到時候有我提供的源源不斷的資金,你遲早可以坐到東廠廠長……是這麼稱呼吧?」

  白石哭笑不得「那鄭解元該傷心了吧?」

  「他啊。」楊儒嘆口氣「傻孩子一個,不過人不壞,是個好人,好老闆。我和你合作,並不代表不能繼續和他合作啊。」

  「我怎麼聽著你像罵人?」白石揶揄一句。

  「不是。」楊儒擺擺手「這孩子真的不是壞人。燈市街爆炸案,你們不是還在找那個趙碧惠嗎?榆樹街當時也死了不少人。他把其中破產的那幾戶都塞進了墨香居了,弄得我這兩個月一直虧本。靠背,做生意嗎?又不是做慈善。」

  「我聽人講他叔叔寫了本書叫《大觀園》?」白石突然感覺機會難得,繼續詢問「這名字你不耳熟?」

  「那就是《紅樓夢》。」楊儒賣弄道「根本不是他叔叔寫的,我看著他寫的。」

  「你確定?」白石游移不定的問「你知道這本書是清代才寫出來的吧?」

  「我可是台北高材生的吼。」楊儒感覺他受到了鄙視「這都是後人的猜測,到現在我終於發現了真相。我可以明確告訴你,這書就是鄭直寫的。還有,你聽過『滾滾長江東逝水』嗎?」

  白石點點頭「《三國演義》上的,我聽過,好像是明代什麼人寫的,怎麼了?」

  「也是他寫的。」白石再次爆出猛料「知道為什麼《紅樓夢》的作者叫曹雪芹嘛?因為鄭直喜歡曹操,喜歡雪,喜歡吃芹菜。知道《臨江仙》的作者為什麼叫楊慎嘛?因為他喜歡吃羊肉,對腎好。」

  「你信?」白石感覺他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都是我親眼看著他做的,為什麼不信?他還徵求過我的意見,要不然為什麼都在傳是他叔叔寫的?就是因為我告訴他這書會流芳百世,一定不要便宜別人。他聽了,也沒聽,就這樣了。」楊儒卻反而像是看傻子一樣「你不要以為遍地都是穿越者,大哥,哪那麼容易。要是他們自己不犯錯,很難找的,還能讓你跟撿垃圾一樣,隨便就遇到?」說完覺得在罵自己,趕緊住口。

  「趙碧惠在哪?」白石不置可否,卻換了話題。

  「不知道。」楊儒搖搖頭「我當時也察覺出她是穿越者了,可被錦衣衛搶先抓了。」

  白石正要開口,突然房門被人推開,張采和石文義拿著匕首沖了進來。顯然白石在裡邊待的時間太久了。

  「我們走錯了,走錯了。」石文義反應快,看了眼屋裡環境就曉得他們猜錯了,趕緊拉著張采往外走,順帶關上了門。

  「挺忠心。」楊儒笑著說了一句。

  「我們是兄弟。」白石故意大聲回了一句「人在哪?」

  「我把他交給你,可你得保證別牽連我啊。」楊儒說著遞過去一張紙條「明天他會在午時去這裡。」

  白石接過來看看「還有什麼要講的?」

  「對了。」楊儒湊過來低聲說「他明天是去黑吃黑,所以銀子咱倆對半分。就當小弟的見面禮。」

  白石皺皺眉頭「黑誰?」

  「都是指揮,一個姓孫一個姓許。姓孫的好像也是錦衣衛的,姓許的是旗手衛的。」楊儒倒沒有隱瞞,畢竟他是真的想合作。不同於趙碧惠這個穿越成女人的穿越者,白石的身份對於楊儒好處更大,所以他選擇了坦白。

  「錦衣衛?」白石皺皺眉頭。

  「我問過了,他剛剛被免職了,就是個帶俸差操。有個妹妹嫁到英國公家,早死了。聽人說還有個妹妹做了什麼伯爵夫人,可是和他不親。」楊儒不以為然。他也不是初哥,所以鄭直給出孫鑾和許泰兩人的身份後,他就立刻發動人手去調查了。

  顯然,鄭直給他說的不全,最起碼沒有講全對方的身份還有和英國公的關係。當然,楊儒更傾向於鄭直也不知道。好在月初有好心的御史彈劾,孫鑾已經被免去了南鎮撫司的差事;嫁去英國公府的親妹妹都死了十幾年了;至於那位做了伯爵夫人的妹妹,跟孫鑾是同父異母,彼此相差幾十歲,自從孫鑾被他叔叔告發和父妾私通,就斷了聯繫。原因很簡單孫鑾的繼母周氏比他年齡還小,孫鑾既然敢偷父妾,那誰能保證周氏的清白?

  不過出于謹慎,楊儒給史臻享的指示是千萬不要傷人,搶完就跑。

  「他的武器能不能換了?」白石確實對那把砍人利器十分忌憚。

  「我可不敢說。」楊儒立刻拒絕「你們用弓箭,大炮轟他啊。」

  白石懶得廢話,起身向外走去。一開門,站在門口的石文義和張采臉上相比之前要有了些精神,顯然他們聽的不少。

  白石沒有吭聲,帶著二人直接出了酒樓,上了車「回會合計合計。」

  張采一愣,按照他們聽到的,楊儒都已經把地方講了,還有什麼必要合計呢?直接帶著行事校尉埋伏抓人就行了。卻沒有質疑白石。畢竟這件案子破了,白石固然拿大頭,他們也算是正式走進東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