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我在皇宮看大門(九)

  一到家,鄭直就找來朱千戶,讓他派人去察一個叫魯麟的前甘肅副總兵,這是鄭直在宮裡當差時從陳熹等人處聽到的。

  此人祖上是成吉思汗六子闊列堅玄孫,前元仁宗皇慶二年封安定王,官平章政事。後跟隨元順帝北逃,途中掉隊,流落河西,率部投降大明,被安置在連城做土司。經過數代繁衍,成為了莊浪一帶巨族。奈何為人好大喜功,不滿只做副總兵以各種理由要挾朝廷授予總兵官職。朝廷自然也沒有慣著,去年直接順坡下驢,讓他致仕了。魯麟偷雞不成蝕把米,如今正在派人在京里四處活動企圖起復,譚綸等人可是從魯家撈到了不少好處。

  鄭直之所以打聽此人的消息,就是看中了魯家有求於人,也看中了對方的背景。他為項氏尋找合適的身份已經半年多了,都不滿意。要麼是人家身份太高,容易穿幫;要麼是身份太低,祖母等人不會認可。

  而魯家卻相當合適,很簡單,魯家雖然出身比鄭家強了不是一點半點,可如今兩家半斤對八兩,誰也別看不起誰。其次,莊浪距離京師太遠了,朝廷都無法查證,遑論鄭家。最後,魯家雖然對朝廷不敬,可是人家是土司,只要不造反,朝廷還是會容忍的。

  而鄭直要的也不多,花銀子買下魯家一個女兒的身份送給項氏。鄭虎和唐姨媽講過西北的情況,鄭直自信這買賣可以談下來。當然吃了那麼多虧,他也長了記性,並沒有一棵樹上吊死。而是廣撒網,哪個身份合適就用哪個身份。

  鄭直目前要做的就是解決掉十二月當值北城巡城校尉,北鎮撫司里的仇人,還有孔方兄弟會。

  不出意外,他看完二嫚兒和錦奴,正抱著大哥,二姐挑釁言奴,前院就傳來消息江侃找來了。

  言奴自然不滿,奪過他懷裡的二姐,一腳把他踹下了床。

  一瘸一拐出了後院的鄭直立刻就看到了倒座房內的江侃。此刻對方身上穿的又變成了青袍掛鸂鶒胸背,腦袋上也換成了烏沙「事成了?」

  「你進宮第三天就成了。」江侃假模假樣的端坐座中,可片刻後又變成了無賴「我靠,你都不知道,一共二十個中書舍人,竟然有各種臨時工一百多人。」看鄭直不懂,改口「書手。哥們如今手底下就管著五個,一個個那字,嘖嘖,不比你差。」

  鄭直不以為意「人家下了本錢,是要見到收成的。否則,真以為那邊是活菩薩?」

  「放心。」江侃笑笑「那個袁愷玩的,都是哥們玩剩下的。這一回,讓他輸個底朝天。股本鋪子那怎麼樣了?」

  「俺剛回來還沒見到信。」鄭直點上煙「若是成不了,俺會收到消息的。」

  「那說點開心的,你在故宮……紫禁城……皇城當差爽不爽?」江侃曖昧的追問「在哪當差?御花園?」

  「乾清門前值守。」鄭直翻了個白眼「御花園在內宮,非旨意誰都不能進去。」

  「鬧了半天是看大門的。」江侃大失所望「難不成,你就在皇宮裡守了六天大門,其他的什麼都沒幹?」

  「你要是不要九族,可以試一試。」鄭直有些下不來台,懟了一句。

  「我的意思是,你就沒認識幾個同事?」江侃強詞奪理「新工作,新環境,要和同事打成一片。」

  「哦。」鄭直笑笑「俺們一共就八個人,沒有那麼多彎彎繞。」

  「嘁,你這麼說,那就是被人家排擠了唄。」聽話聽音,江侃瞬間懂了。

  「……」鄭直尷尬道「他們都是勛貴子弟,一個個的不是這伯那侯的兒子,就是啥國公的孫子,俺和他們講不到一起。」

  「這樣啊。」江侃有些同情的點點頭「也對,不是一個圈子的人,千萬不要勉強湊進去。那樣別人難受,自己也難堪。」

  「這話講的。」鄭直惱了,立刻反唇相譏「那你為啥非要往張家湊?」看江侃那感同身受的模樣,想來對方在中書科也沒好到哪去。

  「我是為了掙錢。」江侃理直氣壯道「能站著把錢掙了,誰也不願意跪著。可是我能跪著掙到錢,也不丟人啊。」

  鄭直被對方的歪理邪說弄得沒脾氣「行了,等那邊有消息給你送過去。俺也累了好幾日了,就不送你了。」直接趕人。

  江侃無語起身道「姓袁的打算一個月後發動,你那邊也抓緊點。」

  鄭直應了一聲,心煩意亂的他也不想去後院挨罵,乾脆起身出了門直奔曹家。自從穿越回來到如今,他一直都沒有見到曹二娘,這娘們還在玩欲擒故縱釣著他。

  幾聲叫門之後,後門打開,婆子見是鄭直,立刻讓開。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曹寧不會以為白花花的銀子就是這麼容易拿到手的吧。

  婆子關好門之後,得了鄭直吩咐轉身向箭道走去為他開路。鄭直則稍候片刻,這才走出木影壁,一路如入無人之境來到屏門外。婆子已經叫開了門,拉著守門的小丫頭去了門房,鄭直走過屏門,一愣。幾步之外,曹娘子還有身旁的兩個丫頭瞪大了眼盯著他。看樣子,幾人是要回前院,趕巧了。

  鄭直笑笑,卻沒打算理會對方,他是有原則的。畢竟已經相中了孫二娘的託身曹二娘,就不該再和曹娘子有瓜葛。準備裝看不見,擦身而過。

  曹娘子後退兩步,遲疑片刻,又主動迎了過來「爺開恩,只要莫在這裡,奴都依。」

  鄭直皺皺眉頭,不等他義正言辭的回絕,怒斥,不遠處傳來動靜。似乎有不少人往這裡走,曹娘子的兩個丫頭趕忙回身去擋,而曹娘子則拉住鄭直的手向外走去。

  鄭直無語,他是有原則的人。可,眼見著院裡人不少,只好為了曹二娘的名聲暫避鋒芒。被曹娘子推著出了後院,穿過箭道,進了東花園。好在如今是白日,曹寧在外忙著買賣,也不怕被撞見。

  待鄭直再找到摸進後院的時機,想要再去找曹二娘時,已經日暮西垂。更讓他惱火的是,曹娘子的丫頭帶來消息,曹寧回來了。鄭直無可奈何,只好寫了一封信讓對方交給曹二娘,這才心有不甘的走了。

  鄭七姐回到臥房,支開了旁人,這才找來藥膏,忍著痛,塗在身上。一著不慎滿盤皆輸,誰能想到,失蹤將近一年的鄭佰突然冒了出來,然後藉口握有她當初悔婚的證據要見面。

  鄭七姐本來以為她今時不同往日,鄭佰終究不過螻蟻,先給些銀子穩住,然後有的是法子整治。為了避免節外生枝,鄭七姐不但親自赴約,還特意躲開旁人。卻不想那個畜生一見面就……還好,她的孩子無恙。

  看著鏡子裡身上的青一塊紫一塊,想著剛剛那個畜生做的一切。鄭七姐恨得咬牙切齒,她要三房全都不得好死。只是在這之前,對方提出的那筆買賣,確實可以考慮。

  如今鄭七姐才懂,什麼公、侯、伯,那些都是虛名,看上去光鮮,內里一個個的全都是米蟲,早就爛透了。定國公府還好,不曉得徐光祚那個廢物用了什麼法子,給府中續了命,可那是定國公府的,不是她鄭七姐。只要定國公太夫人袁氏還活著,定國公府的一切就和她無關。所以她為了銀子,可以先讓鄭佰多活幾日。

  不過壽寧侯勢力太大,又愛吃獨食。鄭佰個強盜哪裡懂裡邊的彎彎繞,倘若引入張家,哪怕是定國公府都不一定能喝一口湯。思來想去,成國公府倒是個不錯的助力。

  說做就做,第二日一大早,鄭七姐挺著肚子,舟車勞頓,來到了成國公府拜訪。如今掌家的成國公夫人張氏是徐光祚的表姐,雖然談不上多麼親,可有這層關係,總歸很多事就好商量。

  「股本鋪子?」張氏有些好奇「做什麼的?」

  「就是把入在鋪子裡的股本拿到咱們開的市場上賣。」鄭七姐言簡意賅「咱們不管他們賺還是賠,可只要在咱們的市場買或者賣,就得給咱們交銀子,對,叫手續費。」她對鄭佰能否想出這麼周全的主意始終有些懷疑,不過就連鄭十七那個病癆鬼都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鄭十六沒準也長進了也說不定。

  「這要一大筆款子吧?」張氏不置可否。

  「確實不老少銀子。」鄭七姐哪裡瞧不出張氏的拿捏「沒關係,表姐若是瞧不上,妹妹另尋他人就好。」說著起身要走。

  「你瞧瞧,懷著身子,怎麼性子也急了?」張氏看對方以退為進只好道「大嫂從沒給我張過口,我還能否了?可這買賣開張,總需要人捧場。這捧場也需要銀子,還不老少呢。就咱們兩家,怕是不成的。」

  「那表姐什麼意思?」鄭七姐沉得住氣,鄭寬入仕前常年經商,這點彎彎繞,哪裡難得住她。

  事實上,這事鄭七姐根本沒有告訴徐光祚。那個廢人整日間除了花銀子,就沒給過她一文錢。更可氣的是,對方還逼著她做出不知廉恥之事,誰曉得日後如何?因此,不光十三姐入宮是她的一步後招,就連這一次,也是她的暗棋,她要為肚子裡的孩子考慮。

  這種事有一就有二,鄭七姐也不敢保證肚子裡就是兒子,如果不是,徐光祚會怎麼做?再逼著她躺在另一個人的床上?亦或者找一個新得繼室?至於妾室?想都不要想,那個廢人生怕再多一個人知道他那點破事。

  所以鄭七姐需要銀子,倘若生下來是女兒,就換一個。

  「既然買賣孔方兄弟會的會票,自然就要找衍聖公啊。」張氏理所當然道「我一開始就以為這是他家的買賣,後來才曉得錯了。」

  鄭七姐立刻提高了警惕,成國公朱輔有四個姐妹,分別嫁給了魏國公徐俌,大學士李東陽,宣城伯衛瓚,天師道張玄慶。這其中李東陽的女兒又嫁給了剛剛接任衍聖公的孔聞韶。換句話講,如今的衍聖公夫人就是張氏的外甥女「這買賣我只信表姐,咱們股份一人一半。表姐願意找誰入伙,只需要從你那一半的股份里讓出就好。」

  鄭七姐找張氏,是怕被鄭佰坑。可如今張氏又要引強援,不免又讓她擔心尾大不掉。

  「那股本是多少?」張氏並沒有表現出不滿。

  「一千兩,你我一人五百兩。」鄭七姐的報價並不高,甚至有些低的怕人「不過為了撐場面,咱們兩家都需要拿出十間鋪子的股份做做樣子。」

  之所以是十間,乃是因為,這就是鄭七姐全部的私房銀子。至於嫁妝,她是不敢動的,免得打草驚蛇,引起徐光祚的懷疑。

  旁的不講,身為定國公府的當家主婦,雖然不管事,可是也知道很多內情。下邊一百三十二座莊子攏共五千頃田土一年下來,也有兩萬二千兩的地租銀。

  原本定國公府產業不止這些,奈何本朝制度,爵位嫡長繼承,可是財產卻是均分的。偏偏分了財產的宗親還住在府里,一切支用也會想盡辦法從長房索取。再加上徐光祚也許是成了廢人,所以諸事鋪張,每年兩萬多兩銀子,根本不夠糟蹋的。

  「行。」張氏想了想,答應下來「可咱們都是婦人,手下人也沒有接觸過這種買賣,誰來掌柜?」

  「這個表姐不用擔心。」鄭七姐胸有成竹「若沒有準備,我哪敢登門。」

  她決定再見見鄭佰,畢竟表姐生於江南,那裡遍地商賈。對方儘管已經極盡偽裝,卻還是沒有修煉到家,被鄭七姐窺破手腳,這買賣應該真的能賺銀子。被狗咬一次,跟咬十次有區別嗎?

  不過目下,她要做的就是再尋找新得合伙人與張氏和李氏抗衡。鄭直?不行,滿嘴胡話,沒有一句靠得住。母親?那樣壽寧侯不就曉得了,也不行。思來想去,突然想到了隆慶長公主的女兒游芝。對方不過一個長公主的庶女,之所以會被鄭七姐記住,很簡單,明年這位就要嫁給英國公嫡孫張侖了。而鄭七姐也見過對方和英國公長媳尹氏相談甚歡。

  于是之後幾日,在一群內宅主婦的串聯下,股本鋪子在短時間內就募集夠了一千兩的股本。

  鄭七姐很冷靜,面對保國公長媳,淳安大長公主女兒蔡氏提議增加股本的建議,立刻超表示了反對「夫人自然是好心,可我做這鋪子,本就是為了聯絡咱們姐妹的感情。賺了自然人人高興。可講句不得體的話,賠了呢?倒不如這樣就好,賺也罷,賠也罷,我們都不傷筋動骨。也省去了外人非議。」

  在場的英國公長媳尹氏;隆慶長公主女兒游氏;廣寧伯太夫人游氏;安遠侯夫人游氏(游家三姑侄合為一股);保國公長媳蔡氏;永康侯夫人朱氏;平江伯夫人朱氏;成國公夫人張氏;武安侯夫人朱氏;衍聖公夫人李氏都沒有反對。於是九家分成十股,因為這主意是鄭七姐挑的頭,所以拿了雙股,正式開始張羅股本鋪子。

  雖然眾人誰也沒有刻意強調,可是鄭七姐懂打著家裡旗號損公肥私,旁人也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