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我在皇宮看大門(二)

  為了給上官一個好的印象,惡少早早就醒了。瞧了眼周圍的一片狼藉,有些自得的抱住了身旁依舊嗜睡的言奴。

  昨夜他再接再厲,想要重溫舊夢。可二嫚兒和錦奴,兩位娘子各有心思。反正錦奴是無論如何也不答應同言奴一起荒唐,惡少也不敢勉強。至於二嫚兒,因為有身子,前夜大部分時候是圍觀。感覺無趣的她倒是不反對,惡少反而拉不下臉留人。

  結果,明明的三個人的責任,到了後來只能言奴獨自面對。偏偏昨個兒惡少吃了世間最猛的虎狼之藥,初經人事的言奴哪裡見過這等駭人聽聞的場面。不得已只好將守在稍間的早兒,晚兒喊了進來幫忙助拳,奈何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梳洗妥當後,鄭直無視了臉色難看的李媽媽,大口吃了早飯,這才來到前院。會合了朱千戶,坐著賀五十的馬車來到了西江米巷錦衣衛經歷司錄名。

  勛衛與散騎舍人是宮廷侍衛中的特殊成員。勛衛、散騎舍人均從勛貴、都督、指揮等中高級將領的子弟中選任,並銓注於錦衣衛南鎮撫司,職在帶刀隨從帝王朝會,護衛內廷。

  朝廷以駙馬一員管錦衣衛大漢將軍、及勛衛、散騎舍人、府軍前衛帶刀官。雖然是銓注,但是因為勛衛,散騎舍人在錦衣衛關餉,所以鄭直要先到錦衣衛經歷司錄名,填選薄。待鄭直一切妥帖之後,被經歷錢笈告知,兩天後來經歷司領取他的職事腰牌。

  然後跟著一名司吏先到中後所、上中所認門,然後到不遠處的南鎮撫司畫卯(侍衛將軍、千百戶、總旗等,於中後所支俸食糧。凡文移,用上中所印信。),領取勛衛當駕武字象牙牌,錦繡常服,虎紋朝靴,烏紗帽,纏棕帽,革帶。雖然景泰四年令錦衣衛指揮侍衛者,身穿麒麟服,可是勛衛秩比鄭千戶,所以不服麒麟袍,腰帶也不是犀帶。

  鄭直將袍服、革帶、牙牌等都包好,又跟著一名大漢將軍帶往皇城找勛衛司把總應卯。先到東安門,再次錄名後,入城在東華門外等候。因為朱千戶沒有資格入皇城,所以只能等在東安門外。

  不多時,得到消息的勛衛司把總來了。讓鄭直噁心的是,勛衛司管隊把總正是張侖,好在對方根本不曉得鄭直的滿滿惡意。

  對於闖入勛貴階層的鄭直,張侖只是冷眼旁觀。介紹了一下制度和規矩後,並沒有著急帶鄭直進入宮城,而是領著他來到了東華門南側東上南門旁邊的一排屋子前,指著自北向南第二間道「鄭勛衛可以將與值守無關的東西放在這裡的空柜子,下次帶上一把鎖。日後在此更衣之後,集合整隊,由俺或者其他勛衛一同從東華門進入皇城當差。」

  鄭直應了一聲,拱手之後,提著包袱走進小屋。內里還算乾淨,南北兩面牆壘了上下三層木箱,每個箱子箱門上都寫著『甲一』、『乙一』之類的字,用以區分。這些箱子的鐵環上有的如同張侖講的掛了鎖,有的則沒有。

  鄭直想當然的打開了沒有掛鎖的,卻發現裡邊有東西,只好再換一個,還是有。如此周而復始,直到搜尋最底下一排箱子時,才發現了空置的。他心裡咒罵,面上卻不敢吭聲,趕忙換了衣服,按照張侖的模樣收拾妥帖後,帶上纏棕帽走了出去。

  張侖正在樹蔭之下抽菸,旁邊是幾個頂盔摜甲的大漢將軍。見到鄭直來了,對方也沒有介紹的意思,掐滅煙,這才領著鄭直從東華門進了皇城。待來到乾清宮外,直接讓鄭直去東值房看看,中午的時候跟著輪休勛衛一起出宮,三日後正式上值。

  鄭直到東值房的時候裡邊沒人,因為不曉得能去哪,他只好坐在靠近門的圈椅上抽菸。剛剛張侖的態度之所以模稜兩可,鄭直想了半晌,猜測應該是此時孔方兄弟會尚未倒帳,徐光祚還沒有賣了他。

  這讓鄭直很高興,很簡單,他喜歡躲在暗處咬人……不對,傷人。按照錢寧講的,逼著對方轉讓股份的也有英國公家。可是鄭直對此深表懷疑。無他,錢寧一共只有四成股份,依著張延齡見了銀子,連娘子都不在乎的性子,會引入英國公府?況且張家憑藉皇后,難道還壓不住一個老家奴的義子?

  若是對方真的得了股份,還用得著相信徐光祚的鬼話?錢寧個王八,估計是怕他有想法,才拉虎皮做大旗。而他,竟然在有防備的前提下,還被騙了。

  英國公家如此,也就是講,剩下的啥保國公,成國公,定國公也該如此。至於黔國公,魏國公,更不必多問。從始至終,就是張延齡想要錢寧的股份。

  既然四家公府這麼稀罕孔方兄弟會的股份,那麼他咋能敗興呢?

  正想著,房門推開,走進來一個與鄭直相同裝束的青年。那人看了看鄭直,見不認識,卻穿著同樣的青色錦繡袍,曉得是新來的同袍。摘下纏棕帽,向鄭直點點頭。

  鄭直起身拱手「某……鄭直,日後在此當差,還望同袍多多幫襯。」

  那人似是個消息靈通的,恍然大悟「可是鄭文武?」

  鄭直沒想到對方也聽過他的諢號,無奈點點頭「不敢當。」

  那人自我介紹「俺叫徐勛,日後多多親近。」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閒聊,又有人進來,鄭直一看,不是朱麟是誰。頓時感覺,這勛衛也不是多麼了不得的,畢竟連朱麟這種人都能得到。

  徐勛卻不曉得鄭直不但認識朱麟,還把對方宰了一次,笑著為雙方介紹。當然,場合不對,只講了名字。

  「倒是稀奇。」得知了鄭直的身份,朱麟一副看猴子的樣子「你咋不考會試?」顯然他也聽人講了鄭直的事。

  「俺如今不挺好嗎?」鄭直不軟不硬的回了一句「能認識不少好朋友。」

  朱麟撇撇嘴,轉身走了出去。

  「他這人就這樣。」徐勛打圓場「再過一會就是下值了,鄭勛衛可以跟俺一起出皇城。」

  「有勞了。」鄭直裝作不知朱麟深淺,笑著拱拱手。果然,這勛衛之中藏龍臥虎。朱麟是成國公嫡子,想來這徐勛也該是有身份的。

  不過一會,越來越多的人找了各種理由來值房看猴子。身為猴子,初時鄭直還能保持風度起身見禮。幾次之後,煩了,乾脆趁著又有人出去,趴在書桌旁裝睡。畢竟這裡的人盤根錯節,得罪誰也不好。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值的鈴音,鄭直趕忙起身,跟著一同下值的徐勛,朱麟等人向外走去。他的這一舉動,立刻引來了屋裡眾人的恥笑。

  鄭直卻渾不在意,不過都是些有個好爹的主,有啥。俺家大人確實沒本事,可俺有本事不就得了。

  出了宮門,鄭直也不管旁人,立刻湊到正要攔車的徐勛跟前請對方吃飯,打算對這勛衛的活計摸摸底。隔行如隔山,初到寶地,還是問清楚才好幹活。

  徐勛生的七竅玲瓏心,立刻爽快答應,在徵詢了鄭直同意後,又邀請了同樣剛剛下值的張侖和另外四名勛衛,英國公嫡孫張侖,武平伯嫡子陳熹,武進伯庶長子朱本,安鄉伯嫡孫張坤一同相聚。

  「你們去吧。」張侖直接道「俺實在脫不得身。」

  「不是跟游家三姐的婚事要明年嗎?」朱本好奇追問。

  「可是很多事,俺不在跟前,旁人也無法做主。」張侖拱拱手,上了他家的馬車。

  除了張侖確實走不開,其他人都爽快的答應了邀請。徐勛提議下,眾人來到了棋盤街上的「桃花樓」吃飯。

  幾杯酒下肚,徐勛的身份也就被鄭直打聽出來了,興安伯嫡子。也對,能夠跟一幫子勛貴子弟玩到一起的,也只能是勛貴子弟。儘管如今朝廷恢復了鄭富的品級,鄭虎已經是都指揮使,可是在有爵之家的子弟看來,他們不過是暴發戶而已。

  好在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徐勛雖然不是好人,卻只是騙吃騙喝。鄭直也真沒有把這點銀子放在眼裡,不過十來兩,夠他撈泔水吃好幾年的了。

  正在這時,包間門被推開,朱麟帶著幾個人大咧咧的走了進來「呦,在這呢,來來來,坐坐坐。」回身招呼身後的幾個人坐了下來「小二,把你們的招牌南京烤鴨來五隻,桑乾酒先上三壇。再來……九個小唱。」

  鄭直笑笑,起身向外走去。

  徐勛等人看向朱麟,對方卻不以為意,亂點一通後,笑道「這頓飯,沒個幾十兩可下不來。武狀元不會湊銀子去了吧?」

  跟著徐勛幾個人來的也是勛衛,大笑起來。徐勛和朱麟等人雖然同是勛衛,卻並不是一起的。他們跟英國公家比較近,見此紛紛起身道「幾位慢用,俺們還有事。」

  朱麟平日間囂張跋扈,他們沒興趣看對方戲耍鄭直。一個武狀元確實不可怕,可是人家還有個文狀元的叔父,焉知十幾二十年後不是另外一番景象。

  勛貴之家和暴發戶最大的區別就是不爭一時一事的得失,而是計較長遠。否則當初奪門之時,忠國公石亨、定遠侯石彪叔侄何等功勳,連英國公家一門公侯伯三爵都退避三舍。彼時彼刻,固然落了下風,可是此時此刻,石亨、石彪何在?

  朱麟卻是個異類。他雖然同樣出身功勳之家,還是頂級勛貴成國公嫡子,奈何他爺老子常年在南京當差。母親張氏對他疏於管教,因此養成了無法無天的癖性。再加上平日間跟前一幫子啦唬,光棍,篾片吹捧,也就越發的目中無人。

  「白白可惜了一頓席面,十多兩呢。」徐勛等人出了包間,不由沮喪。他們出身勛貴之家不假,可是正因如此,日子過得也才緊巴,畢竟家大業大,人口眾多。

  「諸位同袍走吧。」幾人來到一樓,就看到鄭直從櫃檯那邊走了過來「剛剛沒有吃好,俺們換個地繼續。」

  徐勛等人互相瞅瞅「那朱大郎他們?」

  「人家既然喜歡那個包間,俺只好委屈諸位了。」鄭直若無其事的請眾人向外走。

  徐勛笑笑「鄭兄弟的好意俺們心領了,趕巧,俺記起家裡有事需要趕緊過去,下次,下次。」

  「俺們也過去幫忙。」朱本等人附和著簇擁徐勛走了。顯然人家也不傻,不願意為了一頓飯,得罪人。更何況,鄭直這麼一個不曉得從哪蹦出來的外來戶。

  鄭直不以為意,不但熱情的送幾人出了酒樓,還特意挑了最貴的馬車,將他們送了上去。看著幾人那心疼模樣,笑著擺擺手。十多兩銀子,餵了狗也能聽聽叫喚,啥東西,轉身直接向另一邊走去。至於朱麟「誰啊?俺不認識。」

  「客官說笑了,您中午……」站在芝麻巷鄭家宅子門口的夥計臉色難看。

  「中午俺就已經當著你家掌柜的面將帳會鈔了。」鄭直皺皺眉頭「去把你們掌柜喊過來,俺們對質。」

  「是,可是……」夥計苦著臉辯解。

  「那不就得了,俺都給了銀子,你堵在這作甚?」鄭直把眼一瞪「想欺負俺是外地人,訛銀子?」

  「不不不。」夥計趕緊道「客官結的是您之前點的,可是朱公子那……」

  「不都講了,不認識。俺還沒找你呢。」鄭直向前一步,對方嚇得後退三步「俺們吃飯,突然冒出來幾個不三不四的硬闖。是,俺好脾氣,可也不是泥捏的。菜都沒動幾口就不要了,會鈔時,你們也沒見攔著啊?要不你去大興縣告俺,要不去順天府告,否則滾。」講完轉身進了院「李五十。」

  「東家。」門子李五十趕緊應了一聲。

  「再有不三不四的人擾了爺的清淨,收拾鋪蓋卷。」鄭直揚聲吼了一嗓子「啥人都開門,眼睛是出氣用的?」

  李五十一聽,趕忙應了一聲。他聽出來了,鄭直這是指桑罵槐,同時也是心裡有氣。瞪了一眼還不肯罷休的夥計「虧得你們還是開酒樓的,連誰兜里有銀子會鈔都不懂。」直接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