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十多日的扯皮,今個兒晌午程敬帶著足足七千兩銀子,在本縣名流石家和劉家見證下與鄭直簽訂了契書。
正式獲得了滹沱河附近十頃地的所有權還有藁城縣城附近那座馬莊的所有權。鄭直原本還打算強賣廉台堡附近那座馬莊,可是程敬死活不要,他才只好作罷。
送走程敬等人後,鄭直心情大好,召集已經趕回來的劉六,齊彥名,朱總旗,劉三還有原本就在的朱千戶,梁潮,龐文宣一起在門口一邊欣賞天色一邊吃酒。
眾人看鄭直因為孫漢的事,陰沉著臉這麼多日,終於有了笑容,這才鬆了口氣,紛紛捧場。
正吃著,邢老大冒了出來,他剛剛從河間趕了回來,鄭直連忙招呼對方入座。
「俺對他,掏心掏肺。」許是大石頭落地,鄭直今日吃的有些多,不曉得咋就拉著龐文宣講了起來「他姓孫的媳婦,俺養了小半年,一根指頭都沒有碰過。就算迫不得已。需要搭個話,也一定拉著一堆人在旁邊。」扭頭問眾人「沒錯吧?」
「沒錯。」劉三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齊彥名翻了個白眼,劉三那會還在藁城四處敲竹槓呢,曉得個啥。不過他也承認,鄭直對孫漢的娘子是絕對的守禮,卻又不敢打包票。很簡單,他們所有人都被鄭直派出去了,偏偏這時候,孫漢的娘子丟了。沒點貓膩,似乎難以服眾。
「俺雖然和十七哥吃酒的次數不多,可曉得,十七哥是個坦蕩之人。」這裡唯一的外人,試百戶梁潮道「斷不會做出這等事。別講俺,就是俺們全堡的人也都不會信。」
齊彥名無語,你還是正兒八經的世襲武職啊,難道一點臉面也不要了?
「三郎,梁把總都是好弟兄,走一個。」鄭直大笑,端起酒碗和梁潮碰杯,一飲而盡。
「俺也是信的。」龐文宣端了碗酒湊趣也是一飲而盡。
「自然,自然。」鄭直大笑又端起朱千戶剛剛給他倒得半碗酒「齊哥,來。聽人家講嫂子可是霸州出色的美人,那可不能委屈了。如今城外正在修房子,俺做主了,給你齊哥一處三進的。」
齊彥名矜持的謝過,龐文宣頗為興奮「東家,能給俺一處不?」
「行啊。」鄭直大笑「不過你得先成親才行,否則,你就跟你姐搶地方去吧。」
眾人鬨笑,朱千戶也笑了,只是從眯著的眼睛中射出了凶光。
托鄭直解元身份的福,朱千戶怕配不上鄭直,從去年就開始認字了。到如今,讀書依舊不成,不過看信絕沒有問題。龐文宣出了這麼大紕漏,朱百戶雖然沒有告訴他,可是鄭直卻把對方的信給他瞅了。鄭直對旁人如何朱千戶不在乎,可是對他們絕對沒有虧待。反而是他,帶來了一個不守規矩的人。原本朱千戶提議明正典刑,卻被對方攔住了,無他,鄭直要利用龐文宣做事。他當然沒有明講,可如今在做的就是邀買人心。
喝多的鄭直走出門樓,隨便找了一個地方,解開大帶不管不顧的開始為周圍的花花草草增加營養。
「那個驢日的噴老娘一身?」突然腳下傳來咒罵聲,鄭直一哆嗦,探頭向下看去,恰好和一個叉著腰,滿頭濕漉漉,怒氣騰騰正在向上張望的女人對視。這女人的嘴很大,可是看到鄭直,立刻閉了嘴,低著頭,走了。
「姐……」龐文宣暈暈乎乎的走了出來,四下瞅瞅「東家,瞅見俺姐了不?」
「你喝多了吧。」鄭直大笑「哪有你姐。」瞅見對方也想學他,立刻道「去去去,去樓下東司,莫把下邊的人澆到。」
龐文宣嘿嘿嘿笑道「如此正好,最好還是個小媳婦啥的……」卻轉身往樓下走去。
鄭直又看了眼樓下,當然沒再瞅見那個女人了。
三更半夜,一道身影出現在老太君的後院牆外。黑影左右瞅瞅確定無恙,助跑之後一躍而起,翻過圍牆。
因為通過知情人,早就將院內布局打探清楚,很快黑影就來到了後院西邊的院子外。再次確認沒有不妥後,越過矮牆,也不停留,直接來到了正房廊下。
此刻暑氣逼人,直棱窗大開,黑影探身瞅了瞅屋內,躡手躡腳的掀開紗窗,摸了進去。幾步來到不遠處的竹榻旁,捂住了榻上女使的嘴。對方立刻睜開眼,揮拳去打,可是看清來人,趕忙停手,順勢摟住了黑影脖頸。
黑影拍拍女使,起身在對方依偎下走進臥房。
「沒良心的無賴。」許錦聞到對方身上的酒氣,又罵又掐「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孽,偏的落在了你這冤家手裡。守在這青燈古佛做姑子,你這無賴子倒好,在外花天酒地……」講到最後,哭了起來。
「都是俺的錯,俺的錯。這些個日子,俺無時無刻不想著娘子。實在是不敢輕易闖進來,祖母的人哪是那麼容易被收買的。為了打聽娘子位置,俺給那些婆子,丫頭,就差跪下了。銀子花了一大把,這才好不容易得了准消息。時才俺早來了,卻為了防備讓人瞅見,在外邊被蚊蟲叮咬了半夜……」鄭直齜牙咧嘴的一邊討饒一邊認錯,卻不敢躲,聽的門外的鹿鳴直翻白眼。
「鹿鳴,鹿鳴……」恍惚間,鹿鳴聽到了喊聲,立刻收拾心情,走了進來。本來以為娘子是讓她幫腔,不想許錦一聲比一聲緊「我疼,我疼……」
鹿鳴嚇了一跳,不會這麼准吧?白日裡杜媽媽還提醒她大娘子也就這兩日就要生了。
「快去,快去喊人。」鄭直顧不得狼狽,趕緊一邊握緊了許錦的手,一邊催促鹿鳴。
「哦。」鹿鳴驚醒,趕忙往外跑,可是沒跑幾步,又回來道「爺,你躲躲啊。」這才又跑了出去。
「俺來了,來了,有俺在,莫怕。」鄭直不想走,不過理智告訴他不走就完蛋了。可他還想著拖延,不停安撫許錦。
「你走,快走。」許錦嘴上催促,卻緊緊握著鄭直的手「我怕……」
「莫怕,俺就在這。耳聽外邊已經傳來腳步聲,鄭直把心一橫,四下瞅瞅,越過許錦,鑽到床內側的薄被裡。
「快,快。」杜媽媽帶著鹿鳴等人走了進來「娘子莫怕,穩婆就來。點燈,快點燈。」湊到了許錦床邊握住了對方的手「莫怕,莫怕。」
很快有女使端著燭燈走了過來,鹿鳴一眼瞅見了床內的不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趕忙從那人手裡接過燭燈,故意放低,避免燈光照過去。
不多時,穩婆和賀嬤嬤也趕了過來「趕緊這是要生了,快準備熱水。小心扶著娘子起來,去產房。」
鹿鳴趕緊將燭燈放下,不由分說的爬上了床,從另一邊扶住許錦。眾人自然不會不滿,反而認為鹿鳴這是護主心切。
「枕頭底子,枕頭底下……」許錦卻不停呢喃。
不等鹿鳴去看,杜媽媽已經伸手,從許錦枕頭底下拿出了一把做工精美的玉柄匕首「哎呀,咋還放著這麼個東西……」
「帶著,帶著……」許錦倔強的堅持。
杜媽媽無可奈何,只好拿好「行行,帶著。趕緊。」
呼啦啦一堆人前呼後擁的扶著許錦走了出去。鄭直收回被撓的傷痕累累的手腕,鬆了口氣。可是如今院子裡里外外都是人,他咋出去呢?若是不能天亮前跑出去,那麼就算他躲在這裡,也要到明個兒天黑之後才能走。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鹿鳴走進屋,湊過來「奴的爺,快走吧。若是被人瞧見,娘子該如何是好。」
鄭直趕忙從被子裡冒出來「就走,就走。」跳下床,跟在鹿鳴身後,在她的掩護下,總算出了正房。
「鹿鳴姑娘。」眼瞅著就要到牆邊,遠處有人喊。
鹿鳴一看,趕緊迎了過去「嬤嬤吩咐。」
「什麼吩咐啊。」賀嬤嬤趕緊道「十娘子和姑娘最親,切不可隨意走動,等在產房外,沒準還要用到姑娘。」
「是。」鹿鳴無奈,應了一聲,只能跟著賀嬤嬤向產房走去,好在距離那堵牆也沒有多遠了。
「對了,杜媽媽……」耳聽聲音遠去,藏在牆角的鄭直也認為翻越離那堵牆很簡單,然後就差點和一個風風火火捧著棉布的女使撞見。為了躲避,他不得已轉身進了旁邊虛掩著門的房間,然後借著月光,就看到一步之外站著人,正錯愕的看著他。鄭直伸手捂住對方的嘴,這才驚覺沒帶面巾。
杜媽媽無語,可是想到對方得到許錦要生的消息,就不管不顧跑進來,也不枉二人這一場孽緣。待鄭直鬆開手,趕緊道「哥兒在外邊等消息就好,何必進來。」
「……」鄭直訕訕不語,顯然對方已經曉得了他和許錦的事。
「回去吧。」杜媽媽以為鄭直犯倔,又勸「這生孩子可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再快也要個把時辰的,回去吧。」
鄭直點點頭,正要去開門,卻聽到了外邊的腳步聲,趕忙藏在門口。
「杜媽媽在嗎?」伴隨著一聲詢問有人來到了門外。
「在。」杜媽媽穩住心神,瞅了眼角落裡的黑影,來到門旁拉開門「賀嬤嬤吩咐。」
「什麼吩咐不吩咐。」賀嬤嬤趕緊道「老太君讓我來帶幾句話。」
杜媽媽一聽,無可奈何,只好讓開門「賀嬤嬤請進,我這也沒點燈。」
「沒事,左右幾句話。」賀嬤嬤不以為意,走了進來。
杜媽媽鬆了口氣,卻不敢大意,關上門站到了鄭直身前「賀嬤嬤請講。」
「我們這有位神醫,就是前些時候給十娘子診脈的那位。」賀嬤嬤輕聲道「據他講,娘子這次懷的的兩個。」
「真的?」杜媽媽原本心思不屬,此刻忙道「佛祖保佑。」卻又擔心起來,生孩子歷來是鬼門關,更何況是懷著兩個「不曉得那位神醫還講啥了?」
「這倒沒有。」賀嬤嬤理解杜媽媽,卻繼續道「老太君的意思是,若十娘子只有一個男胎就罷了,若是兩個,能不能過繼一個給二房做嗣孫?」
杜媽媽一愣,難怪老太君要讓娘子住在二房,怕不是若只有一個男胎,二門也要過繼過去吧「這可不是我能做得了住的。」
「杜媽媽說笑了。」賀嬤嬤笑著湊過來「老太君自然明白,只是誰不曉得十娘子對杜媽媽是千依百順的。」
「不不不。」杜媽媽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精神一凜,趕忙又上前半步「還是等娘子做主吧。」
「杜媽媽切勿推辭。」賀嬤嬤道「二爺沒了,傷透了老太君的心,這些年二房的成例也沒有斷,一直寄存在老太君那。算下來,不老少呢。」
「賀嬤嬤。」杜媽媽苦笑「我家二哥如此,只怕娘子日後就是要和這兩個孩子相依為命。」講到這,不由頓了頓,有身後這位在……「有銀子,自然輕鬆些。這麼著,這事我是樂見其成,可終究要十娘子來決定。如何?」
「如此有勞了。」賀嬤嬤倒沒有對杜媽媽的回答不滿,嘆口氣「杜媽媽放心。老太君已經寫信給六老爺,鄭家在京中近來添了不少產業,杜媽媽的兩個兒子如今都是管事了,想來要不了多久就可得到信。」
「不不不。」杜媽媽向前一步,想要表明心跡,卻沒站穩,直接向下栽去。眼瞅著就撲進賀嬤嬤懷裡,卻又身不由己的停穩了,尷尬的站直身子,聲音有些異樣道「賀嬤嬤,我……我不是那意思……」
「我懂。」賀嬤嬤走到杜媽媽跟前拉住她的手「杜媽媽是為了十娘子。難道十娘子願意看到杜媽媽的家人受委屈?」
杜媽媽沉默了。
「行了。」賀嬤嬤道「我先去瞅瞅,杜媽媽莫急,那神醫講十娘子武將之家出身,遠不是普通閨閣的女子可比。定然無恙。」
杜媽媽道「如此就好。」
送走了賀嬤嬤,杜媽媽趕緊關上門,終於鬆了一口氣。房間裡一片寂靜,哪怕窸窸窣窣的動靜也顯得格外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