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大早。

  李玲玉輕手輕腳的爬起來，對著小鏡子畫了個淡妝，不小心弄出點聲音，緊張的一回頭一一她有點怕李老師。

  結果目光正與李健群對上，她忙道：「不好意思，我出去畫，您接著睡！」

  「小玉！」

  「誤！」

  「加油哦！」

  李健群飄出一句，翻了個身又睡了。

  李玲玉眨了眨大眼晴，抿著嘴又輕手輕腳的出去，跑到編輯部去畫。她以為大家沒起呢，誰知戴涵涵端著一碗麵條進來，笑道：「來嘍！吃了飯再走，特意給你加了兩個雞蛋！

  「啊？我想著去新華書店吃呢，他們供飯。」

  「外面的哪有自家好吃，來！」

  李玲玉只得接過筷子，見一大碗湯麵，窩了倆雞蛋，還有幾根青菜，香噴噴熱氣騰騰，她莫名有些感動，呼嚕呼嚕吃了起來。

  「我們院裡搞啥的都有，你是第一個唱歌的，一定要爭氣。」

  「嗯嗯！」

  「你們在京城跑幾天？」

  「計劃是三天，市區兩天，郊區一天，然後去天津，再去河北。」

  「那一共多少貨啊？」

  「十萬，京津冀各攤了三萬多。」

  「肯定能賣出去的，不要擔心！」

  東廠以前沒弄過音樂，大家都沒啥概念，覺得十萬盒挺多的。李玲玉吃了大半碗，實在吃不下去了，而此時，眾人也起床了，紛紛加油鼓勁。

  趙岩此番親自護衛，早準備好了。

  二人上了車，先去二龍路接東廠番子，呸！接保衛科的另幾位同志，陳奇說了派四個人，那就派四個人，蹭蹭蹭上來三個，都很興奮。

  他們比李玲玉還閒呢。

  二龍路駐紮了六個人，三人一組，沒事就對練，就差步坦協同了。

  趙岩開著麵包車，去了華僑飯店，張明敏和新華書店的一位負責人也上來了，負責人不太好意思，道：「說好了我們承擔，還讓你們出車，這事鬧的。」

  「在京城沒關係，你們去外地怎麼走，坐火車？」趙岩問。

  「對，火車。到時你們幾位也都跟著？」

  「跟著！」

  「好傢夥，陳奇同志很重視你們的安全啊，不過也好，現在確實挺亂的。」

  負責人感慨了句，道：「今天我們跑五家店，每家大概一個小時，你們主要與廣大群眾握握手，講兩句話，簽個名，然後唱兩首歌。

  現場沒有設備，只能拿大喇叭唱，可以麼？」

  「我們沒問題，就怕太吵了！」

  「儘量維持吧，群眾們肯定很熱情。中午就隨便對付一口，晚上我們好好吃一頓。我們也是第一次操辦這種活動，都沒經驗，有什麼問題大家商量，別傷和氣。」

  囑咐完了，一行人出發。

  出於陳奇的面子，第一站就選擇了前門大柵欄的新華書店，也就是他父母工作的地方。

  於秀麗沒有半點榮幸，她只想罵罵咧咧。

  「哪個殺千刀的選中我們店了？吃飽了撐的啊，這人都幹什麼的？磁帶不要錢啊！小劉，小劉，拿貨去啊，愣著幹啥呢？」

  「沒貨了啊！分給我們店的磁帶都賣光了！」

  「啥？幾百盒都沒了？」

  「嗯吶！」

  於秀麗心裡一突，看著店裡占滿的顧客，看著店外黑壓壓的人頭，暗道一聲：「完嘍！今兒大門保不住了！」

  這種事情很常見，一部大熱的電影，一本流行的圖書，甚至一份報紙的發行，都會引發電影院、書店、郵局的大門被擠破-—·

  「小劉，去找公安同志來幫忙！」

  「啊？」

  「啊個屁，麻溜的，不然容易出人命！」

  一瞧這陣仗，職工們也緊張了，盯著時鐘看時間一點點過去，到了定好的9點鐘，外面沒啥動靜，又過了5分鐘，猶如一瓢水滾進了油鍋，滋啦一下全炸了。

  「來了來了！」

  「讓一讓！讓一讓！」

  「別特麼踩我！」

  隨著一輛海獅麵包緩緩駛過來，外面早已亂作一團，離得近的往前撲，

  離得遠的趕緊跑，你推我揉，叫喊吵雜，沸反盈天。

  「這，這.」」

  負責人在車上臉都綠了，想過群眾很熱情，但沒想到這麼熱情，

  道：「這還能下車麼？」

  「趕緊喊啊！維持秩序！」

  「哦哦！」

  他反應過來，拿著大喇叭，打開車窗探出頭，喊道：「同志們！同志們安靜一下，張明敏先生、李玲玉小姐就在車上，你們把路都堵上了。

  請讓一下，讓車過去好不好？不要擁擠踩踏！」

  外面靜了片刻，自動往左右分，留出了一條路。趙岩都緊張了，眼看著車頭貼著眾人的衣服在往前走，稍微偏一點就可能把誰壓到。

  好不容易到了書店門口。

  趙岩一瞧，現場有公安，道：「還不算太笨，知道找人，我們四個先下去，你倆別動！」

  他先跳了下去，招呼公安同志順著車門兩側，設立人形護欄，張明敏和李玲玉這才敢下車。當腳落地的一瞬間，各種聲音又在四周響起，同時開始往這邊擠。

  「你倆說話！」

  負責人趕緊把大喇叭給他們，道：「快說快說，說了他們就不動了！」

  「朋友們大家好，我是張明敏！」

  李玲玉還呆著，張明敏果有大將之風，直接開口：「很高興今天來到這裡與大家見面，相信你們都是通過春節晚會認識了我——」

  「對！我的中國心！」

  「您唱的太好了，您是香港同胞，我們支持您！」

  「歡迎回家！」

  群眾們高喊，張明敏忽地眼眶一熱，他在香港可沒體會過這種感覺，又說了幾句，道：「這裡沒什麼設備，我就這樣給大家唱一首中國心吧？」

  「好！」

  「會唱的可以跟著一起唱！」

  說吧，他拿著土裡土氣的大喇叭，開始唱：「河山仍在我夢縈—.」

  開頭可能不好意思，也可能沒記住歌詞，只有幾個跟著唱，但等到副歌的時候，聲音仿佛春風乍起，從四面八方湧來，匯成一股「長江長城，黃山黃河，在我心中重千斤！」

  越來越大，越來越齊。

  張明敏汗毛都立起來了，似乎在開一場露天演唱會，一曲唱罷，又是傾盆如雨的掌聲。

  「朋友們大家好，我是李玲玉！」

  李玲玉有樣學樣，學著張明敏也唱了一首台灣民謠。大喇叭算什麼設備，滋啦滋啦亂響，時而刺耳，時而斷斷續續，但對這個時代的人而言，就是天籟之音。

  在這過程中，源源不斷的人向這邊湧來，一眼望不到頭。

  幾個公安滿腦袋汗，同時也害怕，忙道：「你們一會還幹什麼？還有活動麼？」

  「我們得進去拍照啊！」

  「還得賣磁帶呢！」

  「握手也沒握！」

  負責人急道。

  「這種情況還握手？你不怕惹出人命啊？她唱完趕緊走！」

  「磁帶早沒了，得趕緊跑！」於秀麗也出來喊。

  「可是，可是————」」」

  負責人又急又慌又興奮，趙岩直接點兵了：「我先上車，你們手拉手把他們圈在裡面，他倆一上來，立刻關車門，你們先別上，在周圍疏散群眾！」

  「那，那行吧！」

  如此做了安排。

  他們盯著李玲玉，等她唱完，說：「謝謝大家！請大家多多支持我們的專輯！」

  最後一個字落地，眾人迅速上前，手拉手將二人圍在中間，往車門移動。負責人拿著大喇叭吸引注意力，一通亂喊：「我們的專輯收錄了春晚的大部分歌曲和戲曲·—」

  沒人聽他的。

  一瞧二人要走，一窩蜂全擠上來，後面推前面，前面推公安，把這個圈擠成了餅。

  張明敏眼鏡都掉了，斜著掛在鼻樑上，李玲玉只覺四面八方全是人，跟著身子猛地一起，雙腳近乎離地，被擠著向前移動。

  「我的鞋！我的鞋！」

  「我的天啊！」

  她害怕的亂喊，腦袋空白，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覺被一股大力一推，砰的倒在了座椅上，然後一聲，車門緊緊關死。

  她發現回車了，略微鬆了口氣，又看張明敏，不禁哈哈大笑。

  「京城的朋友們太熱情了！」

  張明敏也苦笑，他知道自己肯定很狼狽，眼鏡都丟了，衣服都被扯破。

  出去比進來時更難。

  耗了整整一小時，還是二人輪流發話，勸導，大家才陸續散去。

  這才是第一家店！

  總之，這一天痛並快樂著，畢生難忘的體驗。

  到了晚上，好不容易熬完了5家店。時間遠比預估的要久，都浪費在如何維持秩序，如何脫身上面了。

  回到了新華書店總店的大院，負責人臉色慘白，衣服也被扯破了，心有餘悸道：「休息休息吧，可嚇死我了，這一天驚心動魄啊！」

  「我鞋子都沒了！」

  李玲玉委屈，她是後來又買的鞋。

  「沒想到京城的朋友這麼喜歡中國心！」

  張明敏反而是高興。

  「不管怎麼說今天算完成任務了，明天可得好好計劃一下，去天津更不能馬虎—————-哎，老焦，你怎麼來了？」」

  正說著，總經理焦紅軍忽然過來了，大家以為他是來慰問的，誰知他面色極為古怪，道：「活動先停一停，明天不用去了，天津也不用去了。」

  「出事了？」

  大家一驚。

  「不是，我今天沒幹別的，光接電話了！」

  「一天啊！一天！」

  「十萬盒，京津冀連個水花都沒翻起來，沒了！」

  （有了·—·

  欠兩章記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