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埋著我娘。」
寒風中,顧穗兒聽到了這句。
她頓時驚呆了,不敢相信地看向旁邊的蕭珩。
蕭珩沉默地望著那墳頭。
顧穗兒沒敢說話,腦子裡胡亂地浮現出一些事。
比如蕭珩曾經提過他娘如何,但是他明明是叫大夫人為母親的。
其實早就有些端倪,只是她沒細想過而已,也不太敢去想。
許多念頭在心頭浮過,不過她什麼都沒說。
此時寒風颯颯,有枯葉飄落在墳頭那半人高的荒草上,她有些不忍心。
「既然是娘的墳,那我們是不是應該把這荒草清理下?」
在他們鄉下,墳頭長了這麼高的荒草,一看就是無人料理的墳頭,說明或者斷子絕孫了,或者後代子孫不孝。
誰知道蕭珩卻搖了搖頭,啞聲道:「不必了。」
顧穗兒心裡疑惑,卻也不好再說什麼,便陪著他跪在那裡,看那燒過的紙鉑灰燼漸漸地從暗紅色變成了白灰色,最後徹底隨風而去。
「我娘幼時享盡榮華富貴,年長後卻受盡諸般苦楚,淒煌慘澹,窮困潦倒,便是臨到死,所得的不過是半張草蓆。如今既已不在,又怎麼會在意這墳頭這些許枯草。」
顧穗兒聽得心驚,她沒想到蕭珩的母親竟然死得這麼悽慘。
蕭珩在她心裡,一直是尊貴的富家少爺,這樣人的母親,便不是大夫人那般的正妻,也該是活在錦繡富貴鄉里,怎麼會受這種苦。
而她忍不住想到的是,如果說蕭珩的娘親臨死前受著這樣的苦楚,蕭珩又記得一清二楚,那他呢,他娘死的時候,他……過著什麼樣日子?
蕭珩僵硬地回過頭,看了眼顧穗兒。
她生了一雙清澈剔透的眼睛,以至於她的心思全都映在那雙眼睛裡。
看一眼,他就知道她的心思了。
「在五歲以前,我是跟著我娘過的。」
也許是寒風的緣故,他的聲音縹緲沙啞。
「那個時候日子很苦,我娘受了很多罪把我養大,後來她病死了,我爹終於找到我。」
顧穗兒睜大眼睛望著他,心裡卻漸漸平靜下來。
她安靜地跪在旁邊,在他娘墳頭前聽他說以前的那些事。
她一直以為自己出身卑微,從小過著的日子並不是蕭珩能懂的,一直覺得蕭珩高高在上。
可是今日聽他說起小時候才知道,原來他小時候也曾那麼苦。
「……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知道我娘埋葬在哪來,我舅舅,我爹,他們都不知道。」蕭珩單手抱著小阿宸,用另一隻拿著個枯枝輕輕地撥弄那些燒糊了的供品:「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來給我娘上墳,不讓他們任何人知道。」
「她活著的時候過得寂寥,死了後,也只是想占著這小小的一處墓穴。」
至於那追封之後風光無限地遷入皇陵,他知道他娘並不想要的。
都是身外的風光,要來了又有什麼用,況且那皇陵深處,也不過是和許多女子一起陪伴著那昔日牽掛的人罷了。
「她說她這輩子也值了,死後就想要這麼一塊安靜的地兒,她想安靜,一個人慢慢地過,不希望別人來打擾她。」
就在這個時候,蕭珩懷中的小阿宸突然哇哇啼哭起來。
顧穗兒忙過去看。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睡醒了而已。
顧穗兒從蕭珩懷裡接過來,小阿宸的腦袋隔著厚實的斗篷輕輕地在顧穗兒胸口處蹭了蹭,許是聞到了娘親的味兒了,他不哭了,帶著眼淚睜大眼睛好奇地往外面瞅。
蕭珩原本蕭索寂寥的眼神在看到這小傢伙後,漸漸有了暖意。
他伸進來手指尖,輕輕點了下小傢伙滑嫩清透的臉頰,啞聲道:「讓娘看看阿宸。」
顧穗兒點頭,於是輕輕打開了上面蓋著的那層帽子,露出了小臉蛋,然後抱著阿宸跪在墳頭前。
蕭珩也同顧穗兒一起跪在那裡。
「娘,這是穗兒,她給我生了個孩子,名字叫阿宸,蕭宸,還有一個小名叫小蝌蚪的。」
他把那枯枝輕輕地戳在墳旁布滿枯草的干硬土地中,然後緩緩地道:「娘,阿宸長得好看,很討喜,你是不是也很喜歡他?」
垂下眸子,他啞聲道:「穗兒很好,我總覺得,她會一直陪著我的,會陪我一輩子。你……是不是也可以安心了?」
不過這話,他說得聲音低,郊外風又大,顧穗兒並沒聽清楚。
她隱約感覺到了,抬頭看過去,可是卻見他面目清冷,眼神寂寥,以至於她覺得自己應該是聽錯了。
顧穗兒本是緊挨著蕭珩的,她這一抬頭,蕭珩自然是感覺到了。
寒風中,他冷硬的面頰微微泛起紅來,默了片刻,突然道:「我們先回去吧。」
顧穗兒軟聲問道:「我們不多陪娘一會兒嗎?」
蕭珩瞥了眼她懷裡的小阿宸:「阿宸還小,天太冷。」
顧穗兒點頭:「嗯。」
起身要走了,顧穗兒又回頭看了眼那墳頭,孤零零的一個墳頭在這荒草連天的郊外,好生淒涼,又好生冷清。
這一刻,她忽然在想,蕭珩的娘親,是怎麼樣一個女子,又經歷過怎麼樣的故事。
之前面對大夫人時,便是以為那是蕭珩的娘,顧穗兒也沒什麼感覺,只是敬重而已,可是現在,面對這麼一個孤零零的墳頭,她忽然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心裡覺得親切,又有些淒涼,她甚至覺得,如果蕭珩的娘還活著,也許她會很喜歡,比府里的大夫人老夫人還要喜歡。
她忍不住回過神,抱著阿宸,再次跪在了那座墳頭面前,然後低下頭,口中喃喃有詞。
等到她起身隨著蕭珩往回走的時候,蕭珩接過來她懷裡的小阿宸,牽著她往遠處馬車停駐的地方走去。
走著間,他突然開口問她:「剛才你跪下說了什麼?」
顧穗兒抿唇,抬頭反問他:「那你剛才說了什麼?」
蕭珩挑挑眉,不言語。
顧穗兒低哼一聲:「你不說,我也不說!」
蕭珩:……
那好吧,兩個人都不說好了。
走了好半晌,終於又回到了馬車處,顧穗兒便要隨著桂枝和安嬤嬤她們上馬車的,誰知道蕭珩卻問道:「累了嗎?」
顧穗兒如今身子已經大好,再說阿宸大部分時候是由蕭珩抱著的,她並不累,便搖了搖頭。
蕭珩卻吩咐說:「讓安嬤嬤抱著阿宸上車。」
不明所以,不過顧穗兒還是照辦了。
蕭珩抬手,扶住她的腰。
堅實的胳膊牢牢地環住她,她有些不明所以。
可是下一刻,蕭珩竟然一個用力,抱著她就翻身上馬了。
顧穗兒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
蕭珩抱著她,上馬後,一手牽著韁繩,另一隻手則環住她的細腰處摟著她。
又把厚實的大毞包裹住了。
他的大毞是上等黑狐腋下的毛做的,擋風保暖厚實又透氣,如今被他這麼一包住,外面那寒風全都不見了,只剩下暖暖的舒適。
披風繫著抽繩處有一個小口,她如果想,拱一拱就能從裡面露出小臉來。
「害怕嗎?」耳邊傳來男人低啞的聲音。
「不怕。」
背後靠著的就是他厚實的胸膛,硬硬的,卻依然很喜歡,靠著他,滿心都是踏實,便是初次騎在這高頭大馬上,也不覺得害怕了。
「等天好了,我再好好教你騎馬。」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耳邊的聲音嘶啞而溫柔。
「嗯。」她咬唇輕笑,透過那大毞縫隙,看著蒼茫天地,明明天陰沉沉的要下雪了,她心裡卻是歡快得很。
車馬開始前行了,蕭珩拉著韁繩摟著她,用兩隻有力的長腿蹬在馬磴子上,夾緊馬肚來控制著速度。
這是顧穗兒第一次騎在馬上,顛簸上下,有些緊張,又覺新奇。騎了一會兒,慢慢習慣了,她忍不住用手去摩挲他的。
他抿唇,低頭看了下懷裡她的小臉。
「你背過身來,和我面對著,摟著我吧?」
「嗯?」
她不太明白,這是什麼姿勢。
她覺得面朝前方看著前面,能看到馬鬃隨著騎行飄飛的樣子,那才叫騎馬呢。
不過蕭珩既然讓她面對著她,她也就只能認了。
於是在這馬上,她被蕭珩的大手輕輕托著下方,竟然借著巧勁在馬上轉了一身。
轉過身去後,她就下意識的用胳膊環繞住他的腰了。
這麼一環住,便別有一些滋味了。
男人的身子崩得緊緊的,胸膛那裡也是微微起伏,她堪堪攀住後,軟桃兒便偎依在男人身上,並隨著那騎馬的顛簸而上下磨蹭。
男人卻好像還嫌不夠,竟然用掌心托住她,讓她更往上一些。
她沒辦法,兩條腿便只能攀坐在他的腿上。
如此一來,她幾乎是被抱坐在他身上了。
這個姿勢太過羞人,像是抱小孩兒一般。
偏生又是在馬上,顛簸間,兩個人緊緊接觸的地方便上下摩擦,磨得人心裡酥酥痒痒的,面上泛紅,耳邊燒灼,心裡也不上不下的被吊著。
也幸好有那大毞擋著,這羞人姿態才不至於被人看了去。
正胡思亂想著,就聽得身邊的男人輕輕咬牙,在她耳邊道:「晚上,我睡你那屋吧。」
男子強烈的氣息襲來,這話里隱含的意思,她是明白的。
抱著他腰肢的指尖兒輕顫,她低低地道:「嗯……」
輕輕的一聲嗯,嬌軟輕緩,餘音繚繞在大毞里。
男人聽得此言,忽而間那身子便仿佛越發繃緊了,渾身硬得像一塊熾鐵,之後兩腳用力,策馬往前疾行。
馬蹄聲聲,駿馬飛揚。
顧穗兒被顛得沒了魂,跟麵條一般癱靠在男人懷裡,摟住男人的腰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