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宮中後,天色已經大暗,宮門外只有寂寥的行人在走動,街道上已經人人閉戶,路上連個燈都沒有了。
宮裡又另外派了一輛馬車,是以桂枝和安嬤嬤坐在另一輛馬車上,顧穗兒和蕭珩單獨一輛馬車,本來小阿宸應該給桂枝和安嬤嬤照料的,不過顧穗兒捨不得,於是她便自己抱著,如今正斜靠在蕭珩身上餵奶。
小阿宸乖乖地躺在顧穗兒懷裡,貪婪地吃著,小腦袋一拱一拱的。
一片奶白就在眼前,猶如水波一般,嫩得能滴水兒。
蕭珩看著她,便想起之前三皇子看著她的目光了。
那種目光,讓蕭珩想起來就不舒服。
「三皇子那個人,出身皇室,樣貌才能都是一等一的。」蕭珩仿佛不經意地這麼道。
「喔……」顧穗兒軟綿綿地靠在他堅實的胳膊上,懷裡攬著那香噴噴的小娃兒,此時恰餵好了奶,聽得這話,倒是沒太在意,只是想起了之前的疑惑。
想著三皇子那人,比起蕭珩來,自然是不如,感覺就不一樣的。和蕭珩一比,那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怎麼都不如的。
只是怎麼就是那挑眉的一個動作,神韻卻有些像。
「他家裡已經有一個皇子妃三個妾室,平時也愛沾花問柳,見到稍有姿色的,便會設法收入他的房中。」
這些事,蕭珩平時是不屑提的。
不過現在,他垂眸望著小娃兒貪婪吃嘴的動作,看著那潮濕的紅櫻果在自己眼前一抖一抖的,便不由說不出了口。
「這樣……沒想到竟是這等人。」顧穗兒是有些詫異,不過也沒特別在意。況且仔細一想,那人那麼壞,上來就敗壞她的名聲,是這种放浪之人倒也不奇怪。
「也是,他那麼壞,敗壞我的名聲,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人。」
蕭珩說完這個後,默了好片刻,一直沒言語。
他說了這麼兩句,顧穗兒好像根本沒往心裡去。
她將懷裡的小阿宸豎著包起來,放在肩頭輕輕拍哄,口中發出溫柔的囈語聲。
婦人身軀曼妙,軟軟糯糯的小娃兒猶如一隻小青蛙一般,張著小腿兒小胳膊地趴伏在她身上。
蕭珩擰眉,看了好半晌後,終於問出口。
「之前你看了三皇子好幾眼?」
問完這個後,蕭珩感到自己的臉頰隱隱泛燙。
身邊的女人實在是生了一顆水晶剔透的心肝兒,幾乎是能讓他一天看透的。
他知道她絕對不會有什麼二心,他也知道她是一心一意牽掛著自己和小阿宸的,但是今日她看三皇子的那兩眼,還是印在他心裡。
就像書桌上有了浮塵,總是想抹去。
「嗯,是有些奇怪……」
然而顧穗兒一心只想著自己的小寶貝,哪裡知道男人那心思。
「怎麼奇怪?」
說著間,他伸出臂膀將她攬住。
因為她是抱著小阿宸的,所以他就是一下子把她們母子都攬在懷裡了。
「也不知道怎麼了,見到皇上,我覺得皇上有些眼熟,看到三皇子,我又覺得三皇子有些神情好像和你相似,就是那個挑眉的樣子……」
說著間,顧穗兒突然恍然大悟:「我明白為什麼我看著皇上眼熟了!」
「為什麼?」
「咦……」顧穗兒在蕭珩懷裡仰起臉看他,借著馬車內夜明珠朦朧的光,去看他那張總是俊美冷漠的臉龐。
仰著臉,她望定他,喃喃地道:「皇上好像和你有點像呢。」
怪不得眼熟,原來是和她日日都會看到的人相似。
因為皇上到底四十多歲了,又是皇上,她便沒往蕭珩身上想。
蕭珩微微抿唇,還是沒言語。
不過他轉首,透過馬車上稀薄的垂紗看向窗外。
垂紗隨著馬車的前進輕輕晃動,他嘴角抽搐了下,突然有些想笑。
「噯,我也太傻了……」懷裡的女人低聲呢喃。
蕭珩心情大好。
他忽然發現,他自己才是傻,比顧穗兒傻。
這麼想著間,他將顧穗兒手裡的小娃兒接過來。
「小心些,剛睡著……」顧穗兒不舍地把孩子換到他手裡。
蕭珩接過孩子後,一手抱著孩子,另一隻胳膊攬住顧穗兒,低低地親了下她的額頭。
他突然這麼親下來,頗為親昵,顧穗兒忍不住越發靠在他懷裡,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胸膛。
那胸膛堅實得很,不過她卻是喜歡。
突然很喜歡這樣出門,和在家裡不太一樣呢。
在家裡總是丫鬟嬤嬤環繞著。
蕭珩環著懷中女人,只覺仿佛軟香溫玉,又有淡淡奶香縈繞,不覺心神微盪,忍不住越發低頭,用唇輕輕地啄她臉頰。
那臉頰滑嫩得很,幾乎可以與小娃兒媲美。
顧穗兒自從生了後,並未和蕭珩這般親密過,如今他乍這樣,不覺微微顫動,又想躲閃,又想迎他。
「還有嗎……」他低啞的聲音湊在她耳邊,那是從喉嚨深處發出的絕對不會被世間第三個人聽到的聲音:「惡露。」
「沒,沒了……」她咬唇,低聲道。
蕭珩深吸口氣,輕輕地用口裹著她的臉頰,那嫩滑軟彈的皮膚,輕輕咬起,再放下,之後又來到唇畔,慢慢磨,輕輕磋。
「雖是沒了,但聽大夫說,還是過些日子的好。」
男人的呼吸沉重,語音粗啞得不像是他了。
「嗯。」雖然這話沒頭沒尾的,不過顧穗兒卻聽懂了。
經歷過生產之痛,才出月子,她確實是有些許懼怕的,他這麼體貼,倒是讓她心裡泛暖。
這時候,另外一邊的小阿宸輕輕動了下小腿兒,那小胖腿腿就踢在他腰上。
他待要去看時,只見小阿宸已經軟趴趴地繼續睡了,睡得香甜可人。
轉過頭來再瞧這邊,婦人偎依在他胸膛上,軟軟乖乖的,仿佛自己就是她的一切。
一時心中泛起萬千疼愛,絲絲縷縷地牽扯著心肺。
小嬰兒尚且稚嫩,他需撫養他長大成人,讓他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兒,這是作為父親的責任。
可是她,也是脆弱得很,柔順乖巧,讓他忍不住想用所有的力氣來疼愛,給她所有自己能給予的一切。
誰知道就在這時,她突然抬起頭,小聲問道:「三爺,你還沒告訴我呢,你覺得皇上和你像嗎?」
她突然提起這個,倒是破壞了他心裡那泛疼的溫柔。
他大手摩挲著她順滑的頭髮,稍微用力,算是小小的懲罰。
她卻絲毫無覺的樣子,依然睜大眼睛,好奇地望著他。
沒辦法,他只好低聲道:「你傻嗎?」
「嘎?」
蕭珩無奈,低頭輕輕咬了下她的下巴:「你這眼睛,倒是尖得很。」
一點不傻好不好。
得到這個答案,顧穗兒有些小小的得意,不過她還是不太滿足,順著杆子往上爬。
「那到底為什麼啊,三爺怎麼會和皇上長得像,還有……他對咱們小阿宸這麼好啊?」
小阿宸闖了大禍,把皇上的頭冠都給扯下來了,就算顧穗兒不太懂宮裡的規矩,可是當時侍衛都進來了,胡太監的臉色也那麼難看,想必是很嚴重的了。
誰知道皇上一點不惱。
蕭珩已經從咬她下巴,挪移到頸子那裡。
修長潔白的頸子,如玉一般的肌膚下面隱隱有纖細的淺藍色血管在躍動。
他忍不住裹了一大口,之後深吸口氣,啞聲道:「過一段時間你就知道了。」
他母親的娘家還有人,是他的三舅左城輝並家人,如今昔日的那一樁冤屈大案終於要平冤昭雪大白天下,安國公的爵位也即將重新恢復。到時候三舅會帶著家裡人過來燕京城重新得回爵位。
而他,依皇上的意思,是要他認祖歸宗的。
只有他認祖歸宗了,他母親才能順理成章地被追封,才能作為婦人被埋入皇陵之中。
他低頭,端詳著懷中的女人,輕輕揉捏著,啞聲道:「你的弟弟今年十二歲了吧?」
顧穗兒驚訝地眨眨眼睛,她不明白為什麼他突然提到了自己弟弟。
「是,過了年就十三了。」
蕭珩點頭,手底下依然動作著,卻沒再說什麼。
如今她的弟弟顧寶兒在學武,也些許認得幾個字,等到明天開春便十三歲了。
十三歲,可以入軍營了。
他也已經尋好了妥善的去處,先把他扔到軍營里好生磨鍊。
但凡不是個無能之輩,他稍加提拔,混些軍功還是可以的。
有了軍功,封個一官半職,她娘家就不再是白身,也是她以後的助力。
月若彎鉤,窗外的街道上一片清冷。
車廂里,蕭珩摟著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也沒再說話。
閉上眼睛,他聽到了街道上不知道誰家罵孩子的聲音,還有漿洗衣服的捶打聲。
外面就是燕京城,就是這無涯的人世間。
而車廂里,一室的溫暖軟香,這就是他的女人和孩子。
這就是他的家。
蕭珩的下巴輕輕埋在她馨香的髮髻中,深吸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