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聽在眾人耳里便又咂摸出別的意思來,都以為是這婦人本來規規矩矩的伺候三皇子妃,卻因為顧穗兒突然的動作打碎了杯盞。
一時看顧穗兒,不免心中意外,想著看她剛才用膳姿態優雅,或許不過是一時的裝樣罷了,其實骨子裡還是那鄉下婦人,倒害得三皇子妃旁的這位婦人挨罵。
其他命婦再看向顧穗兒的眼神就有些意味深長,到底是鄉野出身,總歸上不得台面的。
也有些和顧穗兒熟識的,便覺得不對勁,那韓老夫人甚至上前要替顧穗兒說話:「孺妃娘娘剛才安分坐在自己座位,怎麼可能一抬胳膊就碰到了這位婦人?」
而睿定侯府一眾人等,心知這必然不是顧穗兒的過錯,反而不說話,免得讓人以為是幫親,只是從旁靜觀其變。
三皇子妃見此情景,臉色便不好,掃了眼身旁的包姑,斥道:「你毛手毛腳,竟然還意欲怪到孺妃頭上,還不快跪下給孺妃娘娘磕頭賠罪!」
顧穗兒低頭看了看裙擺上的湯汁,一時有些發懵,她疑惑地看向包姑。
剛才分明是包姑自己把杯盞打碎濺到自己身上,怎麼會怪到自己頭上?
當下便道:「回稟皇后娘娘,臣妾一直坐在這裡,便是抬起胳膊,又怎麼會碰到這位婦人的杯盞?除非臣妾的胳膊有三尺長,或這位婦人過來將杯盞遞到臣妾身邊,不然便是打死臣妾,臣妾也是做不到的!」
在場眾人一聽,想想也是,紛紛覺得有理,有點甚至還忍不住看了下自己和旁邊座位距離,暗暗比劃了下,都覺得這不可能是顧穗兒乾的。
再看顧穗兒說話間還算沉穩,不免覺得自己到底是誤會了人家,這孺妃娘娘倒是也當得起孺妃兩個字。
皇后坐在鳳椅上,不悅地道:「就這點子小事,何必破了雅興,三皇子妃,你這僕婦去給孺妃賠個不是,再隨著一起去換身衣裙便是!」
三皇子妃聽了,忙恭敬稱是。
一時大家退下殿來,殿上夫人們重新宴席,旁邊鼓樂之聲也開始了,大家就像沒發生過這事兒一般。
三皇子妃拉著顧穗兒,說了幾句賠不是的話:「這包姑,我本想著帶她出來也見見世面,誰知道竟然是個上不得台面的。」
說著間,對那包姑冷斥道:「還不跪下,給孺妃娘娘磕頭。」
包姑低下頭,跪在地上,情態可憐,滿臉歉疚:「給孺妃娘娘賠罪了,剛才是包姑不好,包姑眼拙,沒看清楚,竟然以為是孺妃娘娘撞壞了杯盞,是包姑錯了。」
這倒是讓顧穗兒略有些過意不去,之前她在大殿上公然污衊自己,自己馬上辯解,算是指出了她的不是,當時心裡多少是有些惱的,如今看她這樣,便想著她打碎了杯盞未必是故意的,怕是在殿上怕事,這才推脫到自己身上,畢竟自己品階比她高。
這點小錯事兒,放在自己身上不算什麼,放在她身上,足以要了她的命。
如今這般,也就不想計較這個了:「包姑你趕緊起來吧。」
到底是往日一起同住的,有些交情,如今兩個人命運天差地別,她又何必作踐包姑。左右以後包姑是三皇子妃的,和自己沒什麼干係,自己躲著就是了。
包姑低著頭跪在那裡,聽到這話,悄悄地瞥了顧穗兒一眼。
她以前和顧穗兒是一樣的啊,都是在後廚做雜活而已,當時客棧里的少爺還喜歡她,會偷偷地給她塞好吃的。
她給顧穗兒講少爺的紙和筆,顧穗兒什麼都不懂。
可是現在,輪到她跪在顧穗兒面前了。
不過她還是低頭道;「是,奴婢謹遵孺妃娘娘教誨。」
一時又恭敬地道:「孺妃娘娘,奴婢陪著你過去一起更衣,也好讓奴婢盡心贖罪,要不然三皇子妃說不得回去要責罰奴婢。」
顧穗兒看包姑跪在那裡,滿臉惶恐,想著她如今也不容易,當先便點頭:「也好。」
兩個人到了偏殿更衣室內,顧穗兒看了眼旁邊的包姑,還是勸說道:
「今日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過去了就過去了。不過包姑你以後記得行事謹慎些,如今幸好三皇子妃寬容慈厚,要不然換個主子,未必能這麼容人的。」
包姑點頭輕笑;「是,我都聽你的。」
說著間又問:「孺妃娘娘,你在這裡更衣,我可否先出去下?」
顧穗兒聽著有些疑惑,不過想著許是她急著回去伺候三皇子妃,便道:「既如此,你出去便是。」
包姑聽著,便點頭,向顧穗兒行了一禮要退出去。顧穗兒忍不住再次提醒道:「記得好好和三皇子妃說下,免得回去後她又責罰你。」
包姑一愣,眼中閃動,仿佛有猶豫之色,不過最後卻只說道:「穗兒,你慢慢換衣裳就是,我,我我先退下了。」
說完便關門出去了。
顧穗兒想起剛才包姑的神情,終究覺得不對勁,總覺得她那眼神很奇怪,說不上是歉疚還是猶豫。況且她之前叫自己孺妃,後來怎麼又突然叫自己穗兒,這個稱呼,莫名有些不對勁。
心裡這麼這麼想著,她已經解開繡裙輕輕褪了下來,許是湯汁滲了進去,那雪白的中衣也隱約有些印子了,她拿帕子將中衣上的印漬擦拭了兩下,卻是難以去除。
好在中衣穿在裡面,先捱到出宮回家再說吧。顧穗兒這麼想著,便直起身,突然聽到殿外好像有什麼動靜。
顧穗兒擰眉側耳傾聽了下,像是有人正向這個方向走來,許是路過的巡行侍衛,顧穗兒這麼想著便伸手去拿要換的衣物。
「我歇在這間殿裡就好。」
突然有個聲音遠遠地傳過來,那聲音是個男聲,這就已經讓顧穗兒一個激靈,再細想下,那聲音倒是仿佛聽過的,正是顧穗兒萬分不願見到的三皇子的!
顧穗兒驀地就驚出一身冷汗,自己被引著來這處更衣,怎麼就偏偏三皇子也要歇在這間殿裡!
這若是撞上了,自己便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偏偏進這皇宮內院,每個人也不過是只能帶一個丫鬟罷了,自己帶著的桂枝已經隨著阿宸過去皇上處,自己孤身一人,竟是連個作證的都沒有!
若是真傳出去什麼,蕭珩又不在燕京城,那自己豈不是正好落一個難收空房和人通姦的罪名?
她猛地想起了李家姑娘,想起李家姑娘曾借著換衣裙的事構陷蕭珩,如今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只著一身中衣,和當初的事件何其相似!
她如今這是中計了?
難不成這深宅大院婦人之間,翻來覆去就這麼一招?可真真是人心險惡,稍不留意,便落入了圈套之中!
顧穗兒一把抓起要換的衣物,一面飛快地穿在身上一面想著脫身之策。
只是那腳步之聲越來越近,甚至能聽到三皇子衣物的窸窣聲,她卻還沒想出來個主意,急得猶如熱鍋螞蟻,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她突然靈光一閃,想到個法子,便乾脆豁出去了,向著外面大喊:「刺客!」
「有刺客!」顧穗兒竭盡全力地喊道:「這宮裡有刺客,要行刺貴人!」
要知道她自從進了侯府又入住皇子府還從未如此大聲說過話,今日她可是放開喉嚨,只盼著宮中的巡行侍衛能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左右之前皇宮裡也是有過刺客的,她如今貿然喊出,應該不會讓人起疑。
這事兒也是說來湊巧,那睿定侯府的侍衛江錚因被蕭珩見疑,又因蕭槿之事不得不離開睿定侯府,如今恰好被蕭珩安置在宮中當差。
這江錚聽到呼喊聲,也是意外,當下忙帶領屬下當差的過來捉拿刺客。
顧穗兒見外面有了動靜,大喜,一邊往外跑,一邊拿起旁邊的花瓶等物,使勁地扔向了三皇子。
她知道如果被人看到她和三皇子孤男寡女在這裡便洗不清了,如今是矢志要和他劃清楚的。
那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朝代的花瓶,估計名貴得很,可是顧穗兒也顧不上了,扔出去花瓶,果然砸中了外面的三皇子。
三皇子哎呦一聲,被砸了個鼻青臉腫,又踩到了地上的碎瓷片,一腳跌倒在地。
江錚帶領人馬匆忙趕來時,只覺得明明是女子聲音喊刺客,這裡竟然有個男子摔倒在地,再加這裡深宮內苑,光線本就暗,看不清楚,自然是誤會了。
這三皇子本就被瓷片傷了臉,又摔了個狗啃屎,
猝不及防間,又被江錚帶著人馬一頓亂打,最後按在那裡,五花大綁的。
「睜開你們的狗眼好好看看!」三皇子惱怒的大喊,頭髮凌亂,一臉狼狽。
江錚一看是三皇子,大驚,連忙幫三皇子解綁,又跪著求恕罪。
而這邊的動靜太大,驚了正殿中的人紛紛出來看刺客,趕到偏殿外就見被龍騎衛團團圍住的三皇子,以及站在不遠處的顧穗兒。
人們只聽說有刺客,哪裡想到這所謂的刺客竟然是三皇子呢,一時也有些詫異,再看顧穗兒在這裡,不免疑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時也有那知道之前事兒的,低聲道:「一早就聽說這兩位私底似乎有什麼不清楚,眼下這情形……」
這麼一說,馬上便有人想到了曾經的傳聞,說是這三皇子和當時還在侯府的蕭珩因為現在的這位孺妃娘娘而大打出手。
想到這些,眾人看向顧穗兒的眼神便有些曖昧不明,而人群中的議論聲甚至更囂。
三皇子一聽就惱了,他先是被人胖揍一頓,後又傳這種是非。
雖說他是對顧穗兒有意,但是本來沒有的卻被說通姦,這太惱火了。
當下怒道:「簡直是胡說八道,本殿下往日進宮都會在這裡歇息,今日本是過來歇息一下,怎麼就遇到這種事!」
皇后看他臉上傷得不輕,揮手,淡道:「你先下去,讓御醫看看。」
三皇子:「我不,我要聽個明白,這到底怎麼回事!」
皇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三皇子頓時氣虛,先下去了。
而此時睿定侯府老夫人聽著那些傳言著實不像話,皺眉:「穗兒,這到底怎麼回事?三皇子怎麼成了刺客?」
顧穗兒自然是注意到了周圍的眼神,她知道如果自己這時候不站出來好好說明白,從此後怕是通姦的傳聞就落實了。
恰這時候就連皇上和皇后都過來了,她一咬牙,邁步上前,噗通跪在地上了:「求父皇做主,兒臣好生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