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那時候他已經被燒得有些迷糊了,但他母妃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刀子一般落在他身上,至今宛若魔咒一般盤旋在他耳邊,日日夜夜折磨。
那之後他渾渾噩噩地被帶回去,反反覆覆發熱三天,甚至一度心存死志,自己怎麼活過來的都不知道。
一邊是自己最尊敬最親厚的兄長,一邊是自己親生母親以及背後的整個宣平侯府,那時不過是十三歲的少年,卻面臨著那樣沉重的選擇。
那時候的他到底年少,對母親有著依賴和期盼,所以在自我折磨了許久後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只是從那時候開始,他也變了,他不敢再去面對自己兄長,把自己關起來絕食想用自己的生命去還兄長。
但是怡妃怎麼允許,他是怡妃接連死了兩個孩子後好不容易保下來的,他代表的不僅僅是她的兒子,更是她爭權奪利的工具。
所以怡妃威脅他,如果他死了,那哪怕傾盡全族之力,也要拉南宮亓修陪葬。
於是他又活了,他怕,怕母妃真的會那樣做。
之後的南宮亓墨成為了她爭寵的工具,什麼都要和大哥爭,一定要比他強,不然她不介意想辦法除掉絆腳石。
南宮亓墨不知道自己的母妃有多大的能力,到底能不能除掉大皇子,但是他不敢賭。
大哥已經失去了雙腿,他不敢再賭上大哥的性命,所以他主動妥協了,成為了一個聽話的皇子。
但隨著南宮亓墨的長大,他在不斷利用自己手裡的勢力尋找能給大哥治病的神醫的同時,也在消減宣平侯府的勢力。
對自己母妃,他心裡有怨有恨,但始終不能眼睜睜看她去死,所以那件秘密一直一直被他藏在心裡,沉重地背負著。
但今天,他選擇說出來了,因為宣平侯府的衰落,因為他的大哥有希望站起來了,因為對母妃最後的那點親情也沒有了。
南宮亓墨低著頭不敢去看大哥,他怕從他的眼中看到失望和厭惡。
「對不起大哥,現在你的雙腿好了,我就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了。」他喃喃低語,聲音帶著顫抖。
宣平侯府也倒了,他的母妃再也不能對大哥造成任何威脅,此刻說出了藏在心裡多年的秘密,南宮亓墨的心裡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哪怕……大哥想要自己的命,他也可以毫不猶豫的還給他。
空氣安靜到可怕,南宮亓墨閉上眼睛,內心茫然又空洞。
「阿墨。」
一隻手落到他頭頂,就像小時候一樣。
「阿墨沒有錯。」
南宮亓墨抬頭,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有些狼狽,也很可憐,
像是怕極了會被拋棄的小狗。
南宮亓修的聲音平靜又溫和,仿佛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換做是我,我也會難以抉擇,謝謝你為了保護我所做的一切。」
兄長和母親,這樣的抉擇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種痛徹心扉的折磨。
他雖然選擇了沉默,卻也用自己全部的力量來保護他。
「大哥……」
南宮亓墨又哭了,像是小時候那樣趴在他懷裡大哭,仿佛將多年壓抑的黑暗,沉悶和委屈都發泄了出來。
「大哥對不起,對不起……」
他已經做好了說出這個秘密以後兄弟兩個會形同陌路的打算,但是……但是大哥沒有失望,沒有厭惡他,甚至還安慰他。
明明……明明大哥才是因為他受傷的那個人啊。
南宮亓修安慰地摸摸他的頭,眼裡帶著淚,嘴角卻是帶著笑的。
「你的出生不能選擇,你也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情,甚至在我和你母妃之間承擔了那麼多,阿墨辛苦你了。」
「大哥,我好累啊,好累啊……」
面對這樣的大哥,他控制不住的吐出了自己所有的委屈。
「不怕,以後都不怕了。」
他終於知道自己養大的弟弟為什麼會在自己受傷之後性情大變了,也知道了他原來背負了那麼沉重的枷鎖。
但南宮亓修還是擔心的「你的母妃還有宣平侯府。」
南宮亓墨眼裡閃過暗芒「我這些年乖乖『聽話』變成他們想要的樣子,宣平侯府和母妃對我都沒有防範,所以我暗中消減了他們不少勢力,宣平侯府越來越沒落,母妃也沒有那個能力……」
說著他笑了「比起讓她權勢滔天,我寧願她被禁足在小小的一方天地,哪怕養她一輩子我都願意,至於宣平侯府。」
南宮亓墨冷笑一聲「我手裡有不少他們罪惡的證據,沒想到還沒等我出手,他們倒是膽子夠大的敢對小妹出手了。」
在他原本的打算里,其實對宣平侯府的安排是搜集到足夠多的罪證之後剝奪宣平侯府的一切權利,斬斷母妃的希望,但是他沒想到,自己還沒動手他們自己倒是開始作死了。
可笑宣平侯府眾人還心心念念的等著南宮亓墨回來拯救他們呢,卻不知道,他不趁機打壓都算是好的了。
「你打算就穿這一身過去?」
南宮亓修看著他身上那一身鮮艷的紅色,真穿這一身真是去弔唁而不是去挑釁砸場子的?
「大哥借我一身衣服穿好不好?」
少年打開心裡沉重的枷鎖後,眼底深處的陰鬱消散,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時兄弟兩個關係最好的時候。
「都長這麼高了啊,我記得你到上書房的時候還沒我胸膛高呢,現在都和我差不多高了。」
南宮亓墨起身抱住他「大哥,以後我保護你。」
南宮亓修眼帶笑意回抱著他,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他們還在上書房時無憂無慮的樣子。
那個矮自己一頭的小少年哭得眼睛鼻子紅彤彤的抱著因為自己的叛逆而連累大哥被夫子打手心的大哥,聲音哽咽卻也帶著堅定的說。
『大哥,長大了我保護你!』
在人生最艱難的時候,他雖然為了自己的母親選擇了沉默,卻也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他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