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2章 斬人身,斬蛟身(五千字)

  「你這千年道行,翻江倒海,了不起!」

  「但咱這二百年道行,難道就真的拿不出手了麼?」

  此番出手,胡麻心裡也確實存了試量一番本事的能力,因此一口真陽箭吐了出去,便毫不留情,周身如洪爐,便將滾滾陽氣吐入了湖中。

  老實說,畢竟這一口真陽箭,只是守歲人最基本的本領,所以胡麻也已經做好了準備,萬一不好使,便要咬破舌尖,使血陽箭。

  ..但還好,雖然自己是守歲,本事笨了點,但還是有用的。

  眼見得湖水開始咕嘟嘟冒泡,滾滾蒸氣形成了濃到化不開的霧,而湖裡各種精怪邪祟痛苦掙扎,跑得快的不要命一般衝上了岸,跑得慢的已經翻著肚皮漂到了湖面上。

  而躲在了這座湖底的三頭蛟,也分明的又驚又怒,忽地在湖心,掀起了驚天動地的大浪,冒出了頭來。「這小子………」

  而在湖州城裡,二鍋頭一直有幾分高人風範,隨時準備著要過來幫胡麻的忙的。

  當初在上京城,大家都沒有治住國師,被人家瀟瀟灑灑的離開了,所以,便對彼此的實力,也都沒有很清晰的認知,論起來,二鍋頭甚至還對自己這位小師弟,心裡帶了些歉意..

  畢竟人家,把走鬼一門的母式都給了自己呀!

  身為轉生者,他卻也一直盡心盡力,跟著保糧軍,也是因為這一點。怕胡麻壓不住,所以要過來幫襯著。

  直到這一刻,他才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想差了什麼,一口氣憋進了肚子裡,竟忘了吐出來。「煮湖煉蛟,他...」

  好容易說了出來時,這聲音里都帶了顫音了:「他現在算是什麼本事?」「十柱香呢..」

  旁邊的老算盤也是聲音顫著:「右護法呀,你是不是不知道這十柱香代表了啥本事?」

  二鍋頭顫聲道:「沒上橋時也不是沒見過五柱香六柱香的,當初在枉死城裡,九柱香的人我也是交過手的呀,厲害當然是厲害的,但他也只是多出來了一柱,怎麼就..」

  「就這麼誇張的?」

  「光是前九柱香,便已經不同了,他乃是堂堂正正修了生死簿得來九柱香,人間極數。」

  老算盤雖然勉強可以用大羅法教的理論解釋一下,但他畢竟也是頭一回見著這樣的,所以自己也感慨。

  一邊解釋,一邊聲音也顫著:「我們大羅法教認為,九柱香,便已經是頂了天了,況且他還是純陽九柱香,而這第十柱香,根本就是離了大譜,已不是我大羅法教的法,而是大威師公的法。」

  「前九柱縱驚人,還能解釋,但這第十柱香,便已是命外之命,天外道行。」

  「因為人間之人,不該有第十柱香,所以,當他有了這一柱,其實便已經等於是超脫,只是他的超脫,又與上了橋的不同。「

  「上了橋的人,乃是避世,是躲掉。」

  「而他這第十香,便等於是天地裝不下,所以多出來了一柱..」

  「當初國師哄他,說要他走陽間超脫之路,那話一開始是為了讓他背十二鬼壇,騙他的,可是現在怎麼瞧著..」「.他真有了幾分弄成的苗頭?」

  二鍋頭也是呆了半晌,才忽然道:「也就是說,他未上橋,但本事卻不輸於上橋的?」「更深的道理,咱反正也說不準..」

  老算盤只是苦笑著搖頭:「反正當他再說自己不如其他人的時候..」「…………你就當他是在謙虛吧!」

  「..」

  「你究竟是使了何種斷子絕孫的妖法,居然如此歹毒?」

  從湖裡沖了起來的三頭蛟,已然是勃然大怒,這湖水傷不了他,但是這湖裡被重創的精怪卻是惹急了他。

  畢竟他出身精怪,雖然轉生成人,但也只認自己這蛟身,所以他平時對人間兵馬,並不怎麼看重,倒是這湖裡受自己點化的精怪,才是他真正當成了根本之物。

  但如今,他眼裡的親朋兄弟,一下子便死傷過半,又能如何不怒?

  而他因為平素里太小心,與門道里人打交道比較少,這眼光也自然就差了一些。

  見著胡麻這一手本事如此可怕,便只當他是什麼門道里的人,在使絕戶技,甚至覺得,這有可能是那勞件子的十姓門道里最高明的母式或是什麼了,怒吼之中,便乘雲駕霧向前撲來。

  道理還是懂的,使得法越厲害,便往往代表了這個人肉身搏戰的本事越差。這湖上的小子妖法厲害,那便近身一口吞了它。

  湖面上本就是白汽滾滾,如同傾刻間生起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而它又盛怒而來,城間眾人遙遙看去,都只覺城外的霧氣被巨物攪動,隱約只看到了有黑影晃動,腥氣滔天。

  遠比大小來對比,正站在了城牆上的胡麻,哪怕使出了法相,也對比懸殊。像是半邊天空的雲霧,化作了活物,向了城牆上小小的石亭壓迫而至。

  「你若不到跟前來,我還真不一定好拿你!」

  但是迎著對方的兇橫,胡麻卻是忽地笑了起來,三顆腦袋驟然向迴轉動,卻是一顆寧和平靜的面孔,對準了空中的雲氣。

  而後一條手臂,猛得向前抓去,而在這隻手裡,隱約間已經出現了一隻黑色的瓶子形狀,正是周四姑娘當初送了自己的瓶師傅,也有了新的變化。

  這瓶師傅代表的是守歲門道里,各種武藝法門的極致變化,正式的修成這大威天公將軍法相之前,胡麻也要一招一式,去依著他們的指點而修行,但如今,卻又生出玄妙變化。

  一瓶向前傾出,自然而然,便蘊含了無數的變化,自能破了相應的法。「喀!」

  霧氣之中,原本有著龐然大物,扭動身形,驚天動地,但胡麻這瓶子向前鎮去,卻忽見得霧氣猛得向內里收縮,又轉瞬向外炸了開來,立時便看清了霧裡的模樣。

  哪有什麼龐然大物,三頭惡蛟,分明只有一個看著三十餘歲,手持兩道長槍的男子,被他抓在了手中。這男子兀自未曾反應過來,還在搖頭晃腦,可緊接著,便已經臉色煞白了..

  「你有千年道行?」

  胡麻將他湊至眼前,看了一眼,旋即冷笑,五指用力,喀喀喀渾身骨頭都捏斷了。而後向了地上一擲,便道:「拿起來吧!」

  這三頭惡蛟再是兇惡,渾身骨頭捏斷,便也動彈不得,只能拼命掙扎。

  而這城裡的其他人,沒有二鍋頭那等眼力,也看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剛剛三頭蛟王逃進了湖中之後,胡麻便跟著到了牆城邊上。

  下一刻,依稀有凶神出現,湖上蒸起了無盡的白汽,內中看到仿佛有三頭惡蛟化出原形,又仿佛有六七丈高的巨人與之交手。

  但還不等看真切,霧氣裡面,已滾出了一個身穿白甲的男子,癱在地上嗷嗷直叫。有人認出了他的甲冑,知道這便是三頭蛟王。

  但不知所以,還有點不敢上前的意思,倒是周梁和趙柱,占了信任胡麻的好處,既然他說了要讓自己上前拿下,那還客氣啥,尤其是趙柱,拖著鋼叉,就飛快的向前沖了過來。

  甚至還趕在了老陰山四健將之前,叉子指在了三頭蛟的臉上:「拿住了!」這可是大功!

  正兒八經的大功,擒住賊王,功勞何其之大?

  「老夫千年道行,天命所歸,只等坐上皇庭,化為真龍..」

  這其中的變化與身份上的落差,使得這三頭蛟都不願承認,嗷嗷直叫,難以接受。

  也許是心裡太委屈,隨了它扯起嗓子,拼命大叫,便在這湖州城中,位置偏北之地,便是一座巨大的府君廟,而在這廟裡,供奉著的正是它的前身,也即三頭老蛟。

  如今這受了數年香火的蛟身,察覺到了人間身的絕望與憤怒,也忽然微微的晃動了起來,連帶了整座城池。如同發生了巨大的地震,屋舍城牆,都跟著晃動,夜色里瀰漫了大霧,一時鬼氣森森。

  這城裡的百姓以及保糧軍兵馬,都感覺一時頭腦暈眩。

  迷迷糊糊,抬頭看去,便仿佛看到了夜空之中,出現了比湖州城還要大的身影。正發出了怒響,逼近人間。

  畢竟還是有很多人都敬畏神明,乍見了這等動靜,便已瑟瑟發抖,想要跪落了下去。「不許跪!」

  若照了常理,這時候就該請紅燈娘娘進來,與這府君斗一斗。但自己既然已經出手,便沒有這個必要了。

  胡麻也只是冷哼了一聲,目光迎向了正騎馬趕來的楊弓,道:「鎮祟府不斬活人,這三頭蛟也不行好事,罪孽難贖。」「如今既是落在了明州王的手裡,該如何,便看你了。」

  「至於那廟裡供著的..」

  「...」

  他一聲冷笑,大袖微抬,霎那之間,滾滾狂風,自城外呼嘯而至。

  夜仿佛仿佛於此一刻,濃縮到了極點,湖州城上空,也像是凝固成了實質的一塊,而在那夜色最深處,卻忽地有金光乍現,將湖州城上空的冷霧逼退了不少。

  兩尊巨大的金甲神明,提著一隻匣子,抬起腳步,邁過了城牆,將這匣子,恭恭敬敬,放到了胡麻的身前。

  而胡麻則是伸手從匣子裡,抓出了鎮祟擊金鐧來,沉喝道:「鎮祟府開,金甲神現,湖州府君尸位素餐,罪孽加身,即著問罪!」

  「拆金身,請鍘刀!」轟隆!

  如同一座城壓在了另外一座城的上空,鎮祟府幽幽蕩蕩,自胡麻的身後浮現。金光照亮了那鎮祟府內,一排猙獰凶戾的鍘刀。

  其中右邊第二位置的,乃是虎頭形狀的鍘刀,此前斬五煞神時用過一次,而右邊第一位的,則是龍頭形狀的鍘刀,上面黑漆漆的,刀口早封了偌許年,鎮祟府重開至今,尚未用過。

  隨著胡麻下令,案上金甲集嘩啦啦翻動。

  下一刻,鎮祟府內,一具具金甲力士,猛然抬頭,邁起腳步,走出了鎮祟府來。

  身上金色鐵鏈滑動,直衝向了湖州府君神廟之前,金色大手,拆掉了神廟大門,踏碎了神廟門檻,金光閃閃,徑直了廟中。

  不一刻,便已從廟中押出了一位身黑色,身形粗壯狹長,而前端卻生著三腦袋的黑色影子來不理會它的拼命扎徑押至了鎮祟府前。

  黑氣瀰漫,沖盪在滿城百姓的神魂之中,難辨真假,皆只傻傻的抬頭。「饒命,饒命..」

  待到看見了那龍頭鍘刀已經抬起,金甲力士將自己向了鍘刀之下塞去,黑影也嚇壞了。渾身顫慄,拼命大叫。

  三頭蛟乃是天地異種,不僅自己守著血食礦,修出了一身驚人的道行,更是鑽了天地的空子,在輪迴路斷之後,仍是托胎化成了人形,又借著這人形,得了一部分天命,封了草頭王。

  也因為他身上有天命,所以命數於此天地之間,便已經屬於王候一類,想要斬了他時,便需要用到龍刀。若它未得天命,只是府君,便只用虎頭鍘即可

  他自己也清楚,所以便是被拿下時,都不服氣,看到龍頭鍘刀,卻嚇壞了。「天命之數,也是你這等畜類可爭?」

  而胡麻卻是毫不留情,大手一揮,鎮祟府內,便有令牌飛出,落到了三頭蛟身邊。「斬了!」

  冷喝聲中,神色不屑:「我也三頭,你也三頭,什麼檔次,跟我一樣生三個腦袋?」「嗤!」

  龍頭鍘刀高高揚起,結結實實的落下,任這三頭蛟還覺得自己有一身法力,有著諸多本事沒能使出來,但被金甲力士押著,居然動不得分毫。

  一聲不甘的大叫,腦袋便已傾刻間落地。

  同一時間,湖州府城上空,那瀰漫的戾氣傾刻消散,反而有無窮血氣滾滾而生,靈廟之中,三頭蛟的金身塑像,上面金箔一片片的剝落,三顆腦袋,同時滾落到了廟外面來

  「蛟王,你勾結娘兒門妖人,暗作淫祭,以活人煉妖法,不修德報,好事多為。」

  而在胡麻於湖州府城上空,大開鎮祟府,正大光明斬了三頭蛟的府君神像之時,楊弓也已騎著大馬,來到了被趙柱等人押著的三頭蛟王的人間身前。

  高高在上,厲聲大喝:「我保糧軍至此,便是要為百姓替天行道,如今罪證皆在,便要讓你在湖州百姓面前,挨上一刀!」

  「我願歸降,我願歸降...」

  那三頭蛟王千年道行已毀,只剩了這人間身,頓時又驚又恐,高聲大叫。

  但哪還有人理他,早已有人將他拖到了適才娘兒門用來獻祭婦孺百姓的台子之上,軍中有使刀的兵馬,便充作刑罰官,走上台來,喝一口烈酒,吐在了刀上,然後結實揮落

  「噗!」

  鮮血沖腔而起,頭顱飛起三四丈,落到了地上來。

  於此一刻,滿城人皆聽見了一聲絕望而恐懼的叫喊,壓下了滿城的騷亂。

  鎮祟府斬神,保糧軍斬人,這位盤踞在湖州之地,野心勃勃的三頭蛟王,便於此一夜之間,城破兵敗,身魂俱亡。本是有著爭天命之資格的世間草頭王,眨眼之間,便少了一個。

  「拜.拜見保糧王..」

  湖州城裡的百姓,也不知呆了多久,才忽然有人反應了過來,帶了頭向著楊弓方向跪倒。旋即便是連著那些潰散的兵馬,被俘的頭目,皆雙股顫顫,跟著跪倒,拜伏。

  「一夜之間破城,斬了千年道行的老妖,保糧軍的名號,也該傳遍天下了呀!」此時的胡麻,則也是終於鬆了口氣,來到了二鍋頭與老算盤的身前。

  旁邊的老算盤已經是心裡發毛了,顫聲道:「他..他其實只有五百年道行,不算千年。」胡麻看了他一眼,道:「不用在意這麼多細節,回頭就向外面這麼宣傳好了。」

  老算盤頓時明白,急忙低下頭來。

  倒是旁邊的不食牛弟子,都不需要多嘴這麼一問,早就聽明白了胡麻的意思,去安排了。「如今三頭蛟斬了,那天命..」

  二鍋頭也反應了過來,正要著急著問,便見胡麻已經取出了鎮天寶印。

  將印托在手裡,便見得這印於深沉夜色之中,綻放出了柔和而沉重的霞彩,正暗合王道之氣說法。

  而在這湖州城裡,那三頭蛟王人間身被楊弓砍了腦袋之時,也同樣有一道無形的氣息自三頭蛟身上飛了出來,這一道氣息非實非虛,只有門道裡面法力高深能感覺到。

  正是天命。

  胡麻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這一縷天命,飛到了印上,這顆印,便又忽然沉重了許多。自己正在尋找的最後一個「昌」字,如今便已開了一個頭。

  而同樣也在這一個昌字尋著了一筆之時,他借著這顆寶印上面的感知,緩緩抬起頭來,眼中便似已經沒有了這湖州城的煙波浩渺,沒了屋舍城牆,一眼洞察了這天地萬物。

  諸般星星點點,散於天下,伴隨著或霸道,或隱忍,或尊貴的諸般身影。微微抿起嘴角:「那是剩下的天命所在?」

  「報...」

  「保糧軍兵入湖州,一個日夜之間,破了三頭蛟王軍。」

  「明州王楊弓斬蛟王,鎮祟府破山伐廟,斬了蛟神,紅燈籠掛在廟中,上下百姓歸心。」「三十六路草頭王,如今便已是少了一個。」

  明州斬蛟王,毀金身,掛紅燈等事,是發生在夜半,但這些消息,卻在天色未明之時,便已傳遍了天下。

  某處,便也有聽到了這個消息的紅冠銀袍年輕人,嘆了一聲,向上道:「老爹,你們還想試試這明州那一路保糧軍的底氣,現在看,人家不僅是金子,甚至比一般草頭王成色還要好些呢!」

  「這大概也只算是一場考驗,他們也是要表演上一場,讓那些轉生者看看的,我估摸著,見了這一陣,那些人也會放心入這局中來了。」

  「既如此,試探也無用,你看是咱們趙家先出手,還是先使個什麼法子,忽悠著其他幾姓先出手,與他們見見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