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9章 鐵觀音

  「天地煌煌,百兵問刑!」

  呼喇喇的風在上京城裡颳了起來,那是這一座壇滔天的法力在匯聚,涌盪。

  二鍋頭也是頭一回設此等大壇,更是因為胡麻如今便在壇中作鎮物的緣故,

  感受到了這難以想像的浩大法力,口中念出了走鬼胡家一門的刑咖消殺四大咒,

  城中諸般變故,自也應咒而生。

  轉生者們正處於心驚膽顫之中,他們各有本事,卻還是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一身本命,也不知該往哪裡使,雖然被二鍋頭拉到了地上,但總也有種隨時會再飄到半空的感覺。

  但也在這時,二鍋頭對了那血肉丹爐,使了刑咒。

  無形的痛苦與折磨,使得那血肉丹爐,也仿佛生出了痛苦,涌盪的邪氣,稍稍一斂。

  緊接著,便是咒。

  王家老宅,再加上前面的知壽館,占地千畝,極為浩大,如今隨著二鍋頭咒起,整片屋舍,都仿佛變成了軟的。

  一條一條,直卷了過去,卷向了那王家藥房裡面的東西,層舍如鱗,廊柱如鏈,竟是將那已經衝出了藥房的東西,重新又給壓了下去,仿佛套上了一層鎖而緊接著,二鍋頭便已經在壇中跳動,口中念出了消字大咒。

  於此壇中,倒仿佛出現了極為神秘而無解的一幕,他口中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仿佛變成了符篆,飄飄蕩蕩,自天而降,紛紛向了那血肉丹爐落下,消融著丹爐里涌動的邪氣。

  每落一符,這邪氣便被消融一分,對外面的影響便也少了一分,安靜了一分。

  就連那些正纏住了轉生者的黑影,也仿佛變淡了一分。

  「我可撐不住,你快一點啊——」」

  而在施法之中,二鍋頭也已經緊張的向了胡麻投來一個眼神,拼命催促著。

  「此壇有用,只是,那東西只可鎮壓,卻無法殺掉。」

  胡麻明白二鍋頭的眼神,心下便也不敢有絲毫怠慢,如今他身上已經背了七隻鬼壇,動作便已不可控制的緩慢。

  卻還是借了這九柱道行的氣力,步罡踏斗,兩隻大袖揮舞開來,老陰山裡的第八隻鬼壇,便已引動,挾著雄渾氣息,徑直的向了上京城的方向飛了過來。

  但只一壇,還不夠,他身形兜轉,毫無猶豫,便已請了第九隻,接著是第十隻。

  鎮歲書上的法門,只能將那東西給困住,而且只能困住一段時間。

  還是要靠十二鬼壇,才能真正的將那東西給壓住,讓它斷了進入人間來的念頭。

  轟!轟!轟!

  一壇接著一壇,有的落在了上京城的八方方位,有的落在了香案之前。

  每一壇被請來,那地面下生長出來的血肉丹爐,便向下沉了一分,仿佛正在縮回地里。

  其實,到了胡麻請過來的鬼壇超過九隻之時,上京城的份量,便已經超過了之前十姓祖祠壓在這裡的時候,那東西向外拱動的氣力也已經消失,不可能再真正的來到人間了。

  但也在這個過程之中,它仿佛也明白了什麼。

  太歲有進入這個世界的本能,而於此刻,他卻仿佛捨棄了這份本能,自動割裂。

  龐大的身軀,被壓回了地下,但卻有一部分血肉,伴隨著丹爐,重重的落在了地面之上,而這一團血肉,還在丹爐之上蠕動著,變化著。

  「麻煩!」

  二鍋頭身在壇中,對一切都感知靈敏,察覺到了這一幕,已是臉色大變。

  那東西嘗試進入人間之時,可以壓回去。

  但當它有一部分真正落在了人間,便壓不回去了,進入了人間的瞬間,它本身便成了這人間之物。

  「正要藉此試法!」

  而胡麻卻於此一刻咬緊了牙關,向二鍋頭使了一個眼色,與此同時,身上便已經魂光浮現,香案上的燭火照亮了他身後的影子。

  原本是一個人,但這影子卻分明的開始了撕裂,竟是越漲越大,變成了三頭六臂的模樣,居中一首,仍在腳踏罡步,繼續去請老陰山里最後的二隻鬼壇。

  而左邊一首,極盡兇惡,卻已狠狠的看向了藥房的方向,而後,分出了兩條手臂。

  一臂持寶印,向了那個方向鎮落。

  這一枚由老君眉留下來的寶印,份量之重,無法形容,可以壓仙氣。

  而另外一隻手,高高的揚了起來,卻見得城外,赫然便有金光涌動,一物流星般至。

  赫然便是鎮崇擊金。

  胡麻身處壇中,高高揮手,向了那丹房的方向砸落。

  原本,在看到了那東西對金甲力士的克制之後,怎麼也會再想到用鎮擊金卻打它。

  畢竟原理也很清楚,鎮擊金,打的是此世之物,斬得是當朝鬼神。

  但那卻是自天而降,理論上,鎮祟擊金,壓不住它。

  可這一次,既是要請十二鬼壇,壓住那東西,也是為了印證鎮歲書上所留的最後一法,胡麻便還是毫不客氣的用了。

  也繃緊了神經,看著那王家藥房裡面出現的東西,被如今的六字寶印給結結實實壓在了那裡,紫氣都被抽離了出來,然後鎮擊金,也結結實實砸落。

  「膨!」

  血肉丹爐,傾刻爆碎,蠕動的血肉,也雯那之間,化作滾滾紫氣,涌盪了出來,猶如無形的雷霆,自下而上,劈到了黑沉沉的夜空之中。

  整座上京城,仿佛一下子云開霧散,頭頂之上的陰影被抬手揮去。

  「臥槽——」

  二鍋頭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顫著向胡麻看了一眼。

  「沒錯———」

  胡麻也神色略顯激動,向二鍋頭道:「鎮歲書上留下來的法門,確實好用·—」

  「這—這是用來屠太歲的法啊!」

  彼此對視間,皆看到了眼中的驚喜,心裡明白,剛剛被屠掉的,只是那無盡龐大身軀遺留在人間的一點,但能夠殺死,便也夠了。

  「嗡!」

  但這一舉動,卻仿佛更加的惹怒了上京城下面的東西,分明已經被壓住,卻因為這大逆不道的行為,而重新激起了它憤怒的本能,巨大的震動讓上京城都傾斜了起來,天翻地覆。

  可同樣也在這時,胡麻分心二用,一直沒有閒著,已經請來了另外兩壇。

  十二鬼壇,重新歸位,當這兩座鬼壇壓在了上京城上空,傾斜的上京城,立時扶正,整座上京城裡的百姓,都像是被人忽然扯了一把也似,猛得站直了身體。

  「那是什麼動靜?」

  而在原來的祖祠位置,青霧籠罩之地,胡家祖祠裡面,婆婆也驟然受到了驚動。

  祠堂外面,祖祠老人輕輕一嘆,道:「是你胡家的孫兒,長大了。」

  「他請回了十二鬼壇,也壓住了地下的太歲。」

  「自都夷消亡,被拖緩了二十三年的世道命運,又開始向前推進了———」

  婆婆竟仿佛有些悲傷:「我看著他長大的,也看著他懂事,在這裡守著他回來,但如今,我居然開始看不懂他做的事了,都怪那死了的種,擰種,他們當初做的事,都瞞著我。」

  「莫抱怨了,我是外人,倒更看得仔細。」

  祖祠老人嘆道:「他們瞞著你,是因為必須要有胡家人來守著他。」

  「他們只是信你,只有你能將胡家的孩子養成該有的樣子。」

  「當然,你脾氣也確實不太好,性子直,搞不了這種彎彎繞繞的事情————」

  「但你只需要知道,你這二十多年的罪,沒有白熬,你胡家門裡的人挑起了大梁,也終於到了讓那些彼世之人,明白他們肩上重擔的時候了。」

  「想來,這些無法無天的傢伙,在這次吃了虧之後,便該明白自己的定位了,他們不是邪祟,這是你們胡家當初認定的事情—————」

  「他們本來就是神仙啊,從天上請下來的,只是若無人起壇,神仙也無法立足人間。」

  「國師,丹爐,丹爐被毀了·————

  距離上京城已經非常遙遠的地方,王家主事跟了國師向前走,卻也不時回頭。

  待到感應到了什麼,他都有些不舍的駐足,聲音發顫。

  國師微微駐足,卻還是繼續向前走了過去,只有聲音帶了些無奈傳來:「我們認為那是仙根,他們卻只認為是禍胎,那我們獻祭,他們斬妖,不正是一件各取所需的事情麼?」

  「只是我也不知道,祖師爺選了胡家人,而不是我,究竟是對了,還是錯了?」

  「搞——·搞定了嗎?」

  「剛剛那他媽究竟啥?我這秧歌,究竟還扭不扭了?」

  同樣也在此時的上京城,一眾轉生者心頭的陰影,終於消失,只是疑惑,卻也隨之而生。

  數不清的迷茫,都因著剛剛那種怪異的感覺湧上了心頭,從無一刻如此渴盼答案。

  「二十年啊,足足二十年啊···

  但也在這無數的迷茫之中,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所有轉生者都聽到了這個聲音,因為這聲音居然是直接在本命靈廟響了起來的。

  帶了抱怨,無奈,嘆惜:「足足二十年時間,你們這群棒槌,別說參透歸鄉之秘,居然連一個摸著了門檻的都沒有嗎?居然,真讓我到了最底線的時候,才能出來?」

  四下里無聲,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到了一口大缸上。

  那是十二鬼壇,正有一個青衣的女子,安靜的坐在了鬼壇上,眼神里滿滿都是無語,帶了氣道:「你們好哇,獄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