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葉卿正同尋常一樣,正臥躺在美人榻上看一本遊記。
紫竹撥開珠簾從外間走進來,眼睛有些微腫,裡面似有千言萬語,但最終都被她壓了下去,滿面喜色道:「娘娘,陛下說天放晴了,想同您一道出去體察民情呢!」
她昨日從墨竹口中得知,葉卿專往揚州府大牢跑一趟,就為了親自教訓蘇如意,給她出口氣,她還哭了一場。奴才護主子,這是她腦子裡根深蒂固的觀念。
心思活絡的下人或許肚子裡的彎彎道道也多,但紫竹就是個實心眼的,葉卿對她好,她知曉自己不是個機敏能幹的,唯一能回饋葉卿的,也只有這一腔忠誠。
那日險些被侵犯的遭遇終究是她心中一個噩夢,她告訴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但偶爾午夜夢回夢到了還是會被嚇出一身冷汗。
紫竹也慶幸,幸好那天是自己代替葉卿被抓去了,不然還不知道那些人會怎麼對待葉卿。
被救回來後,她除了提醒葉卿當心蘇如意,沒再提關於那天的半句話。
紫竹沒想要葉卿幫自己報仇。卻沒想到葉卿嘴上沒說,心中卻是一直記著這事的。
葉卿聽見聲響,抬眼便見紫竹雙眼腫得跟核桃一樣,她還嚇了一跳:「你這眼睛是怎麼了?」
昨日是墨竹當值,紫竹一個人在房間裡捂著被子哭了一宿,眼下被葉卿這麼一說,眼眶又紅了起來:「娘娘,您對奴婢的這些恩德,奴婢這輩子都還不完了,奴婢下輩子還給您做奴做馬,還您這份恩情。」
葉卿一聽便知紫竹應當是知曉了昨日的事。她最不喜紫竹這動不動就哭的性子,板著臉道:「別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你是本宮身邊的大宮女,叫人瞧見了像什麼話?」
這話果然有用,紫竹馬上把那快要滾出眼眶的淚花花給憋了回去,挺直腰背,努力拿出大宮女的派頭來。
葉卿這才道:「先前是你代本宮受苦了,你是本宮的人,本宮怎能叫你白受了這委屈?」
紫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感動,她怕自己又哭出來,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道:「多謝娘娘。」
這丫頭就是個實心眼,老實巴交得叫人心疼。
她應該是昨夜哭的太狠了,眼睛腫成這樣葉卿也不好帶她出去,便准了她半天假,讓她下去敷敷眼睛,好生休息。
既是要體察民情,自然是還是得穿的親民一點。
葉卿讓墨竹給她找了身平民女子穿的衣衫,又拆了髮髻重新綰了一個簡單的墮馬髻。
等她重新梳洗好,到了大門口時,蕭珏在馬車中已等候多時。
駕車的是王荊,馬車不大不小,蕭珏一人就占了半邊位置,葉卿便帶著墨竹坐到了馬車的另一邊。
許是從前一直當暗衛的緣故,葉卿發現墨竹隱匿自己氣息的手法一流。明明她就坐在自己旁邊,可愣是讓人輕易就能忽略掉她的存在。
蕭珏素來寡言,他吩咐完王荊駕車後,視線在葉卿身上打了兩個璇兒便收回去,合上眼開始閉目養神。
不知是不是錯覺,葉卿總覺得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帶著幾分探究的意味。
馬車行了半個時辰才抵達目的,竟是江南河道的施工處。
天才晴了兩日,這條道還是一片泥濘。因為河道施工要運送建築材料,隨處可見馱著木板、滿滿一籮筐石頭的騾子和馬匹。
濉河上方,已經用船隻架起了一座水上浮橋。
臨近河道邊緣,能看到不少官兵和民工都在打地基,個個赤膊上陣,灰頭土臉。
「陛下這是已經想到了治水之法?」葉卿見此,不由得問了句。
蕭珏嗯了一聲,望著葉卿的眼神幽幽的,不知在想些什麼,「黃侍郎諫言重修水庫,畢竟江南歷來都是靠著水庫蓄水度過暴雨季節和旱季。」
這是最為保守的辦法,也是最為穩妥的辦法。
葉卿微微有些詫異,她還以為,以蕭珏的離經叛道,聽了葉建南的建議後,興許會選擇冒險一把。
不過她也很快就想通了,性子再離經叛道,他也是帝王,肩上肩負著天下百姓,在這樣的大事上,是不能孤注一擲去賭的。
「等水庫修建好,想來揚州又會恢復往年的繁華。」葉卿道。
蕭珏挑了一下眉:「皇后也覺得該重修水庫麼?」
葉卿心口一跳,暗道狗皇帝突然問她這個作甚。
短暫的疑慮後,葉卿裝傻笑道:「臣妾一介女子,哪裡懂這些?陛下覺得可行,想來便是可行的。」
蕭珏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沒說話。
葉卿正想說點什麼岔開話題,卻聽前方施工處傳來一片喧譁聲。
她扭頭去看,只見濉河上方的浮橋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歪歪斜斜,做橋墩的船隻移位,鋪在船上做橋面的木板七零八落,不少正在施工的官兵和民工都掉進了河裡,場面一度混亂。
蕭珏眉峰蹙了起來,葉卿也是看得臉色一變。
她之前就查閱過這個朝代關於各種橋類的記載,明顯沒有浮橋的存在。
能在這裡搭建浮橋的,很可能是葉建南。
為何浮橋會搭建失敗呢?
葉卿還在思索這個問題,卻聽前方有人大喊:「我家公子從橋上掉下去了!救救我家公子!」
她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渾身都裹著泥漿的少年淌著泥水裡奔走呼喊:「老魚頭!公子掉進河裡了!快救公子!」
葉卿沒見過硯台,但這句公子,本能的讓她想到了葉建南。
見葉卿面上有慌亂之色,蕭珏也開了口:「王荊,帶人過去看看,把落水的人都救起來。」
王荊忙領命過去。
葉卿憂心葉建南的安危,想親去看看,被蕭珏攔下。
「你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留在這邊等消息。」蕭珏道。
葉卿知道他說的在理,可心中依舊焦慮,擰著手絹來回踱步。
負責這項打地基工程的劉大人聽到帝後二人過來的風聲,不多時便迎了過來。
「參見陛下!參見娘娘,不知陛下和娘娘駕到,臣有失遠迎!」這劉大人也是剛從工部調來江南的,比起黃侍郎那臭脾氣,他明顯就識趣得多。
「那邊出了何事?」蕭珏開口詢問。
劉大人抹了一把腦門的汗珠道:「修建水庫工程浩大,一些地基得從濉河對面開始打,但是河太寬過不去。若想到河對面還得繞三十里路過去。這石頭木板都是死沉死沉的東西,次次都繞三十里路過去,一天也運不了多少貨物。葉公子便提出了在河上修橋,這浮橋已經用了好幾天,不料今天出了意外。葉公子方才在橋上,橋板一塌,葉公子也跟著掉進河裡了……」
劉大人沒見過葉卿,但跟隨帝王南下的只有皇后,蕭珏身著便衣,那麼跟在蕭珏旁這身著便衣的美貌女子想來便是皇后。
他知曉葉建南是葉卿的胞兄,說這番話時愈發小心翼翼。
蕭珏眉心擰了擰:「葉家大公子被救起來了沒?」
劉大人道:「卑職已派了所有會水的官兵下水救人,想來葉大公子不會有事……」
他話音剛落,對面又想起一道暴躁嗓門:「姓葉的那小兔崽子又在整甚么蛾子!」
葉卿眼皮一跳,朝聲音源頭望去。
只見河岸邊上,一個乾瘦老頭正衝著一名管事模樣的男子大吼,老頭穿著平民百姓的衣衫,葉卿一時間也辨別不出他的身份。
劉大人見到那乾瘦老頭,頓時露出一臉大事不妙的表情,他小心翼翼瞧了葉卿一眼,才道:「那位便是黃大人。」
黃侍郎是此次重修水庫的監工,他脾氣臭,但是在治水上可從不馬虎,聽說上次水庫之所以被沖毀,就是因為有人在修建水庫時偷工減料,才導致水庫蓄不了洪。所以這次他全程現場親自監督著底下的人施工。
浮橋塌陷這麼大動靜,很快就把他給引了過來。
許是在路上的時候已經聽說了葉建南在這裡修橋,他氣得鬍子都快翹到天上去:「胡鬧!簡直胡鬧!濉河少說也有百來丈寬,在濉河上修橋,當真是輕狂又無知!」
他發起火來唾沫星子滿天飛,底下的官員個個低著腦袋不敢抬頭,也不敢應聲。
行至這邊,黃侍郎才瞧見了蕭珏,他作了個揖:「陛下。」
「黃大人辛苦。」蕭珏淡淡道了句。
黃侍郎是個炮仗脾氣,他可不管葉建南是不是皇帝大舅子,也不管葉卿還在旁邊站著,張口便火.藥味兒極大的道:「陛下,您讓葉家那小子回去吧,他怕是《水經注》都沒讀完,淨在這裡添甚亂。」
劉大人趕緊咳嗽兩聲。
奈何黃侍郎壓根沒聽懂他的警示之意,繼續道:「他在濉河上方修橋,這可不是異想天開麼?若是真那般容易,工部的人至於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解決的法子?」
蕭珏打斷他的話:「黃大人,先把人救上來再說這些。」
說完這話,他往葉卿的方向看了一眼。
葉卿垂著頭,所以沒有看見蕭珏那個眼神。自家兄長被人這般劈頭蓋臉一頓數落,葉卿心中其實不太好受。
葉建南很聰明,對於浮橋的構造理論他是全掌握了的,她一直都在思索浮橋為何會塌陷的問題。
沒等她想出結果,河岸邊上又傳出了呼聲:「少爺!」
葉卿扭頭一看,見葉建南被人救起,面上又露出喜色。
葉建南許是嗆了幾口水,臉色有些發白,是被人扶著走上岸的。能站著就說明沒甚大事,葉卿稍鬆了一口氣。
「陛下,臣妾過去看看大兄。」稟了蕭珏,她便帶著墨竹踏著滿地泥濘往葉建南那邊去。
越靠近河邊,地上倒不是污泥了,反而是一片細沙。
葉卿往不遠處固定主繩索的樁子處一看,臉色頓時有些難看,她想,她應該知道浮橋塌陷的原因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不少寶寶要求加更,作者菌最近忙到頭禿,因為團隊參加了一個含金量很重的大賽,我們得自己翻各大企業的年報摘取數據建一個A股的資料庫,再建模分析,真的是要命QAQ。
明天,明天作者菌一定加更!(豎起三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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