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安王一死,潁州那邊的安王府也被抄,跟隨安王一同叛亂的人全都鋃鐺入獄。

  聽說那天攻陷了盤雲峰,發現山上還有一個女人,據安王手底下的士兵指正,那是安王的寵姬。

  葉卿聽說了這事,心中約莫有數了,那女人就是蘇如意。

  她同蘇如意之間,或多或少都有些齟齬。

  從前在宮中的時候,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原皇后都吃過不少蘇如意的暗虧,蘇如意自然也沒能在葉太后手上討到什麼好。

  後來出宮,紫竹代她被抓走,險些受辱,這口氣,葉卿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的。

  可能是她骨子裡的現代思想,讓她覺得冤有頭債有主,蘇如意同她之間的矛盾,就該她們自己解決。用那樣惡毒的方法為難她身邊一個婢子,同為女子,葉卿只能說太過了。

  名節和貞操是能直接逼死這個時代的女子的,她不敢想像,紫竹當時若是沒被葉建南的人救下,後果會如何。

  她再次見到蘇如意時,是在揚州府大牢。

  多日陰雨,牢房裡濕氣極重,走在過道里,就能聞到兩邊牢房的草垛里傳出的霉味兒。

  牢里光線有些暗,只在牆壁上掛了幾盞馬燈,照出一片昏黃的光暈。

  牢房的鐵門上鏽跡斑駁,落在門上的鎖同樣陳舊。

  這邊是女牢,女牢里幾乎沒犯人,所以安排了蘇如意一人一間牢房。

  葉卿在門口站定,並沒有急著進去。

  牢房的角落裡,穿著白色囚服的女子坐在稻草上,雙手抱著膝蓋,頭偏向牆裡側,露出堪稱完美的側臉。她臉上的神情淡淡的,依然清冷如月,像是誤入凡塵的仙。

  有句老話說,美人在骨不在皮,但平心而論,蘇如意的確是占盡了骨相美和皮相美。

  察覺到牢房外有人,蘇如意扭過頭來,葉卿這才看清,她那半邊臉上,有一道一寸余長的刀疤。傷口迄今未處理,還帶著血痂,一眼望去像是臉上爬了一隻蜈蚣,看著還有幾分駭然。

  瞧見來人是葉卿,蘇如意面上露出一抹譏諷的笑:「皇后娘娘這是趕來前來看我的笑話?」

  她話裡帶刺,葉卿也沒嘴下留情,回她一個不冷不熱的笑後,道:「你還不夠格讓本宮笑話。」

  蘇如意臉上的譏笑一僵。

  有時候最能傷到人的,不是那些難聽的言語,反而是你一直暗中較勁兒、暗中攀比的人,從骨子裡透出的對你的輕蔑。

  蘇如意咬牙切齒道:「你又有什麼好得意的?你能坐上皇后的位置,還不是你投胎投的好?」

  她死死盯著葉卿,最後所有的嫉妒和不甘都化為了滿腹的苦楚和憤怒:「葉卿,你捫心自問,你自己是不是蠢得可以,在皇宮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若不是太后一直護著你,你早死了不知多少回。」

  她像是極其不理解這命運,笑著笑著,又哭了起來:「像你這樣的人,什麼都不用做,生來就金尊玉貴,當然不知人世疾苦。太后深知帝王心思重,見慣了陰謀詭計,能讓帝王動心的反而都是那些純真無暇的女子。所以她一直處處護著你,不讓你沾手半點污穢,永遠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女。你就這麼被人護著過了這麼多年,於你而言,唯一的憾事,便是皇帝從來都吝嗇對你的寵愛……」

  「但是現在,皇帝果然還是被你這可笑的純真無暇給打動了。」她踉蹌著從草垛上站起來,走至牢房門口,雙手抓住了鐵柵欄用力搖晃,歇斯底里大吼:「那你知道我又經歷了些什麼嗎?」

  「我曾也是官家嫡女,一紙莫須有的罪名將我父親送入大獄!我轉眼就成了罪臣之女,遭受無數人的白眼!顧夫人三番五次為難我,當著其他貴女的面給我難堪,不就是在說我配不上顧臨淵麼?」說到傷心處,蘇如意頭抵著鐵柵欄,淚如雨下。

  她哽咽著,斷斷續續道:「顧臨淵就是個懦夫!他再喜歡我,也不敢同他母親鬧翻,他只會拉著我像狗一樣搖尾乞憐,祈求顧夫人接納我……我若真嫁了他,下半輩子都像條狗一樣在顧家委曲求全麼?」

  早年間先帝在位時,蘇太師在朝中的地位不亞於如今的楊相。

  蘇如意是蘇太師嫡女,自幼備受寵愛,她容貌出挑,琴棋書畫樣樣俱全。

  京城之中,若論第一美人和第一才女,非她莫屬。

  那時候顧臨淵也是京城世家子弟中的楚翹,顧家得先帝重用,顧臨淵戰功赫赫,年紀輕輕就坐到了都尉的位置。

  京中待嫁的貴女們,論起他哪個不是臉飛霞雲?若是趕上他出征後凱旋過神武門,從京城城門口到神武門那一條街,都熙熙攘攘擠滿了圍觀的百姓。

  尋常百姓家的女兒擠在人群中看他,貴女要臉面,則是訂下臨街的酒樓包間掩著窗戶偷看。

  說媒的人幾乎快踏平了顧家的門檻,可顧臨淵一個沒應,反而求了顧家二老,讓他們上蘇家提親。

  當年他們的親事定下時,人人無不稱羨,畢竟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因為蘇太師在朝中的地位,但凡蘇如意參加什麼詩會花會,無不是被貴女們眾星捧月。

  有一次在花會上,所有的貴女都去討好另一個姑娘。

  她隔著人群遠遠的望了一眼,被貴女們圍著誇讚的女子的確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她像是格外得上天優待,眉宇間全是不沾俗世的天真,仿佛從來就沒有遇到過什麼不稱心的事。

  人人生來都會在苦水裡泡上一遭,唯有她像是在蜜罐中長大。

  後來聽人說,她是皇后娘家的侄女,自幼在宮中長大,跟皇后膝下的五皇子自小青梅竹馬,此番回葉家小住一段時間,才有閒暇參加了這宴會。

  皇后無所出,膝下只過繼了五皇子一人,大家都猜測,將來立儲君,必然就是五皇子了。

  葉家那姑娘,自然就是內定的太子妃。等先帝百年之後,若無意外,她就是皇后。

  葉家姑娘這一生的尊貴和際遇,的確是想叫人不眼紅都難。

  那時候的蘇如意心中只是嘆一句人家命好,但也沒多的感慨。甚至覺得,皇家那腌臢地兒,不管外表多光鮮,總有些不為人知的難處,還不如在朱門侯府當個主母來得自在。

  她這一生能遇上顧臨淵,顧臨淵又待她一片真心,她已知足。

  成王一黨還沒發動宮變時,蘇太師曾有意同她提起,大意便是將來若是成王繼位,她極有可能入宮。

  蘇家同顧家這婚事,只是蒙蔽先帝的一個幌子。因為蘇太師擁護成王,兩家若是結親,這關係就更近了一步,必然會叫先帝懷疑。

  蘇家跟顧家定親了,先帝就不會多想。將來等成王繼位,她和顧臨淵又還沒完婚,便是入宮去,顧家有能如何?還敢在明面上嚼皇家的舌根不成?

  那時蘇如意一口回絕了蘇太師,心中卻是莫名的感到有些平衡,她的容貌才情並非不夠她入宮,只是她不願罷了。只要她想,那塊鳳印,還不一定是葉家那姑娘的。

  後來成王倒台,蘇太師鋃鐺入獄,顧夫人對她的態度,讓她對顧家徹底寒了心。

  安王向她拋出橄欖枝,要她在宮中當眼線,作為交換,他幫她救出蘇太師。

  跟蕭珏在宮外的那場偶遇是精心安排的,年輕的帝王面若寒霜,視線卻一直停留在她臉上時,她就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一半。

  靠著這舉世無雙的容貌,沒有哪個男人能真正對她狠下心來。

  她被帶回了皇宮,蕭珏不顧葉太后的極力反對,要封她為妃。

  他不碰她,也不同她說話,給她的賞賜卻不曾落下。

  一開始她也懷疑過蕭珏另有目的,可是看到蕭珏對葉卿和其他妃子的冷漠後,她便知道,帝王對她已是最好。

  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或許是女人的天性,看到容貌不亞於自己,卻又曾經高高在上的女人被自己給比下去了,心中總會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這樣的滿足感和優越感會讓人控制不住想要炫耀的欲.望,哪怕每一次「不經意的」炫耀後,她會被太后責罰,但看到葉卿心如死灰的表情,她又會覺得,命運對自己,似乎也不是那麼苛刻。

  只不過現在,似乎一切又回到了最初時候。

  不,現在的情況還比不上最初。

  葉卿不再是那個興許會成為太子妃的葉家女,她已經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而她自己,連貴女都算不上,只是一介階下囚。

  蘇如意覺得苦澀又諷刺,她語氣依然帶著恨:「皇家的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狗皇帝假裝寵我,騙走了我父親手中的虎符!人在做,天在看,你們都會遭報應的!」

  葉卿至始至終都一言不發,等蘇如意吼完,她才抬了一下眼皮,「你入宮前受過的苦與我何干?」

  蘇如意尖銳道:「是蕭珏陷害了成王一黨!若是成王繼位,如今落得我這般下場的,便是你了!」

  葉卿輕輕搖了一下頭:「且不論你說的是真是假,成王敗寇可知?沒有如果,成王已經敗了。你父親乃一介文臣,卻手握虎符,你真以為那虎符是你父親的?便是陛下最終取得了虎符,也一直都在給你生路,顧臨淵進宮,他放你二人離去。你說顧臨淵是個懦夫不敢頂撞他母親,你可知孝道二字該怎麼寫?」

  「他後來為了帶你遠走高飛,雙親都不認了,你為何又不願同他一起離去,反而投奔了安王?大軍攻打盤雲峰之日,顧臨淵再次上山尋你,卻被安王所擒,其中有沒有你的功勞,本宮就不妄加評判了。他為你連命都丟了,你若覺得這份情還是太輕,本宮也無話可說。你如今落得這般下場,不都是你咎由自取?」

  蘇如意盯著葉卿,眼神里像是藏了綿綿的毒針:「咎由自取?哈哈哈哈……皇后娘娘如今倒也會巧舌如簧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蕭珏虎符到手便殺了我父親,這個仇,我無論如何都會報的!」

  她說出這番話,葉卿便笑了,是那種毫無溫度的笑:「你口口聲聲說要報殺父之仇,我的婢子被你們錯抓,你又是如何對她的?」

  蘇如意瞳孔微縮,辯駁道:「我只是識破她的身份而已,下令的是孫太守,與我何干?」

  葉卿冷冷看著她,眼底像淬了冰,吩咐一旁的獄卒:「這邊的牢房濕冷,把蘇姑娘換到那邊的男牢去。」

  獄卒滿臉詫異,卻不敢多言,只點頭應是,當真就要過去開牢門。

  分設男牢和女牢就是為了防止那些窮凶極惡之徒做出什麼事來,如今安王已死,那些追隨安王的人,能不能活命都還不好說。

  她在那些人眼中只是安王的寵姬,那些莽漢可不會敬重一個玩物一樣的寵姬,她若被關到那邊去……

  那天紫竹被兵卒拖拽撕破衣衫的場面不合時宜出現在蘇如意眼前,她突然就體會到了那一刻紫竹眼中的恐懼。

  蘇如意失態大吼:「葉卿,我沒想到你竟能惡毒至此,蕭珏知道你這幅面目嗎?」

  跟在葉卿身後的墨竹當即就上前掌嘴,清脆的一耳光響在牢房裡,墨竹冷聲道:「大膽刁民,竟敢辱罵皇后!」

  葉卿這才慢悠悠道:「本宮只是體貼蘇姑娘,想幫你換間牢房,蘇姑娘何至於此?」

  蘇如意都沒意識到自己已經開始發抖,她強自鎮定道:「那日受辱的只是一個婢子!」

  人命在勛貴眼中,大抵都是不值錢的。

  作者有話要說:

  狗皇帝:媳婦兒,你聽我說,我沒喜歡過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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