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神醫估計也沒想到葉卿會這般乾脆,礙於葉卿身為皇后,乃千金之軀,他最後期期艾艾言先要一小玉瓶。
他拿出的那玉瓶還沒葉卿平日裡用來小酌的白玉酒杯大,葉卿瞄了一眼,覺得頂多能裝二十五毫升,於是爽快獻血。
雖然知曉這是為了救治蕭珏,可紫竹在葉卿放完血給她包紮傷口時,還是兩眼淚汪汪,心疼得不得了。
方神醫也分外感慨的道:「娘娘待陛下情深義重,老朽一定竭盡所能治好陛下!」
葉卿:一臉黑人臉問號?
她貢獻了二十五毫升血,就把這群人給感動成這樣?
方神醫走後,葉卿走路紫竹都恨不得扶著她走。
葉卿無奈扶額:「我身體好著呢,不必擔心。」
紫竹一根經,認死理,一臉嚴肅道:「娘娘,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輕易不得損傷。何況您流了那麼多血……」
葉卿:「……」
她該怎麼告訴古人,適當的獻血對身體有好處?
圍住盤雲峰的洪水還未完全褪去,山上糧草被燒了個乾淨,安王大軍人心惶惶。
他們想衝下山,但洪水困著,山上又沒有船隻,何況大翰軍隊在所有的路口的河對岸嚴陣以待,明顯就是想等著他們泅水過去,再一網打盡。
留在山上是死,殺過去也拼不出一條血路來。
不少人心底打起了退堂鼓,甚至有當逃兵的。
安王怒斬了幾個逃兵,可這並沒能扼殺那些小兵心中萌生的怯意,依然有三三兩兩的逃兵陸陸續續往山下跑。
已到了中午,山下的大翰駐軍架起鍋開始生火煮飯。
那燉筒骨湯的大鍋就在河邊,今天的風盡往迎風破上吹,肉湯的香味飄到河對岸,勾得河對岸對峙的安王大軍止不住的咽口水。那眼神直勾勾的望著這邊,都快泛起綠光了。
王荊得了斥候兵傳回來的消息,滿臉喜色走進大營,匯報給蕭珏:「陛下果然神機妙算,讓火頭軍在河岸煮飯,那味兒一飄過河岸,安王手底下的逃兵都變多了。」
蕭珏正在臨時堆起的沙盤上同顧硯山商議晚上的作戰方案,聽到王荊的話只是淺淺勾了一下唇角:「現在還不算什麼,等晚些時候,安王軍隊的軍心才潰散得更厲害。讓各路先鋒都警醒些,眼下還不是放鬆的時候。」
王荊應了聲是,領命退下。
顧硯山頗為讚賞的看著蕭珏:「陛下神武,能想出這般周密的計劃,老臣自愧不如。」
蕭珏在沙盤的一處河口做了個標記,「顧老將軍謬讚,對於行軍打仗,朕不過是懂些皮毛,在顧老將軍面前這是班門弄斧了。」
顧硯山飽經風霜的一雙眼滄桑卻不減銳利:「陛下是郭達郭大將軍一手帶出來的,真要沙場論英雄,陛下當年隨郭達將軍在雁門關外以五百殘兵,硬是抵擋住了西羌兩萬大軍,這等功績,大翰開國以來,除了郭達將軍,還無人能創下……」
說到後面,顧老將軍言語間也頗有些惆悵:「您歸朝那一年,郭達將軍被先帝撤去虎符……那一年我也還在關外,郭達將軍挨個給將士們敬酒,那一碗酒喝下我才知,他已自請告老還鄉……」
「他一走,大翰就像是斷了一條臂膀。大將軍那個位置,無人再有那個能力坐上去,一空就是五年……五年訥!大翰河山成了什麼樣子!」
最後一句話落下,顧硯山不由得掩面。聲音里的愴然,唯有他們這些半輩子都在馬背上出生入死的將軍才能懂。
蕭珏攥緊了拳頭,沒有說話。
顧硯山也意識道自己這番話失態,調整情緒後躬身請罪:「陛下恕罪,老臣方才口不擇言了,老臣並非是說陛下,陛下為大翰殫精竭慮,老臣都看在眼裡。只是想起關外異族年年來犯,關內奸臣當道,忠臣退隱,臣這心中……實在是痛惜!」
「臣斗膽!求陛下請郭大將軍出山!」
說到激動之處,顧硯山跪地不起。
蕭珏忙上前扶他:「顧老將軍這是作甚,快快請起。」
顧硯山不肯,面上半是羞愧半是懇切:「老臣實在是羞愧啊!無顏面對陛下,亦對不住郭達大將軍當年離關前的囑託。郭大將軍三子皆戰死關外,埋骨燕山。老臣卻教出這樣一個逆子……此番回京之後,老臣交出兵符,請求陛下恩准老臣還鄉!」
顧硯山重重一個頭磕下去,那巍峨如泰山的身形,像是萎靡了許多。
帝王先前放過顧臨淵一次,顧臨淵卻又死性不改闖安王軍營,被安王所擒。
顧硯山原以為當日那一箭結了這份父子情分,也全了對君主的忠義。可蕭珏命人把顧臨淵的屍體帶回來,卻發現人還活著。
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已經下手殺過一次親子,哪怕再恨鐵不成鋼,顧硯山也下不去這個手了。
他不敢再求蕭珏的恩典,眼下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交出兵權,此後帶著妻兒回鄉。
蕭珏輕嘆一聲:「顧愛卿,郭將軍還肯不肯出山尚未可知。而今這大翰王朝你也看到了,朕能用的人,又有多少?你若這時候離去,才真是叫朕孤立無援。」
顧硯山羞愧低下了頭。
蕭珏道:「如今楊相落網,安王氣數已盡,只待明年科舉放榜,朝堂又會有新鮮血液湧進來。大翰朝亂了這麼些年,但如今一切都已經在回到正軌。」
他說這些,也是為了給顧硯山希望。
像顧硯山這樣的純臣,提出要告老還鄉。出了顧硯山這事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大的原因還在於,他對於朝廷已經徹底失望。
早些年他羽翼未豐,要顧忌的太多,為了韜光養晦,不得已放任楊相一黨的壯大。
如今網已收,從江南往回京城,便是大刀闊斧重興廉政的時候。
至於顧硯山說的請郭達大將軍再次出山,蕭珏不是沒有想過。
可他太了解那個人了,當年三個兒子戰死於關外,他都沒掉一滴眼淚。只在當夜喝得醉醺醺的時候,眼眶發紅拍著胸脯說:「吾兒為保衛大翰而亡,生為人傑,死亦為鬼雄!老子以他們為榮!」
他用大半生的死忠,用三個兒子的性命,守住了大翰的門庭。三軍將士奉他為戰神,卻只引得先帝的猜忌。
那是蕭珏前往關外的第二年,雁門關外的雪下得比往年都大,朝廷的糧草遲了半個月還沒到。
能斬殺的戰馬都殺了煮來吃,三軍將士含淚吃馬肉。到後面馬肉都沒得吃,扯出棉衣里的棉花裹著雪團囫圇咽下。
高高的城牆外,是野狼一般兇狠的西羌蠻人。回望關內,是拄著長.槍都快站不住的大翰將士。
郭達捏著從京城送去的奏疏,在城樓上仰天大笑。
他將手中的虎符交與傳旨的太監,油頭粉面的太監趾高氣揚回宮。
沒過多久糧草送至關外。
將士們吃飽喝足,那一戰哪怕兵力懸殊,也打得西羌人節節敗退。
慶功宴上,將士們圍著篝火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所有人都只是大笑。
死在戰場上的同袍已數不勝數,他們沒有時間去悲傷和緬懷。
不去想遙遠的故鄉,不去想白髮蒼蒼的老父老母,也不去想妻兒,他們只能盡一切可能讓自己活著。
蕭珏知曉京中的事,他在城樓上找到郭達的時候,那身高九尺的大漢矗立在風雪中,身上落雪都積了好厚一層,幾乎要成一座雕像。
他目光只是望著關內綿延起伏的黑漆漆山脈。
他說:「這大好的河山,多好看。」
暮色深沉,哪怕再出色的斥候也瞧不出哪座山是哪般模樣,可是郭達大將軍對著那些山巒如數家珍:「你看,那是嘎啦山,那邊是長崎嶺,再過一個烽火台,便是白渠溝……」
他在這關外一守就是十三年,對這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熟悉無比。
說到後面,那個在三軍將士中神一般存在的男人哭了。他三個兒子相繼戰死他都沒掉一滴淚,卻在那個風雪交加的黑夜哭得不能自已。
他咧了咧嘴,像是在努力笑:「這山河,老子不守了!」
那句話像是一座山重重壓在蕭珏心頭,這麼多年他都沒法忘記他說那話的語氣和神情。
他那時曾問過:「將軍,若是有一天我為帝,你還會回這關外來嗎?」
郭達只用蒲扇一般的大手拍了拍他肩頭,指著隱匿在夜色中的燕山對他道:「那座山,是用大翰忠骨堆起來的。」
「不管是否有那一天,殿下記著埋在燕山大雪下的忠骨,不曾負過大翰半分便是了。」
……
顧硯山已經離開主帳多時,回憶起這段往事,蕭珏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他攥緊了手中那塊玄鐵虎符,這便是他之前從蘇太師口中問出的,當年郭達將軍被收繳的那塊虎符。
當年先帝身體已經崩壞得徹底,成王常年習武,身體比其他皇子強健,狼荼蠱對他的傷害遠沒有其他皇子大。他聯合近身伺候先帝的內侍,盜取虎符,準備逼宮稱帝,再以舉國之力尋找狼荼蠱解藥。
後來成王兵敗,這塊虎符卻不知所蹤。
而今虎符到了蕭珏手中,他此次江南之行的另一個目的,便是親自去郭達將軍的故鄉,請他重返朝堂。
明知多半會被回絕,可他總得試一試。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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