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卿有個小習慣,每天早上起床前先裹著被子翻滾兩圈,跟她親愛的大床來個最後的溫存。
因為蕭珏每次都比她起得早,所以這一路上葉卿並沒有刻意約束自己這個習慣。
所以她次日迷迷糊糊醒來時,依然閉著眼極為熟稔的把被子往自己身上一卷,開始翻滾,不過這次只滾了一圈就撞上什麼東西。
葉卿意識瞬間清晰了幾分,古代民間的大床尺寸都差不多,她從床里翻滾兩圈恰好能滾到床外邊,怎麼今個兒才滾了一圈就撞上東西了?
她掀開眼皮一看,入目就是狗皇帝那張哪怕分外憔悴也充滿頹廢美感的俊臉。
蕭珏眸子暗淡無光,眼下一片青黑,因為這幾天都沒空刮鬍子,下巴上青色的胡茬也冒了出來,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的。
葉卿琢磨著狗皇帝這是跟大臣們商議太晚?給熬出黑眼圈了?
瞧見床上唯一的被子全裹在自己身上了,葉卿囧了一秒,就故作鎮定的把被子勻過去給狗皇帝蓋上。
怕狗皇帝拿這事說道,她趕緊伸手往枕頭下面掏了掏,摸出之前葉尚書給她的那沓信紙。
「昨夜臣妾等了許久不見陛下歸來,原想把這些信紙罪證交與陛下也耽擱了。」葉卿一臉誠懇。
蕭珏昨夜四更天才回房,因為後來自己作孽,鬧得一晚上睡不著,天快亮時才合上眼。
哪怕是睡著,他警惕性也很強,葉卿這又是卷被子又是滿床打滾的,他好不容易睡著又給鬧醒了。
「辛苦皇后了。」蕭珏嗓音帶著一絲睡意的沙啞。他接過那沓信紙粗略翻了翻,都是楊相一黨的密信,有了這些證據,扳倒楊相不在話下。
此番江南賑災,米糧全是葉家出的;江南一帶的賑災糧被掉包後,葉建南又重新調集糧食施粥,這些蕭珏都看在眼裡,想到之前葉尚書被刺客追殺也遭了不少罪,他道:「葉尚書此番立了大功,待回朝之後,朕必然重重有賞。」
提拔葉家的話太后說得他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在處理朝政上,蕭珏一向有自己的原則,不可能真為討誰歡心就提拔一個廢物庸才。不過如今師出有名,他也不會吝嗇對葉家的封賞。
他在這時候說這些,是想給葉卿吃一顆定心丸。
本以為葉卿會高興,卻見她眉頭鎖了起來。
蕭珏不願意承認自己說那番話是在討好葉卿,但見一點效果沒有,還是讓他微微有些不悅,他問:「怎麼了?」
葉卿想了想道:「為君分憂為民謀福乃是臣子本分,能得陛下重用是家父的榮幸。但楊相門生眾多,便是他倒了,曾經受過他恩惠的學生依然遍布朝野。家父若是在這時候冒尖,必然會成為矛頭所指,他平庸了半生,養成了一副隨和性子,臣妾怕家父應付不過來。」
說出這番話,葉卿倒不是真記葉尚書的仇,想阻了他的升官路。
她這人一向公私分明,雖然氣惱葉尚書在處理內宅之事上眼瞎心盲,但葉卿更害怕的還是葉尚書若突然高升,他自己心中找不到一個定位點,就很容易走上歧途。屆時他若是犯下什麼大錯,那葉家可就真的大禍臨頭了。
公正而言,葉尚書能力是有,在處理事情上腦子也有,不然不可能扮豬吃虎,在楊相派了這麼多眼線的情況下,還收集到他們私吞賑災銀的證據。但他的資歷閱歷明顯都還不夠。
正所謂高處不勝寒,三公九卿的位置不是靠點小聰明小手段就能頂上去的。葉尚書若是被強行捧上高位,早晚也會被人給拉下來,而且還會摔得很慘。
聽到這話,蕭珏倒是詫異望了葉卿一眼,身為帝王,這些問題他自然知曉。只是他本以為葉卿是跟太后一樣的想法,只盼著葉家人青雲直上,卻絲毫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
世人都想一步登天,卻忘了為邁出這一步,背後得積澱多少東西。
積跬步以至千里,積小流以成江海,道理雖淺,真正能看明白並去踐行的卻不多。
畢竟比起曲折的漫漫長道,捷徑給人的誘惑往往更大。
蕭珏看了葉卿許久,突然笑出聲來。
葉卿也不知他在笑什麼,一頭霧水,只困惑盯著他。
笑夠了,蕭珏才把手臂枕到腦後,一雙黑眸望著她,神情變得有些懶散:「皇后的意思是,不希望葉尚書升遷?」
這個問題問得太直白就不好回答了,葉卿抓耳撓腮:「陛下可以給家父封幾個虛銜?」
蕭珏又笑:「那就聽皇后的。」
這麼磨蹭了半個時辰,葉卿瞧見天色也不早了,就讓墨竹進來給自己洗漱梳妝。
墨竹給她塗口脂的時候,瞧了又瞧,有些困惑道:「娘娘這是上火了麼?唇都腫了。」
葉卿原本還沒在意,被墨竹這麼一說,還真覺得嘴唇有幾分刺痛。
她湊近幾分想仔細瞧瞧,但韓府的鏡子是用黃銅打磨的,照出來並不清晰。
作為一個土木工程狗,談戀愛?呵!是專業課程不夠難還是日漸後移的髮際線不夠迷人?
所以母胎單身狗葉卿也沒想到自己這是接吻後遺症,只咕隆兩聲:「可能是上火了吧。」
等她梳洗完畢,蕭珏也起身了。
狗皇帝不讓婢女伺候,按規矩,自己得上前幫他更衣。
墨竹見葉卿上前的時候還想出聲阻攔,但見蕭珏並不排斥葉卿幫忙更衣,就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眼中倒是多了幾分驚奇,陛下這是真開始近女色了?
葉卿平日裡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矮,但拿著狗皇帝的衣服,得墊著腳尖兒才能給狗皇帝穿上時,葉卿開始痛恨自己的身高。
這具身體還沒滿十八歲,應該還能長高的吧?
她給狗皇帝整理衣襟,思緒卻早跑得沒邊了。
蕭珏視線時不時往她唇上掠過,神情有幾分不自然。
他今日穿的依然是一襲黑袍,區別於昨日那件只在於袖口上繡了祥雲龍紋。給他扣上三指寬的革帶後,還得系上大帶,這是當朝貴紳的穿衣之禮。
革帶是硬質的,只需扣上即可。大帶是絲線所織就的,纏繞和系法都有講究。
原皇后沒幫蕭珏系過,葉卿也不知道怎麼系,她繞來繞去都不對勁兒。
偏偏此時她也找不到人來幫她,只得硬著頭皮搗鼓。
蕭珏等得有些久了,垂眸想看她怎麼系的,這一望去,眼神不由得幽深了幾分。
江南一帶女子都喜穿齊胸。
如今水患又逢大雨,江南布莊早沒開了。韓夫人便是想給葉卿找一身衣衫也找不到,只得從自己箱子裡找了幾身沒穿過的衣衫送過來。
韓夫人身形清瘦,葉卿看起來也瘦,但該長肉的地方絕對有肉,韓夫人的衣衫穿在她身上就小了幾分。
蕭珏居高臨下,恰好能看到那一片誘人的陰影。
他呼吸亂了,突然用兩根手指鉗住葉卿小巧精緻的下巴逼得她抬起頭來,嗓音喑啞:「不會系?」
葉卿無辜又有些茫然的點了點頭。
狗皇帝這一臉不耐煩,是生氣了?
她抿了抿唇道:「臣妾沒系過大帶。」
蕭珏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她塗了口脂的唇,他瞧了一眼自己指腹染上的鮮紅顏色,只覺得一片酥麻。
偏偏她神情又這般無辜,真是看得人心痒痒。
蕭珏倒吸一口涼氣,他努力平穩了呼吸,道:「我教你,可得記住了。下次系不好,就挨罰。」
葉卿心道你大爺的,她堂堂一國皇后屈尊給你系腰帶,你丫的還敢挑三揀四。
「是這樣纏的。」蕭珏捉著葉卿的手,教她打了個結。
他的手比葉卿大出很多,大帶上暗紅的絲線在二人指尖纏繞,莫名有了幾分遣倦的感覺。
打好了結扣,蕭珏才送來葉卿的手。
「學會了?」他問。
葉卿敷衍了事點點頭。
蕭珏便將大帶解開:「那你重系一遍。」
葉卿:!!!
狗皇帝這是吃飽了撐得慌?
好在葉卿雖然手殘,但也沒手殘到這地步,她重新給狗皇帝系好大帶後,才鬆了一口氣。
她抬頭看狗皇帝,卻見狗皇帝神色間有些可惜的樣子。
葉卿有些莫名其妙,他在可惜啥?
用過早飯,外邊的雨還沒停,蕭珏又去跟大臣們商議政事。
走前不知抽了什麼風,吩咐墨竹去韓夫人那裡取一套嚴實的衣衫過來,說什麼怕葉卿凍著了。
葉卿二臉懵逼,雖然下雨了,但是她真的不冷啊!
而且這件齊胸,雖然有點勒得慌,但是真的很好看啊!誰稀罕狗皇帝送溫暖。
紫竹去取衣服的期間,葉卿又抽空把江南一帶的輿圖都看了一遍。
昨日從蕭珏口中得知安王率兵退守盤雲峰,葉卿在地圖山找出了盤雲峰的位置,又看了一眼盤雲峰周圍的地勢,猛然發現盤雲峰處在盆地中央。
只是因為盆地東南方有個缺口,喚關門峽。這就像是盆底漏了個大洞一樣,不管有多少水流湧進盆地,都能從這個峽口泄出去,所以盤雲峰以外的地界才不會被誰淹沒。
但如今盤雲峰以外都是荒地,若漲大水,能困住的,只會是盤雲峰上的人。
葉卿盯著那個峽口看了許久,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想法,只不過這個想法太荒誕了些,讓她興奮又讓她恐懼。
那是一個工程師對自己傑作雛形的期待也是對自然界的敬畏。
葉卿坐不住了,打開門就想去尋蕭珏,不曾想出門迎面就碰上拿了衣服回來的墨竹。
墨竹臉色不太好。
蕭珏給她的兩個婢子都極其懂事,鮮少喜怒表形於色,葉卿不由得多問了句:「發生了何事?」
墨竹語氣憤憤了起來:「奴婢前去找韓夫人的時候,韓刺史也在,二人似乎在吵架,韓刺史還打了韓夫人一耳光。」
作者有話要說:
渣爹等會兒收拾。
先虐韓大瞎,韓夫人要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