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漫長而難熬的。
葉卿之前雖然安慰韓夫人說讓她們靜心等救援,但自己心中依然焦慮。
這暗室原來是存放貨物的,布置得簡陋而粗糙。
葉卿坐的地方放了不少竹簍,她坐了一會兒想起身,衣服不小心帶倒了竹簍。她伸手想扶住竹簍,卻不小心讓食指被竹簍上的細竹篾扎傷。
指尖傳來的刺痛讓葉卿一下子縮回手,竹簍滾落在地,她食指上也溢出了鮮紅的血珠。
「夫人!」
「貴人無事吧?」
墨竹和韓夫人同時開口詢問,滿臉擔憂。
葉卿捻去食指上的血珠,輕輕搖頭,道一聲:「無礙。」
不知為何,她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
正坐立難安時,暗室外突然有了動靜。
乒桌球乓的,像是什麼什麼人在翻找東西。
屋子裡所有人瞬間屏聲凝氣,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視線齊齊盯著暗室的大門處。
墨竹和文竹齊齊把葉卿護在了身後。
墨竹把手指放在嘴邊,發出類似老鼠叫的「吱吱」聲,外邊卻半點回應也沒有。
葉卿注意到墨竹和文竹神情瞬間變得更加謹慎,就知道外邊肯定不是蕭珏的人。
她一顆心也懸了起來。
那乒桌球乓的聲音近了,最終停在暗室門口。
葉卿不自覺捏緊了自己的袖口,她見韓夫人也煞白著一張臉,有心安慰,但此情此景,說什麼都沒用。
兩聲「砰砰」的砸門聲,讓暗室的門也跟著一陣抖動。
那聲音像是砸在所有人心頭,幾個韓府的下人緊張吞了吞口水,拿著手中的柴刀木棍無聲的朝著門口靠近。墨竹和文竹也捏緊了手中暗器。
葉尚書坐在凳子上,兩腿依然有些發抖,他不斷用袖子擦拭額頭的汗水。
最終「砰」的一聲大響,門閂斷掉了。
亮白的光從逐漸打開的大門傾瀉進來,所有人心中卻沒有絲毫喜悅。
幾個韓府的下人大喊著拿著東西沖了出去。
外邊一陣桌球亂響聲,還有一道清朗的嗓音:「別動手!自己人,自己人!」
屋子裡所有人面面相覷,還是葉卿覺得不對勁,喊了一聲:「住手。」
韓府的下人衝出去的時候就順帶把門又掩上了,葉卿朝著大門走去。
墨竹趕在她前面拉開了門,望了一眼外邊,確定沒什麼威脅,文竹才陪著葉卿走到了門口處。
這暗室在韓刺史書房裡的書架背後。
葉卿走到入口處,一眼就望見韓刺史書房裡橫七豎八躺著方才衝出去的那幾個韓府下人,站著的幾人反而像是難民。
但個個身形穩健,看得出是練家子。
葉卿的視線落到了翹著二郎腿坐在書桌上的年輕男子身上,他一張臉實在是太出彩了些,雖然穿著一身裹著泥漿的衣衫,但莫名給人一種璞玉蒙塵的感覺。
葉卿打量男子的時候,男子也掃了她們主僕三人一眼。
他微微歪著頭,神情看起來有些懶散,腳踩著一張黃梨木製成的麒麟紋交椅,漫不經心開口:「諸位不必緊張,在下只是來找人罷了。」
「不知閣下找的是?」葉卿開口詢問,不知為何,這男子並沒有給她任何危險的感覺。
他抬起頭來,嘴角勾起一個清朗卻堪稱驚艷的笑:「吾妹,葉卿。」
葉卿:……
好一會兒,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還是身後傳來葉尚書的咆哮聲:「葉建南,你這個逆子!」
葉尚書擠開葉卿疾步走出來,看到葉建南的剎那,什麼文士儒雅,什麼氣質溫和他都顧不得了,反而像是一隻即將上鬥雞場的公雞,吼道:「瞧你幹的好事!」
見到葉尚書,葉建南眼中閃過一絲喜色,他從書案上跳下來:「原來老頭子你沒事。」
葉尚書走過去掄起巴掌就往葉建南背上招呼:「你就盼著我死?我死了葉家的家產也落不到你頭上!」
葉建南眼中僅有的幾分喜色都在葉尚書這大吼大叫掄巴掌中沒了,他退後一步避開葉尚書打過來的手,也懶得過問葉尚書了,不耐煩開口:「不是說小妹在這裡麼?」
葉卿適時喚了一聲:「大兄。」
葉建南目光落到葉卿臉上,有些驚愕又有些難以置信的模樣,最終他還是露出一個極其好看的笑容:「阿卿長大了,為兄一時間竟沒認出來。」
雖然這滿臉雀斑臉長大痣的姑娘,跟他記憶中那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半點不像,但細看之下,五官還是能找到相似之處的。
不就是雀斑麼,用些脂粉就能蓋下去。
等回京了他再找個醫術高明的大夫,讓大夫幫忙把小妹臉上的大黑痣給去掉。
皇宮是個靠臉吃飯的地方,他小妹這幅模樣在皇宮一定受了不少苦。
葉建南暗下決心,一定要招納名仕醫者,幫她小妹祛斑去痣。
葉卿還沒意識到自己倒騰的這張臉給葉建南造成了怎樣的誤會,她問:「大兄怎找到這邊來了?」
葉建南臉色突然變得有些沉重,他看了葉卿一眼:「你隨我去見個人。」
說罷他就率先出門去了。
他一離開,杵在屋中像是難民的幾個漢子也跟了出去。
葉卿心中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抬腳跟上,墨竹和文竹緊隨左右。
脾氣還沒發完的葉尚書愣在屋子裡,韓夫人被奶娘扶著從暗室走出來,葉尚書似有幾分尷尬,他甩袖斥道:「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
話落也邁步走出房門。
葉卿怎麼也沒想到,再次見到紫竹,會是這番模樣。
紫竹額角破開一大塊,嘴角也是腫的,半邊臉上都是血跡。
她臉色煞白,身上裹著一件披風躺在木質推車上,氣息若游。一隻手露在披風外邊,袖口已經叫人扯爛,手腕和露出的一小截手臂上能看到明顯的淤青。
不難想像她經歷過什麼。
葉卿沒哭,她眼神沉寂得可怕,用袖子一點一點擦去紫竹臉上的血污,輕聲開口,嗓音卻帶了一絲顫意:「孫府的人做的?」
想起當時看到的場景,葉建南心中也有幾分不忍,他點頭道:「我先前見孫府的人來韓府,便跟去看看,不曾想見他們把這姑娘帶到了演武場公然糟蹋……這姑娘是個性烈的,那些兵卒才對她動手動腳,她就一頭撞到石柱上,約莫是想尋死。」
葉卿胡亂點了一下頭,她看著紫竹額角結痂的那一片血塊,眼睛澀疼得厲害。
「我的人救下這姑娘的時候,她還沒昏迷,我才得知你還在韓府。」葉建南道:「她還說,讓你小心蘇妃什麼的。」
葉卿深吸一口氣,揚起頭忍下眼眶的淚意,她輕聲開口:「蘇如意?」
是了,除了蘇如意,宮裡沒有第二個蘇妃。
葉卿指尖攥得發白,眼睛裡冒著寒氣,她輕輕笑開:「我錯了。」
從一開始穿越過來,她就沒對這個世界認真,總覺得這就是像一場遊戲。她知道這場遊戲所有的關卡,與其跟著所有人一起去闖關,她何不在這裡虛度光陰,享受生活?
她儘量避開原著劇情,避開男女主,縮在自己的角落裡當一條鹹魚。
江南之行,看到水災後流離失所的災民,她第一次對這個世界有了憐憫之心。
那麼此刻,她全然明白,從她到這裡的那一刻起,在所有人眼裡,她就是葉家皇后。哪怕她想與世無爭,那些牽引在她身上的線,還是隨時都會波動。
她不算計別人,可別人始終盯著她!
她想現世安好,可那些護著她的人會受傷流血!
這不是一本書,這就是她要生存的世界。
去特麼的男女主!只不過是從她們的角度講訴了這個世界的故事而已,她為何要被這樣的限定思維綁住?
她不能再用原著中的一切去衡量這裡的每一個人,紙上呈現出來的終是單薄而片面,人性是會在大環境下變化的。
也許人性本沒有絕對的好與壞,每個人都在這個染缸一樣的世界裡掙扎,誰也說不清下一刻自己染上的是什麼顏色。
沒有什麼歲月靜好,只有人在為你負重前行。
為了能保護那些自己在意的人,她不能再安逸下去了。
葉卿重重閉上眼,再次睜開後,眸色已經平靜,她看向葉建南:「韓府不安全,勞大兄找個地方,我想請大夫給我的婢女看看。」
葉建南想了想道:「我在城南那邊有一處宅子,先把人帶過去吧,我再去北郊大棚那邊找個大夫。」
之前為了找葉尚書,葉建南才一直和災民住在北郊大棚。
他喚了其中一個大漢一聲:「大鬍子。」
被點名的人身材高大,看上去孔武有力,一臉絡腮鬍遮住了半張臉。
他彎腰沒費什麼力氣就抱起了紫竹。
跟隨葉建南都這些人都是江湖草莽,個個有一手不錯的功夫,不然他們也不可能從孫府全身而退。
韓府已經不安全,怕孫府的人再找過來,葉卿讓韓夫人也跟她們一起走。
一行人方行至大門處,就見一隊人騎馬趕來。
為首那人黑袍金冠,清冷尊貴。
緊隨其後的是王荊韓刺史二人。
蕭珏視線在葉建南跟葉尚書之間掃了幾遭,確定了他的身份,眸底那一絲藏得極深的不悅才褪去。
他看向葉卿,眉心微擰:「怎扮成了這樣?」
語氣裡帶著三分嘲意,像是在刻意遮掩那不自主露出的七分寵溺。
葉卿輕輕一扯嘴角,露出一個稱不上笑的笑容,給蕭珏行了禮:「先前官兵入府抓人,臣妾不得已扮成了這樣。紫竹代我被官兵抓走,受了些傷,臣妾有愧,想先為她尋個大夫。」
蕭珏目光落在紫竹身上,眉頭狠狠一皺。
紫竹身上的傷很容易叫人誤會,蕭珏臉色陰沉了下來。紫竹是被誤當作葉卿抓走的,卻遭此對待,那群人膽子未免也太大些!
蕭珏不敢想像,如果被抓走的是葉卿……
他有心想跟葉卿說話,但葉卿神色十分冷淡。
這份冷淡讓蕭珏心底升起一股無名的火,偏偏這股火還無處發,哪怕焚得他五臟六腑都作疼,也只能忍著。
「想必陛下同韓大人還有政事要忙,臣妾就先告退了。」說完這句,葉卿就越過蕭珏直接走了。
墨竹跟文竹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擔憂。
果不其然,葉卿才走出幾步,身後就傳來帝王壓抑著薄怒的嗓音:「站住!」
作者有話要說:
紫竹沒事嗷~就是受了些傷~
今晚9點還有一更~